《左傳》
音頻 / 嚴鼎
曹刿論戰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将戰,曹刿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徧,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
公與之乘,戰于長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齊人三鼓。刿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将馳之。刿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解說文稿
嚴老師我以前上學的時候,無論做什麼事情,我媽媽都會教導我:做事就要一鼓作氣地做完,别拖拖拉拉,最後一事無成。我媽媽沒上過學,但是懂得“一鼓作氣”的道理,也把這個道理教給了我。我相信,大家在生活中也經常聽到這個詞。這個詞的出處就和我們今天要講的故事有關。其實,這個詞最初講的是打仗的道理。那麼,這是怎樣的一場戰争呢?聽我來給你說道說道。
自公元前770年周平王東遷洛邑起,中國曆史進入了諸侯兼并、大國争霸的春秋時代。齊國和魯國都是西周初年分封的重要諸侯國,又互相毗鄰,在當時的動蕩局面下,不免發生各種矛盾,而矛盾沖突的激化,又勢必造成兩國間兵戎相見的結果,長勺之戰正是這一特殊曆史條件下的産物。
長勺之戰是春秋時期的第一任霸主齊桓公發起的。當時齊桓公和國相管仲野心勃勃,一心想稱霸于列國之間,所以就用武力來壓迫諸小國。齊襄公在公元前686年年底被公孫無知暗殺,前685年春季公孫無知又被國人所殺。齊襄公的兩個兄弟——公子糾和公子小白,這時都在鄰國避難。公子糾和魯國國君魯莊公是舅甥關系,他和他的師傅管仲都住在魯國。公子小白和他的師傅鮑叔牙住在莒國(今山東莒縣)。公子糾和公子小白聽到公孫無知被殺的消息以後,都想趕快回到齊國去做國君。
魯莊公為了讓公子糾盡快得到國君位置,特意派了一支兵馬和十輛戰車,護送公子糾回國;同時派管仲帶領一支人馬趕到從莒國到齊國的路上,準備半路上攔截公子小白。當管仲帶領人馬追上了小白,張弓搭箭卻射中小白的銅帶鈎上。小白将計就計,乘機咬破嘴唇,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倒在車上,假裝已死。管仲見了,信以為真,趕快派人去報告公子糾。公子糾聽到這個消息,也認為小白已經死了,就放寬了心,不慌不忙地向齊國進發。等公子糾到了齊國國境時,才知道公子小白早就到達齊國的都城臨淄,并做了齊國國君。公子小白就是齊桓公。這樣,公子糾和管仲見國君的位置已經被小白搶先奪去,隻好仍舊回到魯國安身。
這件事使齊、魯兩國的關系更加緊張。因為魯國積極支持公子糾,想叫他做齊國國君,所以剛剛即位的齊桓公對魯國非常惱火;魯莊公也因為公子糾沒有當上齊國的國君,對齊國更加仇視。公元前685年秋,兩國軍隊便在齊國境内的乾時(在今山東臨淄西)大動幹戈。結果,魯國戰敗,魯莊公把自己乘坐的車子也丢掉了,後來另換了一輛車,才逃脫了性命。
不久,齊将鮑叔牙又領兵打上門來。他要魯國殺死公子糾,交出管仲。否則,齊國軍隊就要繼續圍攻魯國。魯莊公沒有辦法,隻得逼死公子糾,囚禁了管仲。這時,魯國的謀士施伯說:“管仲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齊國要是重用了他,将對魯國不利;不如殺掉管仲,把屍首交給齊國。”但是,魯莊公沒有采納施伯的意見,把公子糾的頭顱和管仲送交了齊軍。
管仲等人被押出魯國國境以後,鮑叔牙親自迎上前去,替管仲松了綁。他和管仲本來是好朋友,也深知管仲的才幹。回到齊國以後,鮑叔牙就在齊桓公面前竭力保薦管仲。齊桓公雖然被管仲射過一箭,但他不僅不念舊惡,反而接見了管仲,向他征求治理國家的意見。管仲的見解很合齊桓公的心意,因此,齊桓公便重用了管仲。
經過乾時一仗,齊桓公的君位開始鞏固了。管仲建議齊桓公對内要革新政治,整頓軍事;對外要聯絡其他諸侯,同他們結好。等到自己的力量進一步強大起來以後,再乘各諸侯内部發生變亂的機會,想法擴張勢力。但是,齊桓公急于向外擴張,沒有采納管仲的正确意見。公元前684年春,他又發動了對魯國的戰争。
這時,魯國吸取了乾時之戰失敗的教訓,加緊訓練軍隊,趕造各種兵器,并疏通了曲阜以北的洙水,加強了對國都的守備,以防備齊國的再次進攻。同時,在政治上,魯莊公也做了一些取信于民的工作。所以,面對齊國的進攻,魯莊公決定動員全國的力量同齊國決一勝負。
魯國面臨危難的局面早在魯國就傳開了,曹刿想要去見見魯國國君,為他排憂解難。有人嘲笑曹刿,說帶兵打仗制訂國策都是上層人士所決定的事情,你就别跟着瞎摻合了。曹刿卻堅持要見魯莊公,說上層人士未必目光長遠,所以要其給破敵之法也許還不如我這個鄉野村夫。于是曹刿就前往宮門請求拜見魯公。魯莊公欣然接見了曹刿。曹刿三問魯莊公以何為戰,前兩次曹刿聽來皆為不妥,直至魯莊公最後說小大之獄,查實而決定後,曹刿說這一點才是為百姓着想,所以說公可一戰,并且他也主動要求跟着一起去。魯莊公自己本身就對戰争拿不定主意,所以對曹刿的要求那當然是欣然接受。前方戰事吃緊,鮑叔牙所率領的齊軍連戰連勝,士兵之間也有了一些驕傲輕敵的姿态。齊主決定作戰穩妥一點,所以讓鮑叔牙下令擊鼓挑戰。魯莊公正準備拔劍迎敵,沒想到曹刿卻制止了魯莊公,并且下令任何魯軍都不得輕舉妄動,違者軍法從事。齊軍再次擊鼓,曹刿仍然不戰。
直到齊軍第三次擊鼓之時,曹刿才讓魯莊公下令沖殺。這次兩軍交織在一起,魯軍就像是下山老虎一般勇猛,而齊軍就像是待宰的綿羊,沒多久就被殺光殺淨了。魯莊公準備下令追擊齊軍,曹刿又制止了。他先是也是先看了車轍印,後來又看了看魯軍的旗幟,這才下令追擊。最終,長勺之戰以魯軍大勝結束。
實際上曹刿能夠打赢戰争完全是因為他打破了拘泥的戰争規則,以靈活的頭腦指揮作戰。因為按照周禮來說,一方擊鼓另外一方也需要擊鼓,然後進行正面沖殺,這就是“國際法”。齊軍兩次擊鼓都不見魯國回應,他們已經一頭霧水了。緊接着魯軍突然掩殺過來,齊軍當然不可招架。所以說曹刿的勝利不僅是在于曹軍的同仇敵忾,更在于其靈活的戰略戰術。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将戰,曹刿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
【注釋】
曹刿(guì):春秋時魯國大夫。著名的軍事理論家。
十年:魯莊公十年(公元前684年)。
齊師:齊國的軍隊。齊,在今山東省中部。師,軍隊。
伐:攻打。
我:指魯國。《左傳》根據魯史而寫,故稱魯國為“我”。
公:諸侯的通稱,這裡指魯莊公。
肉食者:吃肉的人,指當權者。
謀:謀議。
間(jiàn):參與。
鄙:鄙陋,目光短淺。
乃:于是,就。
【譯文】魯莊公十年的春天,齊國軍隊攻打魯國。魯莊公将要迎戰。曹刿請求魯莊公接見自己。他的同鄉說:“打仗的事當權者自會謀劃,你又何必參與呢?”曹刿說:“當權者目光短淺,不能深謀遠慮。”于是入朝去見魯莊公。
鄙,按照《周禮》的記載,指的是公卿貴族居住的采邑。另外,我們在《鄭伯克段于鄢》中也解釋過,“鄙”也有邊遠小城的含義。那麼,“鄙”在這裡的大概意思是指,公卿貴族的采邑通常比較偏遠,在那裡久居的人,遠離朝堂,很容易導緻見識淺薄。
所以,曹刿所謂的“肉食者鄙”,是形容那些享受高官厚祿的公卿貴族子弟們目光短淺,見識鄙陋。
也就是說,曹刿認為公卿貴族們都隻會考慮自己采邑那裡一畝三分地裡的事情,未必會站在國家長遠發展的角度來主動參與這場衛國戰争。因此,曹刿接下來才說他們“未能遠謀”,這是他對貴族的一種蔑視。曹刿的這句話,後世常用來批評那些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官僚們。
這裡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曹刿所蔑視的“肉食者”并不包括身在君位的魯莊公。試想,如果魯莊公見識鄙陋的話,他又有多大可能聽信曹刿的建議呢?曹刿是不會這麼不明智地魯莽前去的。因此,魯莊公絕對不在曹刿所謂的“鄙”之列。
另外,曹刿這句話中的“遠謀”二字,是這篇文章的關鍵詞。在後文當中,左丘明就是在向我們展示一個不“鄙”的魯莊公和一個能“遠謀”的曹刿。
“乃入見”,曹刿去見了魯莊公。可以說,曹刿正是感慨于魯莊公心懷壯志,但卻無人輔佐,所以這才心生豪情,想前往朝堂一見。
曹刿拜見魯莊公之後,要如何才能讓魯莊公接受自己的建議呢?他采取了主動的策略,不等魯莊公問自己為何前來,而是主動反問了魯莊公一句。
問:“何以戰?”
【譯文】曹刿問:“您憑借什麼作戰?”
“何以戰”就是“以何戰”的倒裝,也就是曹刿問魯莊公,您憑借什麼來跟齊國打這一仗呢?這一問就跟前文的“公将戰”形成了對應。
曹刿想跟魯莊公探讨的問題,可以稱為戰前的準備工作。《中庸》上講,“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面對齊國這麼強大的對手,如果不做充分地準備,肯定會再次遭受失敗。
曹刿來見魯莊公之前,就已經很清楚,魯國能對抗齊國的根本所在,在于民心。決定一場戰争勝敗的關鍵,軍事實力并非最關鍵的決定因素,而在于“君民”關系的處理是否恰當。
魯莊公既然敢于應戰,作為一國之君的他是否懂得這個道理呢?曹刿很想聽聽眼前這位非常年輕的魯莊公的答案。
嚴鼎中學語文榮譽出品
文稿 | 嚴鼎
音頻 | 嚴鼎
音樂總監 | 曾力佳
排版 | 張金香
統籌 | 孟滕玲 張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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