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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葬花”裡的懸疑事件

“黛玉葬花”算得上《紅樓夢》裡人們最熟悉的故事了，不過，這裡面藏着一個不易發現的“錯誤”。

黛玉兩次葬花，初次是寶黛二人相互愛慕、共葬桃花；第二次在《紅樓夢》第二十七回，“芒種節”這天，大觀園的一衆姐妹精心打扮，唯獨缺了黛玉。寶玉去花冢送花，聽到了如泣如訴的《葬花吟》。

圖片來自：87版《紅樓夢》劇照

其實這段情節很有問題。仔細看，可以發現兩個疑點：

第一是時間。寶玉去花冢前，“看見許多鳳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而兜了花，登山渡水地想将花送到葬花的地方。然而這天是農曆四月二十六日，石榴花含苞待放，鳳仙是夏季的花，哪可能花都沒開全，就“錦重重的落了一地”？

圖片來自：87版《紅樓夢》截圖

這看上去是個一本正經的節日，起源與節俗都诠釋得合情合理，不過細究下去，會發現是個“假節”。二十四節氣之一的芒種，意思是此時可以種“有芒之谷”，和餞花辰難以考證到關系。

《中國風俗通史》、《俚俗集》裡沒有餞花辰的記載，馮其勇、李希凡主編的《紅樓夢辭典》，作者認為芒種餞花神的風俗“古籍中或雖有記載而未讀到，或系出自作者自己的藝術想象”。《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二十七回的回後：“餞花辰不論典與不典，隻取其韻緻生趣耳”

曹公濃墨重彩刻畫的章節，怎會出現沒有特殊含義的設定。雖然找不到芒種餞花辰的記載，但觀其風俗，與一個節日極為相像。那便是百花生日——花朝節。

作者将屬于花朝節的風俗與芒種時令融合，構造出了特别的“芒種節”。此日，百花凋零，花神退位，本來是為了賞花、賀花的花朝節習俗，移植到“芒種節”便成了憐花、悲花。虛實結合中，也許映射着黛玉最終的命運。

此外，花朝節的概念不止一次在《紅樓夢》裡暗中出現，藏而不露，仿佛一條谶言。比如第六十二回，借襲人之口可知二月十二日是黛玉的生日，而這一天就是花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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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是什麼節？

人教版語文課本有篇《滿井遊記》，一上來的“燕地寒，花朝節後，餘寒猶厲”中的“花朝節”，就是我們要說的花朝。算算日期，一些地區花朝節的日子，就是最近。

和曹公虛構的為百花餞行的“芒種節”正相反，花朝節為慶賀百花生日而生。根據氣候差異，各朝各地的時間有所不同，比如唐代在農曆二月十五日，宋代二月二日、十二日都有。每逢過節，皇帝祭花神、勸農桑、宴群臣；文人吟詩作賦；百姓賞花出遊，堪稱盛極一時的春日佳節。

在現代，花朝節存在感小得可憐，不過放在唐宋明清，這是皇帝也要在乎的節日。它的到來意味着數九寒冬中最冷冽的日子已經過去，和風煦暖，柳枝抽生。

這是個很風雅的節日。它的名字天生容易勾起詩人對美的想象。人們為二月賦予别稱“花朝”，将春的花朝節與秋的中秋節對應，并稱為“花朝月夕”。于是詩詞歌賦裡多了花朝的影子，有了“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琵琶行》，有了“每花朝月夕，與賓佐賦詠，甚有情緻。”《舊唐書·羅威傳》

各地都曾有慶祝花朝節的傳統，四川人會在這一天踏青，他們把花朝節叫做“踏青節”，這一天，“都市人士絡繹遊賞，缇幕歌酒，散在四郊”，為了以防人多出事，郡守不得不遣人把守。《杜氏壺中贅錄》江南的花朝節最熱鬧，虎丘花神廟曾祀司花神像，每逢二月十二日百花生日，“笙歌酬答，各極其盛。”《桐橋倚棹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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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怎麼過？

《紅樓夢》二十七回裡，體現了兩個重要的花朝節節俗，其一便是“賞紅”：花朝節這一天，民間的女孩們會剪彩帛、彩紙貼在花木的枝莖上，或是做成小旗插在花盆中，祈求天氣晴和，給花祝壽。

這一習俗可以追溯到晚唐崔元微為了保護百花的故事，清代畫家改七芗有《菩薩蠻》描寫賞紅的景象：“……幡影小紅闌，銷魂似去年。春人開笑口，低祝花同壽。花語記分明，百花同日生。”到了曹公筆下，又是另一番生趣：

“大觀園中之人都早起來了。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绫錦紗羅疊成幹旄旌幢的，都用彩線系了。每一顆樹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這些物事。滿園裡繡帶飄飖，花枝招展。”

圖片來自：安陽工學院主頁新聞

第二個節俗，是“撲蝶”。花朝節有個别名，叫“撲蝶會”。這是一項延續百年的經典娛樂活動，以春暖花開、惠風和暢時為佳，遊人三三兩兩，或置酒園亭，或嬉遊郊外，撲蝶取樂。

且說“芒種節”裡大觀園的女孩們玩耍時，獨獨不見黛玉。寶钗自告奮勇去尋，往潇湘館去時，見寶玉進去，便抽身回來，打算找别的姊妹。這時，出現了“黛玉葬花”之外的名場景，“寶钗撲蝶”。

圖片來自：87版《紅樓夢》截圖

忽見前面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跹，十分有趣。寶钗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隻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穿花度柳，将欲過河去了。倒引的寶钗蹑手蹑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

《紅樓夢》二十七回裡，還有兩個沒有仔細提到的花朝節節俗。分别是祭花神和賞百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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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中國也有很多花神

提起花神，很容易聯想到希臘與羅馬神話裡美麗憂傷的神明。比如嫁給西風之神的花神芙洛拉（Flora），天怒人怨的水仙花美少年納西瑟斯（Narcissus），死也不想和太陽神談戀愛的月桂女神達芙妮（Daphne）。

其實中國也有一連串花神，隻不過你可能沒想到罷了……中國最早的花神是女夷。後來，一些曆史人物、文人墨客因為某種花而出名，便被賦予了花神的名号，司職掌管此花。

例如杏花花神楊貴妃，因漫天杏花飛舞時，含恨自缢于馬嵬坡而得名。荷花花神西施，則來自她在吳越之地浣紗、采蓮的形象。

楊玉環

還有一些耳熟能詳的男性花神，比如“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梅花花神林逋，寫出《桃花賦》的桃花花神皮日休，蘭花花神屈原，牡丹花神李白，臘梅花神蘇轼……語文課本裡幾乎一半的古代作者都是花神，根據花期不同，每月有不同的代表花，組成“十二花神”。

林逋

各地都曾建有花神廟、祭祀花神的傳統。北京大學燕南園内尚存乾隆時期的花神廟石碑，南京、杭州等城市還有以花神或花神廟命名的街道，可惜留存下來的花神廟建築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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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花才算過節

百花糕、百花釀、百花粥，是必吃的時令美食。鮮花入馔，自古有之。當象征百花盛綻的花朝節到來時，除了提醒人們是時候出門踏青之外，便是花已開好，可以吃了。

《山堂肆考》中“花糕”目下提到：唐武則天花朝節遊園時，曾讓宮女采集百花，和米搗碎，蒸成花糕以賜近臣。農曆二月也叫桃花月，杏月。滿樹綻放一簇一簇的桃花、杏花，意味着桃花糕、杏花餅即将上市。

圖片來自：網易攝影，@jelly

花朝節興盛于唐宋、延續于明清，在清末民初逐漸衰落，如今已鮮為人知。去年，有人提議複原花朝節，一些民間團體穿戴起傳統服飾，在這一天踏青郊遊。

節俗的淡去，并不妨礙人們感知春天。回暖的溫度，悄然冒出的花蕾，一切都讓人蠢蠢欲動。

參考：

1.《紅樓花朝節小考》趙雲芳

2.《紅樓夢中的餞花辰之謎與江南花朝節》石雲生

3.《中國古代花朝節流變及節俗文化探微》陳矞欣

4.《花神文化和花朝節傳統的興衰與保護》李菁博

天氣真好，為什麼不踏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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