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所謂的‘逆行出征’,這就是醫生的本職工作。當全部都是英雄時,就沒有英雄可言。”
北京協和醫院副院長杜斌堅信隻有在床旁才能了解患者真實情況,他曾10個小時穿着防護服泡在ICU,和其他專家一起,将總結的經驗和建議寫入國家版診療指南;也在此後輾轉多地參與疫情救治,曾連續超過半年時間未曾回家。
杜斌。受訪者供圖
泡在ICU裡的重症專家
2020年1月18日,從福州到安徽的高鐵上,杜斌收到了前往武漢參與疫情研判的電話。因為正值春運,買不到車票的他從合肥下車,由鐵路系統的同志領着他乘上了開往武漢的高鐵。彼時,他尚未預想到,這将是一場“持久戰”。
1月19日,他便接到通知加入由鐘南山院士擔任組長的6人高級别專家組,成為了組中唯一的重症醫學專家。這個組裡,還包括李蘭娟院士、袁國勇院士、高福院士、曾光教授。高級别專家組當天的任務,是聽取湖北省衛健委和武漢市衛健委的彙報,到武漢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交流,再到武漢市金銀潭醫院考察,也去了最初暴發疫情的海鮮市場外圍了解情況。
1月19日當晚,杜斌連夜趕回了北京,埋頭寫報告直到深夜;1月20日又與高級别專家組的其他成員一起,在國務院彙報情況。也就在這一日,新冠病毒人傳人的現象正式發布,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将新冠肺炎納入法定傳染病,實行“乙類甲管”等措施。
1月21日,接到“與世衛組織的視頻溝通會将改期”的消息後,杜斌坐不住了,堅信“隻有到床旁才能了解患者真實情況”的他,當天中午就坐上了飛往武漢的飛機,下午便進入了金銀潭醫院重症病房,2020年的除夕,他是在這裡度過的。
“當時ICU(重症監護室)有三層,全是滿的,但實際上重型、危重型患者不止這些,後來在普通病區又開了兩層收治。”杜斌最初的主要工作是了解病情的特點,盡快摸索出有效的救治辦法。為此,他紮進了ICU,沒日沒夜地“泡”在裡面,坐在病床旁了解病情變化,為病人調整用藥、輸液、呼吸機參數等,有時穿着防護服不吃不喝近10個小時,最多時一天要巡查5家醫院的ICU。
當他在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巡查時,有人抓拍到了這樣一張照片:那是杜斌與東南大學副校長、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重症醫學專家邱海波教授并肩行走的背影,兩人拿着面包,似乎行色匆匆。杜斌說,那日結束巡查,他們還着急趕回去開會,從江蘇醫療隊負責的病區走過時,有醫生塞給了他們幾片面包。因為院區有幾名配餐員感染新冠肺炎,不光是他們,包括病人在内,那天整個院區到中午12點都沒吃上飯。
在杜斌看來,與支援武漢的醫療救援隊相比,更難的是湖北的醫療同道。“我算待得長的,但也就100多天,我們再難再苦也難不過當地的醫護人員,他們可是從2019年12月底開始到我們走了以後,仍然在接着幹。在收治的病人裡,也許還有他們的家人。”杜斌說。
北京協和醫院副院長杜斌。受訪者供圖
“無所謂‘逆行’,但求盡心盡力”
當面對重大傳染性疾病時,有些醫護人員會遲疑,到底是去病床旁還是不去,到底要不要實施氣管插管這種高危操作?在杜斌看來,有各種各樣的反應很正常,不可能什麼都不懂就上。自己也和任何一個醫務人員一樣,當面對緻死性的傳染性疾病時,同樣經曆了從陌生到逐漸熟悉的過程,隻是每個人的心理調節能力不同,造成了不同的反應。他坦言,作為上百人的醫療隊領隊,他也有擔心,一旦隊裡有人倒下出現減員,将影響到整支隊伍抗疫的自信心。
“我的任務就是每天看好病人,沒有強行要求必須治好每一個人,但求盡心盡力。既然我學的是這行就應該幹這個,就如同戰士奔赴戰場、警察追捕逃犯一樣。”再次回憶武漢抗疫,杜斌覺得,當初支援武漢雖然看起來很辛苦,但當全是英雄時就沒有英雄可言,所謂的“逆行出征”,其實就是醫生的本職工作。他不要求别人,但至少能要求自己在病房裡多觀察一會兒,越有風險時越要帶頭做,隻有這樣才能對别人提出要求。床旁觀察、氣管插管、制訂治療方案……他教醫務人員,當面對患者時,“永遠問自己一句話:我們在治什麼病,為什麼治的是這個病?”
在疫情初期,杜斌除了完成上述工作外,也會在當地醫生的陪同下,前往非定點醫院摸清集中收治的病人情況,還要投入精力與同行讨論診療方案等。這也是為了給衛健委的決策提供合理建議,包括救治體系有什麼問題、各醫療機構需要什麼資源、治療情況有何困難、需要什麼設備及人員等。“初期做這些工作,遠比我看好一個病人更為重要。”杜斌深知,自己的決定,将影響到一群人。
随着幾百支醫療隊陸續支援武漢,救助體系已經建立,杜斌等高級别專家的任務也發生了轉變。“我們的任務是保證治療的均質化,保證大家對疾病治療的原則保持一緻。”杜斌說,包括之後去黑龍江、新疆、内蒙古等地,他都是帶着“保證治療均質化”的任務而去。對于新冠肺炎重型、危重型患者,嚴格意義上說沒有特效藥,不管任何一種疾病,到了重症期,靠的也不再隻是一個藥,更多的是靠團隊。
此後,杜斌又轉戰黑龍江、哈爾濱、北京、烏魯木齊等多地。從出征武漢到2020年8月30日結束任務返京,杜斌沒有一天回過醫院和家。
2020年9月9日,杜斌又出發了,這一次的目的地是昆明,為了一名病情快速進展的新冠肺炎患者。這名40多歲的男子在印尼打工,當時乘坐航班在昆明落地,第二天被确診新冠肺炎,病情進展非常迅速,很快便上了呼吸機。他的夫人從都江堰趕回來,每天在ICU門外守候。在杜斌及當地醫療團隊的救治下,患者最終康複出院。杜斌坦言,如果沒有國家的全力保障,這個家庭也許就毀了,因為他們絕對拿不出這麼多錢來負擔醫療費用。
“在每一次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醫療救治中,ICU醫生總是走在最後,有人稱我們為英雄,但我并不這麼看,在選擇這一個行業的同時,就承擔了這個行業帶來的榮光,同時也要承擔它對自身提出的要求。”對于社會給予的高度評價,杜斌覺得不用過度渲染,自己和其他任何一個職業的人一樣,能對自身從事的領域發展有一點貢獻就好,在保證自己不掉隊的同時打造一支好的團隊,盡力而為。
新京報:如何看待“重症八仙”這個稱呼?
杜斌:這隻是一個代号,大家關注了醫務人員的付出,關注到不同人在其中的貢獻。我希望大家認可醫務人員的付出,但不能說我們這八個人起到了多大作用,因為疫情的防控是多方面的努力,不僅僅是醫療,各個方面都在發揮作用,不應該把幾個人的作用誇大。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王卡拉
校對 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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