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陳蕾 通訊員 董超君

“警察同志，能不能不要處理他們？”面對民警的詢問，80多歲的陳爺爺第一句話居然不是說自己上當了，而是向民警求情，“他比我兒子還關心我，我都把他當幹兒子。”

辦案民警胡立冬無語了，他甚至不忍心當着老人的面歎出那口氣來。老人認的這個“幹兒子”，可是一直在微信上把他叫作“仆人5号”。

什麼‘蟲草’、‘美國黑金’、‘鹿鞭王’、‘海馬益腎王’，包裝上寫着什麼“含有鹿茸、鹿鞭、人參靈芝提取物”……唉，都是些進貨價幾塊錢的“保健品”，一轉手加價能賣出400多倍利潤的有毒有害食品。

陳爺爺的兒子是知道這些東西不靠譜的，問題是老爸不聽他的，甯可相信一個面都沒見過的電話推銷員啊。說多了，父子倆還會吵起來。

如果不是求助于杭州警察，陳先生都不知道這些保健品裡面還摻了“偉哥”，也摻了二甲雙胍、格列本脲等西藥！

這些賣“保健品”的真是太壞了：老人把他們當兒子一樣的親人，他們把老人當“仆人”耍弄！一邊甜言蜜語，一邊狠心騙錢。

今天上午，杭州錢塘公安宣布偵破一起向老年人非法銷售保健品的案件，被害人遍布全國，大部分都是80歲以上老人。經警方初步調查，該團夥非法獲利近40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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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開始聽說“吃了有效”就沒在意，後來發現跟進貨一樣在家裡“堆”起來了

對87歲的陳爺爺來說，事情始于2019年6月的一個電話。

一個自稱是某老年協會工作人員劉某打來電話，對陳爺爺講解各項關愛老年人的政策，主動詢問他的身體狀況。知道陳爺爺血壓、血糖都比較高以後，劉某便開始向他推銷各種保健品了。

“我吃了感覺确實有效，加上他的售後特别好，每天都來問我的情況……”獨居的陳爺爺被劉某的熱情打動了，從50元一盒到2000元一盒，再發展到一次花上萬元去買他推銷的任何一款“保健品”。

對陳先生來說，他特别後悔沒有從一開始就對這件事賦予高度警惕。

“開始我去探望父親的時候，發現他這裡多了一些保健品，他說吃得有效我也沒在意。後來一看不對了，跟進貨一樣，家裡都堆起來了，而且這些‘保健品’的牌子看都沒看到過。”陳先生說。

陳先生試圖委婉地提醒父親：不要再繼續買了，老人根本沒聽進去，還向他展示了對方寄來的贈品：床單、餐具、“古”錢币等等……

“送的東西質量很差，也不實用。老人還和我說，他們微信一直在聯系，不像是騙子。”陳先生說起老父親的固執來，唯有深深歎息，“也不知道老爸到底花了多少錢，應該是不少吧……”

經鑒定，警方已知這些“補品”含有西地那非、二甲雙胍、格列本脲等非法添加物。“可恨的是，他們為了讓‘保健品’吃下去能快點出效果，不但胡亂添加西藥，還随便加大劑量讓老人服用，害得老人深陷其中，對身體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2】假産品、假名字、假地址、假銀行賬戶、假物流信息，每一個環節都是假的

“還有很多老人根本不肯來提供證據或者報案，怕家裡人知道，這大大增加了偵查難度。”

指着已經繳獲的那些假冒保健品，錢塘公安環食藥大隊民警胡立冬告訴記者，犯罪嫌疑人注冊了一個貿易公司，專門向老年人推銷這些害人的東西。

“藥片或者膠囊是他們自己進貨的，包裝盒子也是他們進貨的，自己随便分裝一下，就成為所謂的名貴滋補品或者特效藥。”辦案民警說，“你也肯定猜得到，印在盒子上的生産廠家和電話都是随便捏造的，在網上根本查不到。”

民警偵查的時候也發現，騙子們的倉庫距離辦公地點5公裡之遠，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在公司或者倉庫發貨，而是去附近的小區找快遞員發貨，還委托快遞員代收貨款。雖然這樣結算麻煩一點，還要給快遞員提成，但是對騙子來說就是多披了幾層馬甲，僞裝更厚了。

“抓獲其中一個犯罪嫌疑人的時候，他身上一下子就摸出來8張身份證，沒有一張是他自己的，用來結算貨款的銀行賬戶也都不是他自己的。”辦案民警介紹，“有這些層層僞裝，他們以為我們就找不到‘真兇’了。”

民警破案後梳理出來，犯罪嫌疑人餘某某于2018年與朋友吾某一起成立了這家貿易公司，他們從河南的上家王某處進貨，然後雇傭了一批話務員，每天拿着客戶名單進行電話推銷。

對，就是你也經常會接到的那種騷擾型的推銷電話。但是為什麼你會接到賣房子辦貸款的電話，卻不會接到推銷保健品的呢？

因為客戶名單是犯罪嫌疑人偷偷從自己上一家工作單位裡複制出來的，他曾經在一家健康管理公司工作。他們不但非法獲得大量個人信息，還深谙老人家們害怕寂寞、需要陪伴的心理，害怕生病給兒女添麻煩的心理，希望證明自己跟得上時代，證明自己沒有老糊塗的心理……

老人希望有人噓寒問暖、希望年輕人能沒事聊幾句，殊不知能耐心這樣連哄帶騙的，或者打着各類關愛老年人協會、退伍軍人保障協會等名義來的，基本上是盯着老人的錢包來的。

【3】騙子當中也有醫學生負責“質量監督”：吃壞了趕緊送醫院

“哎呀這些騙子真的太可恨了，不把他們打掉，還是會有老年人不斷上當的。”聽到記者簡單介紹了案情，浙大醫學院附屬浙江醫院内分泌科主任、中美糖尿病中心主任吳天鳳快人快語。“這些藥怎麼能亂吃？偉哥好給老年人吃的啊？格列本脲，因為降糖作用很強，老年人很容易發生低血糖而産生危害，我們也基本上不給老年人用的。二甲雙胍亂吃，每個人的肝腎功能、心肺功能、血糖水平不一樣，血糖降了，萬一吃出乳酸酸中毒可是很難救的哦！吃成低血糖怎麼辦？”

“醫生用藥都是按照患者的具體情況來考慮的，有些藥物有禁忌症，劑量使用還有上限的，然後我們也要綜合患者的健康狀況，考慮藥物對肝腎的負擔，設定合理的血糖目标，盡量減少血糖波動及其他副作用。”吳天鳳主任表示，對于“四高”人群，以及年齡大、基礎病多的老年人來說，規範的用藥和健康的生活方式都非常重要，“病情穩定”也很重要。胡亂服用保健品或者民間偏方導緻病情波動，本身就是一種危險行為。“尤其是不知道老人家病情變化是因為吃了什麼、吃的‘保健品’、‘偏方’裡面到底有些什麼物質、會有一些什麼樣的副作用——真的不能亂吃，這是另一種角度的病從口入。”

讓醫生也哭笑不得的是，騙子團夥裡面還真的專門有個“醫學顧問”，還真的是醫科院校畢業的。他負責做什麼呢？就是了解老爺爺老奶奶們吃了這些“保健品”有什麼樣的“療效”和“副作用”。一旦老人家出現了身體不好的迹象，馬上就把他們當包袱甩到醫院去——讓電話推銷員們趕緊建議老人家去看醫生，這時候的話術又變了“畢竟您年紀大了，其他疾病多”。

“他們嘴上甜言蜜語，實際上心狠手辣。”民警了解的情況遠比老人的家屬們猜想的更嚴重，“這些‘保健品’根本不保健，老人家錢沒了還傷身體。我不忍心直接和老人說，隻能讓家屬多做做思想工作。”

向民警求情的受害人遠不止陳爺爺一個人，有的甚至直接表明放棄報案。

為了成功打擊該團夥，民警收集了大量證據。将餘某某、吾某、張某等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後，杭州錢塘公安在其員工宿舍内搜出8類有毒有害保健品1100餘盒。為使證據鍊完整，今年6月，錢塘警方趕赴河南将餘某某的上家王某某抓獲。目前，此案嫌疑人因涉妨害藥品管理罪、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等被移送起訴，錢塘公安仍在進一步辦理案件。

警方提醒：

以健康之名“圍獵”老年人的犯罪嫌疑人實在可惡！在譴責犯罪分子的同時，大家也請對家中老人多多傾聽、理解、陪伴，幫助老人找好穩定、靠譜、長期的家庭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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