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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代觀點看舊詩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26 06:04:02

從現代觀點看舊詩(對現代漢詩的偏離與融合)1

《半夜待雪喊我》,作者:廖偉棠,版本:雅衆文化|上海三聯書店2022年5月。

雙重偏離

在我看來,首先應該把廖偉棠看成香港人,而不是簡單地把他視為香港的移民。盡管他生于廣東新興,但他的父親是香港人,他的根在香港。所以,廖偉棠的詩生成于香港文化與内地文化之間,憑借香港文化,他實現了對内地詩歌的偏離,憑借内地文化,他實現了對香港詩歌的偏離。就此而言,廖偉棠的詩歌其實是對香港詩歌與内地詩歌的雙重偏離,這使得他的詩既不同于通常的内地詩歌,也不同于香港本土詩歌。最近,他生活在台灣,這些其實都屬于島嶼文化。

我之所以用偏離,而不用他的好友胡續冬倡導的“偏移”,是因為廖偉棠的詩歌和内地詩歌有明顯的差異,換句話說,他偏移的幅度較大,這既是他的詩歌自覺,也和他是一個香港詩人有關。我對廖偉棠詩歌的第一印象是,這是一種不同于内地詩歌的漢語詩歌。這種不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香港語言與内地語言的不同,或者說是建立在香港語言與内地語言差異基礎上的不同。

在曆史上,香港長期是英國的殖民地,屬于中西文化混雜之地。所以,香港語言不是一個單純的方言問題,大體上可以視為漢語與英語的混合語,可謂港式英語,或香港洋泾浜。在《東澳古道》中有一句詩可以顯示這種語言特征:“我們使用宋體和明體寫詩/在路側、石上/全然不顧路牌上的英文和拼音”。這種語言的混雜對詩歌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意象和語調方面,尤其是後者,因為意象是局部的,而語調是整體性的。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廖偉棠詩中的香港地名就有異域文化的味道。在組詩《香港山水圖冊》中,作者選了“金鐘溪山圖”、“旺角行旅圖”和“銅鑼灣隐居圖”這三首,“金鐘”、“旺角”、“銅鑼灣”都是香港的地名,而從“溪山圖”、“行旅圖”、“隐居圖”來看,作者分明把都市自然化了,把充滿現代氣息的香港市貌處理成了古人筆下的傳統寫意畫。把都市自然化當然體現了詩人對所寫地方的贊美,把香港這個現代都市寫意化分明體現了他的歸宿感,“是遊俠重新辨認故土”,這是一個前來遊覽的内地詩人寫不出來的詩意,他隻屬于廖偉棠這個到處漫遊、有波西米亞情結的詩人,盡管他不習慣栖于一枝,但他仍是一個需要并看重故鄉的人,隻是他把香港視為“一個異鄉權充了故鄉”。從“金鐘”、“旺角”、“銅鑼灣”這幾個詞盡管看不出中外文化差異,但在《銅鑼灣隐居圖》中有一句“電車叮當像幽靈蕩扁舟/依舊夢回軒尼詩道”,“軒尼詩道”是以前香港總督Hennessy命名的,該詩最後一行中的“維多利亞”也是以英國女王的名字命名的港口。這兩處顯然不再屬于自然化和寫意化,而是寫出了香港和英國的曆史關系,從而具有了異域文化的色彩。

廖偉棠對内地的感情主要集中在新興和北京這兩個地方,他對新興以“吾鄉”稱之,《吾鄉》這首寫于返鄉途中的詩可以稱為廖偉棠優美詩歌的代表作。由此可以看出他對這個地方的深情。同樣地,廖偉棠對北京也很熟悉(無論是北京的現狀還是曆史),他俨然是一個北京土著。《小九路中巴》《故都夜話》《見未名湖冰封照片》皆可為證。北京時期的廖偉棠收獲了與馬骅、馬雁、胡續冬等人的友情,這些珍貴的友情在他詩中多次出現,而且大多置于悼亡或追憶的背景中。在北京,他還結識了北大才女曹疏影,收獲了幸福的愛情。廖偉棠認為最好的詩歌都是情詩,愛情、親情、友情以及鄉情都屬于情詩,愛情之所以特别有魅力,是因為它實質上是對異性身體的敏感,就像“借月光抱住了她白細的肩頭”所寫的。

從現代觀點看舊詩(對現代漢詩的偏離與融合)2

廖偉棠,詩人、作家、攝影家, 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獎、香港中文文學獎、中國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及香港文學雙年獎等,香港藝術發展獎2012年年度藝術家(文學)。曾出版詩集《八尺雪意》《野蠻夜歌》《春盞》《櫻桃與金剛》《後覺書》十餘種。

古典氣息與現代精神的融合

大體來說,在廖偉棠身上,存在着漢語與英語之間的張力,也存在着南方生活與北方生活之間的張力,還存在着國内遊曆與國外旅行之間的張力,漢語詩歌閱讀與西語詩歌閱讀之間的張力,他的身體成為多元文化的交彙點,這為他成為一個詩人提供了豐富的可能,但他必須把這些具有差異性甚至對抗性的元素融合起來,否則他很容易淪為一個分裂的或偏執的詩人。廖偉棠較好地融合了多種詩歌語言。

他的詩歌語言總體上呈現出一種有節制的狂歡化傾向,盡管不乏有力量的作品,其主導風格卻是柔美。從語氣上看,他是一個清醒的詩人,善于判斷,很少有困惑的時刻,似乎塵世事物皆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他的詩普遍滲透着強烈的主觀意志,變形已成為他看待事物的基本方式。盡管表面上廖偉棠寫的外國詩人更多,但我感覺他更青睐古代漢語,或者說他熱衷于在詩裡營造一種迷人的古典氣息,他追求的似乎是将古典氣息與現代精神融為一體。

如果這個觀察符合實際,可以說廖偉棠的語言才華首先體現在強大的仿寫能力上。2013年1月6日,香港詩人也斯病逝,第二天,他“仿奧登《悼念葉芝》”寫了《悼念一位詩人》,盡管這種仿寫在詩意和造句上有所受限,但他仍寫出了精彩的句子:“不同的腳可以踏上不同的石頭,/雖然浮藻聚散雲朵依然在水中消融。”另一首詩《當野草最近在庭院茁壯生長》其實是對惠特曼《當紫丁香最近在庭院中開放的時候》的仿寫,内容卻是他自己的。

廖偉棠的詩中還充滿了對前人詩句的引用與化用,大體上是變相的用典,他一般不做注釋,甚至不加引号,而是渾然無痕地嵌入自己的文本。如《斷掌》中的“我用殘損的手掌”出自戴望舒的同名詩作。《答故人》中的“假如促席略大于宇宙”是對佩索阿“我的心略大于整個宇宙”的化用,“收斂它的是夢(為遠别)/是未墨的書(被催成)”是對李商隐“夢為遠别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的化用。

在融合其他藝術語言方面,廖偉棠也借重繪畫或書法、音樂或民歌,但更借重戲曲,他在詩中多次寫到南音,一種高雅古典的方言藝術形式。如《聽得白駒榮》《男燒衣》《女燒衣》《聽得吳詠梅》,從題目看,廖偉棠的寫作有成雙成對的傾向。如果說戲曲語言賦予其詩歌聲調婉轉的特色,攝影師身份則促成了他詩中密集的視覺性語言,由此愈發增強了他唯美的詩意。

從現代觀點看舊詩(對現代漢詩的偏離與融合)3

圖/IC Photo

編年體個人史和時代史

在我看來,《今生書》堪稱融合古典氣息與現代精神的代表作。首先,它的形式感很強,這其實是古典詩歌的特色。全詩共八部分,每一部分前面都是杜甫的一首七律詩,後面是四節每節四行的現代詩。該詩的副标題是“杜甫《秋興》八首新譯”,大體上可以理解為用一節現代詩翻譯杜甫的一聯詩。但這是怎樣的一種翻譯呢?甚至連意譯都稱不上,而是用當代現實轉譯古典詩歌,具體場景不同,而内在精神一緻。如對“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的翻譯如下:

一個可怕的美已經誕生:秋天因此驚人

豐盛。去年的菊花是給以前所有的死者的,

今年的菊花,卻為了祭祀我們。

那上升的白煙,是接引我們歸家的靈船。

“一個可怕的美已經誕生”,這是葉芝《一九一六年複活節》中的詩句(查良铮譯為“一種可怕的美已經誕生”)。将菊花寫成祭祀人之物,這是對“可怕的美”的具體展開。将原詩中的“孤舟”轉換成“靈船”,并以想象的白煙作為喻體,從而将歸家的方向變為“上升的”。這種翻譯談不上忠實,也不能說是創造性翻譯,與其說這是翻譯,不如說是再創造,以原詩主要意象為核心進行的再創造。這種獨具特色的新譯,我以為體現的正是廖偉棠對待古詩的态度,借重傳統卻不為傳統所限,而是用它描繪當代現實,從而使每一首詩都成為反映當下的“今生書”,而不是對古代詩篇的呆闆複制。

值得注意的是,廖偉棠此詩緻敬的對象是以寫作“詩史”著稱的偉大詩人杜甫,這并非偶然。在我看來,《半夜待雪喊我》這部二十五年詩選就是廖偉棠的編年體個人史和時代史,其中交織着與衆多偉大靈魂的對話,以及對曆史的重構,對現實的關注。我注意到,其中不少詩都顯示了作者的年齡,而且和詩後所署的日期可以相互印證。如“這是我二十九歲的最後一天,我夢見我是孫悟空”(《孫悟空》),《閱後即焚》中寫到了1975年,“在北方結滿了瘿瘤”的時刻,“我獨自在南方出生”。

由于語言駁雜,想象奇崛,加上創作量大,趣味甚廣,詩風多變,這些緻密的語言組織需要很高的智力才能破解,就此而言,理解廖偉棠的詩歌并非易事。我并不以為這是他追求難度寫作的結果,而是和他的文化集成品格,語言多元局面,詩歌偏離傾向,以及創新渴求都有關系。

文/程一身

編輯/張進

校對/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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