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天還未亮。錦蕊外婆便開始起床為村裡人做鹵水豆腐。做豆腐的作坊離家不遠，一間平房，坐西朝東，房子有點兒舊了，青苔依偎着牆角，沒有天窗，微弱的光從極小的窗口射進來。

錦蕊外婆把前天晚上泡好的豆子洗淨，準備碾磨豆子。所有頭一天洗淨的器具重新啟用，它們陪着錦蕊外婆日日勞動，機器發出的"咯吱咯吱"的響聲與錦蕊外婆的勞作融為一體，成為朝夕相處的夥計。

屋子裡燈光照耀下的人影，機器的聲響，大概是每個宮前村的人難以忘卻的記憶。

錦蕊外婆在村子裡做鹵水豆腐已有三十多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日複一日，每天不間斷地做着鹵水豆腐，這使得她的手藝在浙南麗水缙雲壺鎮宮前村家喻戶曉。

早在生活物質不如今日富足的過去，鹵水豆腐在村子的每戶人家中必不可少，吃一碗鹵水豆腐像吃了一盤紅燒肉，心裡别提有多美了。

這些為村裡人提供味蕾享受的鹵水豆腐，也是錦蕊外婆維護家庭生活的保障。

回顧錦蕊外婆一生，先是将兩個女兒拉扯大。大女兒畢業之後一直在外，當散打教練，獲得過"全國散打冠軍"。鹵水豆腐的手藝兩個女兒都不願意學，她們有各自的理想。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學古老的手藝，外面的世界吸引着她們。"錦蕊外婆隻好放棄鹵水豆腐家傳的想法，"自己還要做多久鹵水豆腐并沒有想太遠，如果有力氣，這份手藝是會一直做下去的。"她手上生的繭很厚，想必是常年與做豆腐的器具打交道的結果。做鹵水豆腐多年，錦蕊外婆雙手凸起的殘繭，早已與鹵水豆腐的手藝一樣，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做鹵水豆腐，并非想象的那麼容易，需要很大的勁和耐心。

豆子需要用清水浸泡上一夜，等豆子充分吸飽水，才好碾磨成豆漿。碾磨豆漿的時候，需要把大豆碾磨得特别細碎，這樣蛋白質易析出。

錦蕊外婆用的小型機器轉速很慢，需要耐心等待豆子的碾磨，轉速太快的機子會把雜質打進去。她每天都要堅守幾個小時等小機器把豆腐渣反反複複地碾磨。碾磨出來的細渣均勻，才利于煮漿時析出蛋白質和豆脂。等豆腐渣完全磨出豆漿，這道工序才算完成。

磨好後的豆漿用大火燒開。這時候，火候和煮漿時間特别重要。需要多大的火，豆漿煮至多長時間，都需要十分考究。熱豆漿，這道工序也是為點漿做準備的，煮沸後的豆漿破壞了其中的胰蛋白酶抑制素和皂角素等有害物質，通過加熱，使豆漿中的蛋白質發生熱變，出來的手工豆腐獨具口感。

錦蕊外婆靜靜等待着豆漿加熱，她沒有語言，彷佛内心裡唯有做豆腐一件事，從頭到尾，她始終看着豆漿散發出的熱量，等待煮到适當的溫度。

等加熱後，用細密的過濾布将豆腐渣完全過濾，去除内含的豆渣。錦蕊外婆将研磨好的豆糊先加熱煮沸後再過濾出渣，這樣制作出來的豆漿清澈無雜質。

過濾後的豆漿加入鹽鹵，攪拌凝結成豆花。豆腐的老嫩與添加的鹽鹵和攪動的狀态有關。這道工序是做鹵水豆腐的關鍵，點多少次鹵，全憑感覺和經驗。錦蕊外婆做鹵水豆腐三十多年，手藝早已融入她的手感之中，她根據村裡人喜歡的豆腐口感，适當加入鹽鹵，不一會兒，豆漿就成了豆花。

加入鹵水後的豆腐會慢慢凝固成豆腐花，将豆花盛入豆腐袋中，用器具将其固定，并不斷壓制，這個過程就需要使出渾身力氣。錦蕊外婆長時間練就的功力，三下并作兩下就用手完成了豆腐發初具模型。因手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這樣的豆腐仍含有較多水分。

她需要用更重的石頭壓住豆腐，使得豆腐袋裡的水充分控幹，這樣出來的豆腐口感才更勁道，豆香味濃郁。

等豆腐的完全控幹，豆腐就做好了。嬌嫩、爽滑的白花花的豆腐如果凍般Q彈，令人忍不住想趁熱吃上一口。

錦蕊外婆做完豆腐已近中午，她騎着三輪車将豆腐拉出去叫賣。日複一日地，單調得幾近機械地工作，她卻深深地愛着，近乎虔誠地對待着自己做的豆腐。她一邊騎着三輪車，一邊吆喝着，漸漸地，她的身影成為大街小巷一個醒目的标志。

她來了，豆腐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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