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雲是與大詩人蘇東坡緊緊聯系在一起的女性。美麗、清純的王朝雲本就是一位惹人愛慕的女性,而她與蘇東坡之間更像是一個完美的才子佳人的經典故事,不過,這并非完全屬實。王朝雲對于蘇東坡而言,一開始是婢女,後來是侍妾,之後他們才發展成精神上的戀人。王朝雲對于蘇東坡而言,是難求的精神伴侶。
浪漫初遇,欲把西湖比西子
杭州有著名的西湖,湖中有一座孤山,而廣東惠州也有一個湖泊,名字也叫西湖,湖邊也同樣有一座名叫孤山的小山,這座山上有一座小亭被蒼松翠柏圍繞,這就是六如亭。亭柱上镌有一副出自北宋著名文人蘇東坡之手的楹聯,聯曰:“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這副亭聯道出了大詩人蘇東坡一生的坎坷際遇,而這些感歎都與一個女子息息相關,她就是“惟有朝雲能識我”中的“朝雲”,她長眠在六如亭下,幾乎一生與蘇東坡一起度過。
朝雲來到蘇東坡家中時隻是婢女身份,蘇東坡家裡早已了妻妾,家庭關系也十分和諧。朝雲機敏聰慧,善解人意。有一次,蘇東坡退朝回家,吃完飯就在庭院中散步,突然指着自己的肚子問身邊的侍妾:“你們知道我肚子裡裝了什麼麼?”其中一個侍妾答道:“學士一肚子文章。”蘇東坡搖搖頭,不以為然。另一侍妾答道:“學士一肚子學識。”蘇東坡也搖搖頭。這時候王朝雲笑着說:“學士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蘇東坡聽了後大為快意,稱贊道:“知我者,朝雲也。”那時蘇東坡便對朝雲另眼相看,或許就是從這份“相知”引發出了日後的愛戀。
王朝雲,究竟是何許人呢?王朝雲在來到蘇東坡家之前是錢塘一名歌妓。那時,北宋封建官僚和士大夫階層在趙匡胤“杯酒釋兵權”政策的鼓勵之下,都追求享受生活,諸如司馬光、範仲淹這樣在人們印象中端正嚴肅的人也都有自家的歌妓,風流才子蘇東坡自然也是如此。宋神宗熙甯七年(1074年),蘇東坡來到杭州做通判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就在這一年蘇東坡将身為歌伎的王朝雲買回家。當時朝雲隻有十二歲,在蘇家也隻是一名婢妾,或者說是丫鬟兼歌妓身份。元豐五年(1082年),蘇東坡被貶官到黃州的時候,才将王朝雲正式納為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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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王朝雲本人,林語堂曾經形容她是:“聰明、愉快、活潑,有靈氣。”雖然這位杭州美人當年的風采人們現在已經無法得知,但是從蘇轼寫給朝雲的那些真摯、熾熱的贊美詩中我們可以猜到王朝雲一定是風姿綽約。
據說,蘇東坡那首脍炙人口的《飲湖上初晴後雨》,就是同王朝雲的相遇。那一天,波光潋滟的西湖上,天空本來是豔陽高照,不料天氣突然發生變化,陰雲遮蔽了太陽,山水迷蒙,成了另一種景色。此時美景與佳人,相映成趣,蘇東坡有感而發,寫下了這首流傳千古的描寫西湖佳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西湖的旖旎風光令人心醉,而蘇東坡自己則是因為與王朝雲的邂逅而心動,因為内心悸動,景色也就更有了情趣。當時的朝雲年僅十二歲,雖然年幼,卻聰慧機敏,她十分仰慕才華橫溢的東坡先生,蘇轼夫婦也待她不薄,朝雲有感于自己與蘇家的緣分,便下決心一生追随東坡先生。王朝雲的主人覺得蘇轼也十分鐘愛王朝雲,便讓王朝雲随蘇轼而去。蘇東坡把她帶回家中,因為她的年齡太小,就先讓她當個侍女。
蘇東坡的第一位妻子是王弗,她是眉州青神鄉貢進士王方之女,十六歲就嫁給蘇東坡,年僅二十七歲就因病去世。蘇東坡在著名的《江城子》中表達了對于亡妻的哀悼,至今讀來令人潸然淚下。
不過,他依舊是那個風流才子。王弗去世三年後,蘇東坡有了第二任妻子王閏之,她是亡妻王弗的堂妹,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賢妻良母,性格溫順,賢惠持家,對王弗所生的兒子蘇邁視如己出,蘇東坡十分敬重她。但更能走進蘇東坡精神世界的卻是王朝雲,她在家中的地位雖不能與王閏之相比,但她與王閏之的最大不同之處在于她更相當于蘇轼的“知音”。王閏之有的是持家的本領和處世的經驗,而王朝雲善于體驗和理解藝術,品味和把玩細膩感情,所以她更能走進渾身散發着浪漫氣息的蘇轼。朝雲與東坡先生相知之深,即便是沒有言語,隻要看到對方的一個動作就都可知道彼此的用意,東坡所寫的詩詞,哪怕是輕描淡寫地涉及往事,朝雲也能觸及到蘇東坡心底的情感。
因為政敵的迫害,蘇東坡的生活如同浮萍,他被貶谪的地方越來越遠,遭受的打擊也越來越大。朝雲讀到蘇東坡的作品時,便能感受到蘇轼對宦海的浮沉、命運的無奈,蘇東坡忠而被貶、淪落天涯的境遇讓她萬分痛心,于是淚下如雨,不能自已。而王朝雲的心境蘇東坡亦是知道的,于是故意笑而勸慰,兩人心靈相通,相互慰藉。
蘇東坡身邊的三位女人給了他三種不同的東西。王弗努力在蘇轼的仕宦生活中給予他後方的安定;王閏之在蘇轼跌宕起伏的人生中,始終站在蘇轼這一邊,用家庭的溫暖給予他些許的安慰;而朝雲更像是他的影子,她和蘇東坡同樣擁有藝術氣質,同樣對佛學抱有興趣,她了解蘇東坡的内心。
回頭來看,蘇轼的确也是滿腹文章,滿腹才華,但蘇轼之為蘇轼,就是因為他那一肚皮的不合時宜的思想。所以蘇轼才能捧腹大笑,把朝雲引為知己。而朝雲明白,在一連串的遭遇之後,蘇轼已經淡泊名利,在蘇轼仕途上春風得意的背後,隐藏着他對人生禍福相倚的憂懼,對物質富有的厭棄和精神生活之空虛的種種感觸。如此來看,朝雲确實是蘇轼的紅顔知己。
得子複又失
蘇東坡在杭州待了四年,後來陸續到密州、徐州、湖州等地為官,一直颠沛流離,生活難以安頓下來,直到蘇東坡因“烏台詩案”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而王朝雲始終跟随蘇東坡左右,毫無怨言。終于在黃州時,蘇轼将朝雲納為侍妾。那時,蘇轼已經四十六歲,朝雲正值人生中最燦爛的年華。在黃州時,他們的生活十分清苦。蘇東坡的一首詩記錄了當時的境遇:
今年刈草蓋雪堂,日炙風吹面如墨。
王朝雲甘願與蘇東坡共度患難,日子雖然艱苦,但她盡可能地将蘇東坡的生活起居照料好,她用黃州廉價的肥豬肉,加以微火慢炖,最後做出了香糯滑軟、肥而不膩的肉塊,後成為了蘇東坡鐘愛常食的菜品,即聞名遐迩的“東坡肉。”
元豐六年(1083年)九月二十七日,朝雲二十二歲,為蘇轼生下一個兒子。蘇轼為孩子取名為遁,“遁”,是遠離的意思,表達了蘇轼希望政治旋渦、淡然歸隐的意思,其中也無不寄予了對兒子的諸多美好祝願。
遁兒滿月本應該是喜慶的時刻,蘇東坡卻想起昔日自己名躁京華,而今卻“自漸不為人識”,光景慘淡,覺得這一切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于是有感而發,寫下了一首詩: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唯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元豐七年(1084年)的三月,皇帝又命令蘇轼為汝州團練副使,前往京西北路。蘇轼接到诏令後不敢怠慢,四月中旬就攜帶家眷出發,哪知七月二十八日,當他們的船停泊在金陵江岸時,蘇遁經不起路途颠簸,中暑不治,夭折了。東坡先生年近半百才得此子,郁郁寡歡的心情得到莫大的撫慰。然而孩子僅僅在世半年就意外夭折,剛剛有了起色的生活立即又陷入了黑暗。為此蘇轼深深地自責着,更将蘇遁之死歸結是受到自己的牽連。
愛子死後,東坡決意不去汝州,他向神宗上表,請求在常州居住,在他的心中,常州是一個特别的地方,而另一方面,朝雲因為兒子的死已經肝腸寸裂,需要照料和關心,常州在太湖周圍,那裡的山水和風土民情更有利于朝雲内心調節。
一生辛勤,萬裡跟随
宋神宗駕崩後,宋哲宗繼位,任用司馬光為宰相,王安石的新法被全部推翻。蘇東坡一直反對新法,因此又被召回京城升任龍圖閣學士,同時作為小皇帝的侍讀,蘇東坡此時官運上升,宣仁皇太後和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帝都十分喜歡他,政治上春風得意。在這個階段,王朝雲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她似乎更多在東坡政途黯淡失意時,與之患難共攜。此時的蘇東坡多了不少官場應酬之事,因而居家主事的第二任妻子王閏之則顯得更加重要了。
風光不過短暫的兩年,蘇東坡因自己的耿直脾氣,再度在朝中失勢,受到排擠,被貶谪到杭州任知府。而杭州百姓得知他們所愛戴的父母官回來了,個個歡天喜地。為了給當地老百姓一個交代,蘇東坡下決心此次前來,一定要為杭州的百姓做幾樁有益之事。當時江浙大旱,杭州地區人民饑荒,瘟疫作祟,于是,蘇東坡上書朝廷請求減免貢米;同時廣開糧倉、設點施粥,赈濟災民。另一方面讓衆多良醫來到此地,免費為災民診治疫病。此外,還淘挖深井、引水灌溉,幫助人民度過了大災之年。在任期間,他十分重視整修西湖,采取了一系列的整治措施,催進了水運交通的發展,增添了西湖的風光,更重要的是可以防止湖水的淤塞,保護杭州城不受江潮的肆虐,确實兌現了自己的誓言。後人為了紀念蘇東坡的德惠,将長堤取名為“蘇公堤”,簡稱蘇堤,和唐朝白居易所修築的白堤交相輝映。而在這期間,王朝雲則是蘇東坡的“賢内助”。
宋哲宗長大親政之後,又想恢複王安石的新法,一批抱有不同政見的大臣都遭貶,蘇東坡并沒有因為反對舊法得利,因為他也曾反對新法,于是又一次遭到貶谪。這次他要前往南蠻之地的惠州,蘇東坡已經年近六十了,未來仕途恐怕再無起色,曾經跟随他的衆多的侍兒姬妾,後來也都相繼離開。當時,東坡希望“發澤膚光自人”的朝雲不要再跟着自己過苦日子了,便勸她離開。但朝雲不僅沒有離開,反而非常氣憤地責怪東坡,在蘇東坡留下的詩句“瘴雨吹蠻風,凋零豈容遲”裡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于是,朝雲随着東坡一路向南,長途跋涉,翻山越嶺到了惠州。朝雲這樣不離不棄,曆經坎坷的蘇東坡終于能感到些許慰藉。
王朝雲在惠州時病倒,身體十分虛弱,終日與藥為伍,仍不見好轉,蘇東坡有《朝雲詩》:“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蘇東坡傾盡全力,為她拜佛念經,尋醫煎藥,朝雲卻沒有康複。嶺南悶熱惡劣的氣候為她的病情雪上加霜,不久,朝雲便帶着對東坡無盡的眷戀溘然長逝,此時她不過三十四歲。
伊人已逝,終不能扶正
蘇東坡一生向佛,朝雲亦是如此,她頗有悟性和靈性,所以二人能夠心靈相通。早在蘇東坡為徐州太守時,朝雲曾向泗上比丘尼義沖學《金剛經》,後來在惠州又成為當地名僧的俗家弟子。彌留之際,她執着東坡的手誦《金剛經》四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句話,透出了朝雲對短暫一生的感悟,也深藏着對于蘇東坡的無盡牽挂,似乎在臨終時對他說:“世上一切都為命定,人生就像夢幻泡影,又像露水和閃電,一瞬即逝,不必太在意。”
朝雲有着中國女子傳統的美德,她陪伴厮守蘇轼過颠沛流離的生活卻從不抱怨,因此蘇轼在《朝雲墓志銘》中贊頌她“敏而好義”,說的就是她重情義,她對蘇東坡抱有深情,身上有着“貧賤不能移”的美好品格,也因此東坡南遷以後更加深愛她,以至于他希望他們之間的愛情能夠脫離世俗的羁絆,升華到“正是維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礙”的境界上去。
朝雲死後,東坡按照她的願望,在紹聖三年(1096年)八月三日,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南畔的栖禅寺松林裡,親筆為她寫下墓志銘。在之後的日子裡,蘇轼無限懷念,又為這位已經離開自己的紅顔知己寫了許多詩、詞、文章,甚至超過為前兩位妻子寫下的詩句數量。
王朝雲或許是蘇東坡最鐘情的女人,至少是陪伴他時間最長的,然而二十年的朝夕相處,在死後換來的不過隻是寵妾的身份,她的墓碑上也隻有“姬人”二字。
或許是蘇東坡根本無意讓王朝雲成為自己的妻子,也或許是王朝雲自己不願意,亦或者是二者皆有。而善解人意的王朝雲自己也一定明白,蘇東坡的前二位夫人都曾經是大家閨秀,與蘇轼是門當戶對,而自己出身微賤,如果自己成為了蘇東坡的妻子,在那個時代,恐怕蘇東坡少不了被人說閑話。不能扶正,既是當時時代的壓力,也是王朝雲對蘇東坡最深沉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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