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江邊的一棵柳樹下,“雪花”從凝成樹挂的枝頭落下,透過稀疏的銀色柳條向上望去,是被切割成絲縷的太陽。陽光照射着整個江城,霧凇化成了精靈,離開樹木,向大地、向天空旋轉着飛去。
流動的江水帶着霧氣,把野鴨藏在岸邊;冬泳的爺們吼了一嗓子:“哎——”跳入寒江中,激起了一片熱鬧。
這是冬日松花江邊的一處景象。這是意為“沿江而建的城池”的東北城市。這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鄉。
如今我在冬天沒有霧凇、沒有冰雪,隻有雨水的南方。
我聽到有人說:“東北振興不起來了”“雪鄉導遊打人了”“我很讨厭東北人”“東北球隊都是假球隊”……
它們有些是真實的,有些是虛假的。人們把真實和虛假混在一起,認為這就是真相。
四百年前,一群東北人,從這裡出發到了北京,成為中國最後一個王朝的統治者。四百年後,又一群東北人從這裡離開,去了北京、上海、廣州——為成為他們想成為的人而努力着。我問過幾個一起從東北離開的朋友,還會回去嗎,他們的回答是我想留下來。
幾乎所有的朋友以及面試官,也會問我:你為什麼來這裡?以後會回東北嗎?
我其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走出東北,甚至還在剛出來的時候勸學弟學妹别離開家鄉。但我能肯定的是,我終究會回去,因為我出生在一個零下三十度、下雪的冬天,而這裡竟然沒有雪。
但也正因為,我來到了南方,東北的概念和面貌才更加清晰。那裡的情況的确不是理想的,東北需要振興;導遊打人不是東北人素質低,是那個導遊素質低;東北球隊都是有血性的球隊……真相還是說不清,因為他們不是東北人,因為東北在沉睡。
他什麼時候醒來,誰也不知道。
我們想叫醒他,就像莎翁一樣呼喊:“醒來啊,麥克白,把沉睡趕走!”
他似乎仍在做夢,會夢見什麼呢?會夢見那群離開東北稱王的王公貴族,還是我們這群離開東北尋找自我的青年呢?
我記得曆史上記載沙俄曾來侵擾這片土地,當時年輕的、心懷大志的康熙皇帝,回到祖輩生活過的松花江,視察水師,鼓舞東北軍民抵禦入侵者,揮筆寫下《松花江放船歌》:
松花江,江水清,
夜來雨過春濤生,
浪花疊錦繡縠明。
采帆畫鷁随風輕,
箫韶小奏中流鳴,
蒼岩翠壁兩岸橫。
浮雲耀日何晶晶?
乘流直下蛟龍驚,
連樯接艦屯江城。
貔貅健甲畢銳精,
旌旄映水翻朱纓,
我來問俗非觀兵。
松花江,江水清,
浩浩瀚瀚沖波行,
雲霞萬裡開澄泓。
船歌激蕩,蕩了一條從天而降的松花江,蕩了一群率真粗犷的東北人。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是我要走出來也要回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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