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記憶如雲煙，終歸被歲月洗得越來越淡，而有些記憶如碑刻，永遠都清晰如初……

1

一個朋友幸運地懷上了二胎，還是個夢寐以求的小公主，與她十三歲的兒子剛好湊成一個“好”字。

朋友的老公也是我老公的朋友，我們四個一起戀愛旅行，一起結婚，連兒子也是同一年出生。

對于那位小公主，老公羨慕不已，隻得憐惜地對我說：“有機會，我們就領養一個女兒，滿足你的小小心願。”

那個寒冷的夜晚，小公主誕生日之夜，我和老公一起去醫院探望。

朋友的老公剛好不在，回家煲湯去了。

“你的命真好！”我愛不釋手地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什麼好命？”朋友微微有所抱怨地說，“她爸爸還說，要是個兒子他更喜歡。”

走出醫院大門，我就忍不住纏住老公：“你說實話，男人心底都是更喜歡兒子的嗎？”

“應該是吧，”老公笑着說，“不是古人都說，兒子是自家的，女兒是别人家的嗎？”

“老封建，迂腐！”我生氣地把老公攬在我肩上的手甩到了一邊，“虧你還天天說我沒給你生個女兒，原來都是虛情假意的。”

“我不是有兒子了嗎？所以才想要個女兒，這是我的真心話，哪裡又虛情假意了？”老公拉過我的手，“我是真的想要個女兒，不是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嗎？隻允許你有小情人，不讓我有？太不公平了！”

見我沒有吱聲，老公接着說：“别的男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心裡想的，隻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愛。”

“假如我沒有生個兒子，而是生一堆的女兒，你也不會嫌棄？”我繼續糾纏，用老公的話，就是我喜歡無理取鬧，“你必須得說實話！”

“不會。”老公很幹脆又簡短地回答。

對于這個答案，我自然不能再盤根究底，因為這個假設是不存在的，也是沒有意義的。

用老公一貫的語氣來說就是：“我說不會，你不相信，我說會，你會生氣。”

2

坐到車裡，我開始掏手機，準備打電話。

“你要打給誰？”

“給我爸爸，”我說，“感謝他當年，媽媽生了四個女兒，他一個也沒有不愛。”

老公出乎意料的眼神讓我一陣愧疚，因為平時，我總是慫恿他和我父親交流，而自己，則是很害怕給父親打電話，怕他沒玩沒了無休無止的思想政治教育課。

電話接通，我的聲音竟然微微地顫抖，“爸，睡覺了沒？”

“哦，還在看電視呢！有什麼事嗎？”

“沒，就打個電話，看你過得好嗎？”

爸爸楞了一會，“哦，好，很好，吃得下，睡的香。”

我才要說，爸爸又說話了：“你一定有什麼事吧？和老爸說說。”

我的心頭一熱，眼睛就濕潤了。

電話那頭老爸還在問：“是不是有事？告訴老爸，不要藏在心裡，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我怕他擔心，連忙實話實說：“真的沒事，老爸，我隻是突然想你了。”

老爸終于放心地笑了：“聽到女兒說想我，老爸真感到欣慰呢！”

我也笑了，接着就說起老朋友生女兒的事情來，“老爸，謝謝你一直像别人疼愛兒子一樣疼愛我們姐妹。”

“你們年輕人不是常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嗎？你老爸我前世有四個情人，别人羨慕都羨慕不到呀！”老爸說完，又爽朗地笑了。

挂了電話，我的眼角還是濕濕的。

我是家裡的長女，父母從沒有因為我後面有三個妹妹而對我有一絲的不喜歡，相反，父親總是把我當作男孩來用心教養，以緻長大後，弟弟妹妹還在吃醋：爸爸媽媽最看重大姐。

在我結婚後，連老公都看出來了：你老爸最愛的是你。

3

單位為每個同事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就是一個水宜生的杯子。

欣喜地拎回家，打開一層又一層精美的包裝盒後，一個黑色和褐色拼接的有柄圓柱體大水杯就出現在眼前。

談不上古樸，也算不得時尚，用什麼詞來描繪好呢？我端詳了好一陣子：設計經典大方，成熟穩重……像父親對女兒的愛，深沉而溫暖。

這是送給父親的一份好禮，是女兒的一份心意。

父親常年在外，從沒有像别的父親那樣，坐下來好好地品一壺茶。

父親高，瘦，煙和酒是他形影不離的兩位情人，他愛它們簡直超過自己的生命。

不止一次，我們做子女的，小心地對父親說，希望他能戒掉那兩個。

父親嚴肅地說：“等我把飯和菜戒掉再說吧！”

我們一時還沒有明白過來，母親翻譯給我們聽：“你們老爸說的戒掉飯和菜，意思就是等他死了，再說。”

害得我們再也不敢提。

隻有母親敢反反複複地在他面前唠叨，但他當作耳邊風——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父親，他一生勤儉，一生奔波。他總說，隻要自己還能動，就要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他還是那句話丢給我們：除非他躺下，起不來了。

作為子女，我們又還能說什麼呢？

4

又是一年的父親節，我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卻最終也沒有勇氣發送出去。

兒子讀完那些文字，奇怪地說：“媽媽，你這麼愛你的爸爸，你告訴過他嗎？為什麼不親口對他說呢？”

我啞口無言。

自從不再在父親面前撒嬌，我就似乎沒有好好對父親說過感恩的動情的話語。

父親常說，我們姐弟幾個都偏心，眼裡隻有母親而沒有他。

其實，是因為父親太嚴厲，對我們的期望太高，我們總是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

那一年，弟弟特地給父親買了一雙雪地軍靴，妹妹也給他買了一件長款的羊毛呢風衣，我們還擔心他不肯穿——結果，那個春節，他不僅欣喜地穿了，還四處炫耀……

有些記憶如雲煙，終歸被歲月洗得越來越淡，而有些記憶如碑刻，永遠都清晰如初……

父親對兒女，也有綿綿的愛，殷殷的期盼，像春泉漫過時光的阡陌，點點滴滴滋養着兒女們成長的心靈……

我知道，父親的嚴厲，苛刻的管教，是他強硬的外表下隐藏的溫柔，他永遠把家庭放在首位，不讓妻子兒女們挨餓受凍，遭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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