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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教授之鄉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6 11:34:01

作者劉佳欣,男,漢族,河南省西峽縣人,現居上海市。1954年生,鄭州大學中文系畢業,曾獲全國好新聞珙桐獎,全國青年報刊優秀作品獎,曾出版《爛漫伏牛》一書,小小說常見《金雀坊》、南陽日報等。


教授問我,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為啥我們小時候的山,是沉重的。水,是兇惡的。還是這座山,還是這條河,現在看山,山青。看水,水秀?

我回答教授,我也是從大山走出來的娃,也有這種感覺。我搞過旅遊,從旅遊的層面解釋,這可能是GDP的作用。

教授說他家住伏牛山一個叫萬溝的地方。這讓人一下子想到十萬大山這個詞。過去的記憶裡是山窮水盡山重水複的情景,現在看到的卻是一幅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畫圖。

教授說他那時從家裡走到縣城,一百多公裡,要走上兩三天呢。他上大學前,還一次沒進過縣城哩。即便今天,我倆開着小車,從縣城出發到他老家,先跑高速,再上國道,再下省道,再走村村通,也要走上大半天呢。教授說他到鄰縣一個大集鎮反倒近的很,那個大集鎮名曰朱陽關。

就是李自成當年厲兵秣馬再度出山的地方,明清時期這個鎮就有兩樣地方特産馳名中原——麻花和挂面。

“你說你偷了人家的麻花?”我看教授的眼眶裡已經滾動着細碎的淚花,不禁神情莊嚴起來,但确信耳朵并沒有聽錯。

他說,那是他五歲多一個黑色的日子,母親帶他去朱陽關集鎮趕集,他跟在母親身後邊轉,轉啊轉,别的什麼都沒有看見,唯獨聞見了集市上堆得一捆一捆麻花的香味兒,聞得肚子咕咕咕咕叫,聞得小腿肚再也邁不動了。那麻花并不全是成捆的,也有散放在那裡的 ,趁母親不注意時,他偷了又粗又長的一根。

“啪”。還沒嘗到麻花的香味,小腦袋先嘗了一個活燒馍。“誰家賊偷娃子?”教授說他當時隻顧“媽呀媽呀”地叫喚,閉着眼睛哭,待到兩眼睜開時,卻一下子不見了母親。

“你媽媽真的沒管你?她咋能在關鍵時刻一個人離開了你?”

是的。母親的離開,成了教授永遠之痛。直到今年母親有病卧床不起時,教授還耿耿于懷着這件事兒。我對教授說,娘不嫌兒醜,兒不計娘仇,你咋不把它忘到九霄雲外呢?教授說他理論上早就忘記了,可是實踐上卻一點兒也抹不掉。

教授還告訴我:“你知道我攆上我媽後都幹了些啥?”他說他使勁掙脫賣麻花的大手後,朝回家的方向,一路哭着喊着攆上母親,對母親又踢又咬,恨母親扔下他不管。母親僵硬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任他踢任他咬。教授說,這更成為了心頭之痛。

我怎麼能把自己的過錯,遷怒于母親呢?我怎麼能對自己的母親拳腳相加呢?我真不是個好東西!

“你媽媽可能是想鍛煉鍛煉你的意志呢,挨了批評,挨了打,要你長長記性,以後永不再犯。”

教授先是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啊?既是又不是。

這件事兒,雖說是忘不了,可是我決心永遠不再提它,對母親,還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我母親已經七八十歲了,每天還能喝半斤酒,我全給她買瓶裝的,從沒讓她喝過一次散裝的。有一次酒後,母親對我吐了真言。她告訴我:娃子,我丢下你不管,是你偷了人家的東西,我嫌丢人,我又沒錢賠人家!可是,我後悔了一輩子,我咋能撇下我娃子不管一個人走開呢?

關鍵是母親又補充一句:“可是,我一輩子都不對你娃子說我後悔。”

教授說,我一聽我媽說“嫌丢人”,心裡那個痛達到了登峰造極。又聽我媽說了兩個“可是”,特别是後一個,“我一輩子都不對你娃子說後悔”,心裡的痛又一下子轉化成了對母親的無比感激和崇敬熱愛。

為什麼不說後悔?那一定是怕我知道她後悔了,我丢那個人算是白交學費了。

我也弄得心中洶湧澎湃了。問教授:“你現在學院教哪門子課?”教授說:“抒情詩”。

“啊。我也中文系畢業,我知道抒情詩一直是中國詩歌的主流,她不拘泥于具體的故事情節和客觀事物的再現,她要求的是詩人直接抒發思想情懷,宏揚時代主旋律。唉,教授,抒情詩尤其需要沉澱和深刻,你交那個學費已經成了抒情詩的鋪墊部分,你用偷麻花到教抒情詩的人生告訴我們:抒情詩有可能産生于集鎮的麻花,也可能發源于偉大而深沉的母愛。”

教授終于如釋重負地笑了。是啊,我們現在開車去朱陽關趕集吧?聽說那裡已經建設成了一個國家級的美麗特色小鎮。

我倆好像都已經聞見了小鎮麻花的香味兒,異口同聲地說:“走!朱陽關買麻花去。”

被稱為教授之鄉(教授之痛河南西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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