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志氣,是中華民族根深蒂固的優良品格。好男兒志在四方,一位山東的80後在2014年闖蕩東南亞,他在龍潭虎穴的金三角闖出了中國人的名聲。
這個名為陶君偉的濰坊小夥,在金三角頗有名氣,道上的人都習慣叫他一句“陶子哥”、“山東陶”,鼎盛時,日進鬥金,身邊小弟成群。然而一場地震奪走了他的一切。
然而虎落平陽被犬欺,家道中落的陶子被老撾民兵用槍頂過腦殼。如今,他在破破爛爛的牛棚裡直播帶貨,靠賣鳳梨為生。這個山東80後在金三角有着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
男兒志氣高,闖蕩金三角金三角,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毒品交易中心之一,這裡民風彪悍,幾乎無人不匪。港片的渲染下,無數人認為這是一夜暴富、實現夢想的溫床。
現實往往更加殘酷,金三角的實際狀況比電影中惡劣得多。那些沒有槍、沒有勢力的年輕人來到這裡,隻有極少數能站穩腳跟,他們大部分都淪為奴隸甚至喪命于此。
2014年,陶君偉跟随一個夏爾巴人、一個尼泊爾人奔赴金三角。此時,他的口袋裡僅剩下1000塊錢。三個窮光蛋妄想到金三角淘金,恐怕誰聽了這件事都會當個笑話嗤之以鼻。
陶君偉深知此行兇險,但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是死過一次的人,此時心中唯一所念的就是掙大錢、讓父親看得起自己。他帶着志氣前來,終将滿載榮譽而歸。
讀高中時,陶君偉調皮搗蛋,被學校勒令退學,父親把他關在家裡打了一天一夜。賭氣的他偷偷背着行李南下廣東,他想證明自己不需要讀書也能成家立業。
經濟迅速發展的廣東從來不缺他這種徒有抱負的熱血青年,稍微好一點的公司都以學曆太低為由将他拒之門外。
郁郁不得志,陶君偉隻好在一些三無小廠打零工,幾年下來,掙的錢還沒開銷多。
他無顔回家見江東父老,在廣東一混就是好幾年。對家鄉親友的思念以及窮困潦倒的生活促使他不斷反思:自己是不是錯了?渾渾噩噩間,他坐上了回家的順風車。
屋漏偏逢連夜雨,陶君偉乘坐的順風車夜間翻進了路邊的深溝。
其他乘客當場身亡,陶君偉渾身骨折動彈不得,連一聲求救信号也喊不出來。由于路段偏僻,陶君偉在車裡困了整整兩天。
直到一個路過的出租車發現異樣,好心的大哥給他打了110。為了給陶君偉治傷,父親花光了家裡全部積蓄。
他悶悶不樂地在醫院躺了一年,父親的長籲短歎讓他下定決心,養好傷一定要幹一番大事。
2014年,陶君偉順利出院,躺了足足一年的他無比珍惜此刻的自由時光。他在公園一口氣走了二十多圈,新鮮的空氣中滿是幸福的味道。
父親問他今後有什麼打算,不行就把自己的修車鋪交給他,安安穩穩過普通人的日子吧。陶君偉是一隻囚不住的鳥,他騙父親說,有一家外貿公司看上了自己,他要出國工作了。
父親信以為真,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臨别前,他邊抽煙邊說:“出去了,你要記住你是中國人,不能給父老鄉親丢臉。”
陶君偉站了兩天火車來到西藏,他現在“根本沒想好去哪做什麼”。
摸摸口袋裡薄薄的1000塊錢,他主動出擊,和集市上一些外商打聽門路。一來二去,他認識了一個夏爾巴人和一個尼泊爾人。
兩個老外都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得知陶君偉的處境後,三人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借着酒勁,兩個老外把到金三角賺錢的秘訣全盤托出。聽了他們的話,陶君偉第一次覺得錢原來這麼好賺。
兩個大哥帶着他接了一趟旅遊地接的活,三人從邊境接到一個廣東旅行團,然後領着他們到尼泊爾、不丹旅遊了一圈。半個月下來,一人分到了一萬三千塊錢的淨利潤。
“一般情況下,那時每天都能賺幾千塊。”陶君偉回憶起自己初出茅廬的經曆,仍是心潮澎湃。幹了一年多的旅遊地接,陶君偉手中攢下了驚人的幾十萬元。
他把年收入中的一大部分打到父親的卡上,似乎是在向他宣示:你的兒子已經長大了。遠在山東老家的父親看着兒子打來的幾萬塊錢,心中早已樂開了花。
“你現在出息了,爹也管不住你了。不過還是那句話,在外邊不能給中國人丢臉!”老父親在電話中唠裡唠叨,聽得陶君偉耳朵都長繭子了。
拿着這筆起步資金,陶君偉又在朋友的引薦下做起了代購生意。正規的國際物流速度普遍慢得離譜,這給了代購們廣闊的盈利空間。
陶君偉從尼泊爾當地收購菩提子,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轉手賣到國内,一趟下來就是幾萬元的利潤。
漸漸地,陶君偉的經營業務越來越廣,除了菩提子等國外土特産,他還代購各種奢侈品,經營範圍也從尼泊爾、不丹等南亞國家轉移到了東南亞的金三角。
在道上,他親眼目睹了金三角的毒枭、黑販是怎樣日進鬥金的。看着别人鼓鼓囊囊的腰包,陶君偉不免有些心癢癢。
不過父親的話始終在他耳邊萦繞:“你是中國人,不能給中國丢臉,違法亂紀的事咱不能做。”
于是陶君偉成了金三角中的一個另類,他從不涉獵與黃賭毒有關的違法業務,盡管身邊一個又一個朋友通過這種黑色産業發了家。
他老老實實經營代購業務,賺的是少了些,花的卻更安心。
誠信經營、與人為善,為陶君偉赢得了良好的聲譽,大家紛紛親切地稱他為“山東陶”,許多外國人聚在這個山東老闆身邊當小弟。用有錢有勢來形容此時的陶君偉絲毫不為過。
作為中國人,陶君偉血液中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責任擔當。“達則兼濟天下”,這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優良美德。陶君偉也不例外,他發家後想的不是享受,而是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
藍豹救援隊,道義顯聲威陶君偉是勤勞的,他也是幸運的,如果生命中沒有遇到貴人,他就不會如此順風順水。
那兩個夏爾巴人、尼泊爾人是他第一次喜遇貴人,2015年,他又遇到了第二個貴人——神秘“雪狼”。
雪狼的名号在金三角的華人圈裡頗為響亮,有關他的傳說層出不窮。有人說,雪狼是一個身家億萬的富二代,他18歲參軍入伍,在東南亞地區維和。
還有人說,他是一個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老兵,戰場上,排裡12名戰友全部壯烈犧牲,隻有他一個人活着回來。愧對戰友的他沒臉回國,所以留在金三角打拼。
無論哪種傳說可信,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雪狼組建了一支名為“藍豹”的國際救援隊,他們活躍于東南亞各地,專門救濟遭遇危險的各國人民。
陶君偉對行俠仗義的雪狼仰慕已久,經朋友撮合,兩人終于得以會面。志同道合的兩人把酒言歡,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們促膝長談整整一夜。
藍豹救援隊正式吸納陶君偉加入,從此,陶君偉對雪狼的稱呼和其他救援隊員一樣,都喊他“狼頭兒”。
狼頭兒帶領他們四處救援需要幫助的人民,陶君偉第一次感覺到奉獻社會的爽快。
那一年冬天,一個名為曲陽的中國遊客在尼泊爾玩漂流時不幸失蹤。得到消息,雪狼立即帶領藍豹救援隊前往增援。
湍急的河流中都是喜馬拉雅山的冰川融水,陶君偉穿了三層棉襖還覺得寒冷刺骨。
形勢緊急,如果晚一秒鐘,曲陽都有可能凍死、淹死在滾滾的水流中。在這迫在眉睫的要緊關頭,救援雙方卻出現了根本性的意見分歧。
尼泊爾政府的救援隊堅持認為應該去河的下遊搜救,雪狼和陶君偉都反對這一看法,他們主張先确定曲陽落水的大緻位置,繼而在這附近進行排查,因為他很有可能卡在了某處石頭中。
當地救援隊的态度很是強硬,他們嚴詞聲明藍豹救援隊是民間組織,應當無條件配合官方。為了平息糾紛、早日救人,雪狼選擇讓步,兩支救援隊開始準備到下遊搜救的準備工作。
令人氣憤的是,提出到下遊搜救的尼泊爾救援隊沒有一個人敢下水。他們普遍覺得水勢太急、氣溫太低,下水救一個中國人有點得不償失。
藍豹隊裡很多小夥子氣得要和他們打一架,都被雪狼攔了下來。
“有人評估,此時河流的危險指數是四級,五級是最危險的等級。”陶君偉多年後回憶道。面對如此危險的形勢,尼泊爾人慫了,中國人不能慫。
陶君偉立馬套上救生衣,坐上了往下遊漂的橡皮艇。
他在勢如奔湧的急流中漂了整整兩天兩夜,把沿途都搜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曲陽的蹤迹。
陶君偉奄奄一息地回到上遊,才發現雪狼他們在落水地救出了曲陽,那些又慫又固執的尼泊爾人早已溜之大吉。
2015年4月25日中午,陶君偉剛剛發完一批貨,他的肚子開始咕噜咕噜叫。看了看表,已經11點50分了,他對員工喊了句一起去吃飯吧,就緩緩走出了倉庫。
前腳剛邁出倉庫,一陣地動山搖把他晃倒在地。瞬間,他視線中的一切都變得搖搖晃晃,繼而轟然倒塌、成為一片片瓦礫。
幾分鐘後,大地才平息憤怒,刺耳的警報、慘烈的哀嚎不絕于耳。
這一天,尼泊爾發生了舉世罕見的8.1級地震,震源深度足足有20千米。
這次史無前例的大地震造成中國、尼泊爾、印度多國共8000餘名老百姓身亡,整個南亞地區一時間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中國人。陶君偉接到雪狼的電話,藍豹救援隊集結完畢準備出動,希望他盡快前往預定目的地會合。
他顧不上整饬自己的廠子,就和救援隊一起奔赴受震最嚴重的災區展開搜救。
兵貴神速,藍豹隊第一時間抵達受災重鎮博卡拉,他們也是尼泊爾大地震中第一支開展救援行動的中國隊伍。
災區的慘狀令陶君偉膽戰心驚,他長這麼大從沒有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
廣場上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整座小鎮已沒有一間完好的房子。血腥味和灰塵嗆得他們喘不上氣,更讓他們感到憤怒的是,尼泊爾當地的救援隊遊手好閑、無所事事。
這些屍位素餐的尼泊爾救援隊不知道怎樣開展救援,竟坐在廢墟上有說有笑,還喝起了小酒。
顧不上與他們理論,藍豹隊用鐵鍁、鋤頭在廢墟中挖了三天三夜,救出一個又一個奄奄一息的災民。
沒多久,救濟物資陸續到位,專業的紅外線探測設備運到了小鎮外,陶君偉帶人出去拿,不料卻被鎮民攔了下來。
這些老百姓以為他們要撤離了,紛紛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們,一位老奶奶的話讓陶君偉終身難忘:
“你們走了,我們就沒有希望了。”
奉獻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陶君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是愛,是能夠跨越種族和國家的愛。取到專業設備,藍豹隊展開了更為高強度的搜救工作。
陶君偉所在的三人小組負責救援一個被壓在廢墟中的嬰兒,他們沒日沒夜地挖也沒能找到這個可憐的孩子。
按照72小時法則,生還的幾率基本為零。三個大男人坐在廢墟上嚎啕大哭。
搜救工作漸漸接近尾聲,藍豹救援隊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臨别時,博卡拉的鎮民們湊在一起為這些中國恩人送别,陶君偉又把身上帶的3萬盧比(折合人民币1600元,是當地成年人一年的收入)全部捐給他們。
2017年,陶君偉重返博卡拉,此時的鎮民們建立了嶄新的房屋,過上了平靜的生活。他們一眼認出陶君偉,熱情邀請他到家裡做客,并對他說:“山東陶,隻要你想,我家的房子永遠是你的。”
虎落被犬欺,誠信重于利一場地震,讓陶君偉的事業轟然倒塌。他倉庫中的貨物全部被毀,員工也喪生大半,僅賠款就耗費了他絕大多數的積蓄。
一切從零開始,陶君偉離開南亞,前往風險與機遇并存的金三角謀求東山再起。
他不願做違法的生意,緬甸的朋友提醒他,去原始森林裡采集藥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陶君偉并非安逸享樂之輩,讓他放棄城市裡養尊處優的小日子到深山裡當野人,他是沒有二話的。
金三角的熱帶雨林遍地是寶,有朋友傳授技巧,陶君偉很輕易就能找到大量靈芝、石斛等名貴中藥材。
雨林裡還盛産各種蜂蜜、名木,陶君偉幹了幾個月就迅速上手,掙到了可觀的收入。
然而金三角永遠是那個充滿危險的不法之地,陶君偉很快就遇到了生平未見的巨大挑戰。
一個老撾村莊向他訂購了5噸野生蜂蜜,開出的價格頗為誘人,陶君偉立刻與之建立聯系、準備貨物。
他親自開着拖拉機把一桶桶上好的野蜂蜜運進村子,一手交完了貨物,另一手卻遲遲不肯交錢。陶君偉心想,對方以村子的名義訂貨,怎麼也不會賴賬吧?
事實證明,在金三角一切皆有可能。這個老撾村莊,一村子都是道上混的老賴,他們拿到了陶君偉的野蜂蜜,自然不肯為之支付一分錢。
氣憤難當的陶君偉連忙掏出攝像機,準備拍視頻找大使館求助。
這一舉動惹惱了那些暴躁的村民,他們準備對陶君偉來硬的。見狀不對,陶君偉和員工開着拖拉機就跑,結果還是在村口被那些騎着馬的持槍民兵攔了下來。
為了活命,陶君偉再三解釋攝像機沒拍到東西,那5噸蜂蜜就當免費贈送的。厚顔無恥的村民非但不領情,還舉着霰彈槍頂在陶君偉的腦門上。
隻要輕輕扣動扳機,陶君偉的生命就将永遠終結。
陶君偉急中生智,讓翻譯告訴他們自己有錢交一筆脫身費。視财如命的村民一聽這消息個個樂開了花,他們開出6000元人民币的價格勒索。
幾經談判,陶君偉把身上全部的1000塊錢留下來才脫了身。
這番死裡逃生的經曆讓陶君偉長了記性,他不夠兇狠,是沒辦法在龍盤虎踞的金三角立足的。出完手中最後一筆山貨,陶君偉遣散員工,終身不再幹此類風險巨大的買賣。
國内發展迅猛的電商給了陶君偉新的啟發,他看很多人直播帶貨發了家,自己何不也動手試試?他一早就在好幾個平台注冊賬号,向顧客直播自己進山采貨的過程。
中國的城市白領對鄉村生活特别好奇,他們茶餘飯後樂于觀看這類貼近自然的直播,更何況陶君偉直播的是鮮為人知的金三角山區。
遺憾的是,由于山裡信号不好,陶君偉的直播卡卡頓頓,時間一久粉絲都将他取關。
一個叫大瑤的主播在這一領域取得了大成功,他主要直播尼泊爾手工藝品的制作過程,來自世界各地的觀衆擠破了頭下訂單。如今,大瑤過上了香車寶馬的幸福生活。
說不羨慕,陶君偉是否認的。他比大瑤更早開始在電商平台直播,起初的粉絲基礎不比他差。但是山裡信号斷斷續續,他主營的山貨生意又不可能不進山采貨。
理想與現實的重重矛盾下,陶君偉錯過了最佳的崛起時機,隻能眼睜睜看着同行名利俱收、坐擁上百萬粉絲。當陶君偉找到轉型的方法,直播帶貨的利潤空間已被擠壓得毫無餘地。
他毅然放棄早出晚歸的山貨生意,用全部積蓄包了一片鳳梨種植園。直播間設在一個破破爛爛的牛棚裡,整間屋子隻有一枚老式鎢絲燈泡能發光。
粉絲們調侃陶君偉的直播間是“全網最黑直播間”,彈幕上經常讨論的一個話題是“陶子的牛棚今天會不會停電?”陶君偉樂呵呵地一一回複粉絲們的評論,時常被一些有才的神評逗得哈哈大笑。
陶君偉有一張能說會道的鐵嘴,他在金三角豐富的人生履曆又為他提供了充足的談資。很多次粉絲聽他講故事聽得入迷,到最後才想起來他是個賣鳳梨的主播。
陶君偉的粉絲數漲得不多,鳳梨的銷量也稱不上火爆。唯一讓他感到慰藉的是,幾乎所有顧客在嘗到他家鳳梨後都是好評如潮。
一直以來,他都以誠信在金三角立足,誠信在陶子這個山東大漢眼中比利益重要得多。
直播帶貨利潤巨大,什麼人都想擠進來分一杯羹,一時間行業内魚龍混雜,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主播口若懸河,賣的東西卻濫竽充數,他們掙的鈔票不少,代價則是失去顧客的信任。
陶子不止一次對直播間零零散散的粉絲說,他能在金三角闖出名堂,靠的就是中國人的誠信、道義。
有些觀衆笑他本事不大、口氣不小,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陶子全然不在乎這些風言風語了。
“你要記住你是中國人,不能給父老鄉親丢臉。”父親邊抽煙邊唠叨的話,陶子始終放在心間。
參考資料:
虞政.藍豹突擊隊:從救援轉向防減災[J].民生周刊,2020(10):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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