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份食物背後都有一段故事,都是一段記憶中的生活。
辣椒可以說是人類種植的最古老的農作物之一,自公元前5000年美索亞美利加人(瑪雅人)就開始吃辣椒了,而到了15世紀晚期,辣椒随着哥倫布的商船回到西班牙,不久之後,癡迷于控制香料市場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貿易商将辣椒傳播到全球各地,慢慢的辣椒就成為了人類飯食必備。
而辣椒來中國較晚,一直到明代後期(16世紀末),才作為觀賞植物傳入中國。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箋》(公元1591年)中記載:“番椒叢生,白花,果俨似秃筆頭,味辣色紅,甚可觀。”而正式開始成為可食用的植物,那得等到到清代乾隆年間後了。
中國的飲食豐富而廣博,菜系衆多,尤其是對辣更情有獨鐘,民間有言:“南甜北鹹,東酸西辣”,湖南、湖北、江西、貴州、四川等地居民多喜辣,素有“四川人不怕辣,貴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之說,。因為辣是一種痛覺,能給人帶來快感,所以“老幹媽”成為很多人的味蕾伴侶,成為日常食物。雖然,醫生多次告誡我已不能再吃辣,但對于“辣椒醬”卻依然不能“釋懷”,它的味道已成為我内心深處的“痛感”。
小時候,物質的匮乏,到了冬天更是明顯。北方冬天新鮮的蔬菜是不存在的,整天的蘿蔔白菜吃的人惡心反胃,辣椒醬的作用在冬季變得及其重要,既易于保存,又能夠刺激味蕾,實在是生活必備,人家美味。
那時候,家家戶戶的院子都沒有大門和圍牆。秋收之後,總會把一串串的紅辣椒挂在自家堂屋兩邊的屋檐下 ,遠遠望去就像一串串的鞭炮,又像一串串的紅燈籠,甚是喜慶,在季節的路口,能擦亮人的眼睛,融化人的疲憊 ,就像那永不褪色的親情。長大後,雖然住上了樓房,但還是會把那一串串紅辣椒挂在陽台上,似乎總想找回那已經失去的風景。
村子的中央,有個“供銷社”,“供銷社”的門口有塊空地,空地上有一個大大的石磨。這個石磨來自哪裡,何時安放于此,沒人說得清,他隻是靜靜地注視着發生的一切,見證着曆史的變遷和來來往往的人群。我小時候,已經不再有人用石磨磨面,全靠機器打面。于是,石磨在平時成為了孩子們做遊戲的道具,到了冬季,卻成為研磨辣椒的戰場。先把辣椒均勻鋪在石磨上,灑上大顆粒的粗鹽,辣椒伴着粗鹽通過磨眼流入磨膛,被磨成粘稠的辣椒汁,從夾縫中流到磨盤上,然後就得到辣椒醬。必須注意,在磨辣椒的時候,需要添加食鹽,而且都是大顆粒的粗鹽。那時候,石磨少,卻沒有出現争磨、搶磨的問題,哪家先來哪家先用,總是互相謙讓。每年,總是在寒氣襲人的時候,我跟着媽媽依附着磨杆,一圈一圈地轉,轉着轉着,就厭煩了,稍不注意就會磕到磨杆上。這時候媽媽就哄着讓我推,再推五圈去歇歇,再推五圈再歇歇,有時候會許以一塊高粱饴激勵一下子,自己也會滿心喜歡,于是一邊使勁推,一邊數着推了幾圈,直至推着石磨一路小跑。那時候,快樂和滿足是那麼的簡單。
磨好的辣椒醬被放入陶制的壇子裡,放在屋檐下,但不能完全密封,否則會發黴生菌。
辣椒醬最原始的吃法,是抹在剛蒸熟的馍馍上,熱氣騰騰的饅頭就着那香香的辣椒,真是美妙難以言喻,最大保留了辣椒醬的原滋原味。
而辣椒醬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拯救了我高中三年的歲月。高中時候,飲食還是艱苦的,早晚兩頓白面湯和饅頭,實在是難以下咽。有了辣椒醬,一切都變成了美味。那時候,我們四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每次返校的時候,目前就會把肥肉相間的五花肉切成絲,放在鍋内用油慢火煎,鍋是那種挺老的生鐵鍋,放在蜂窩煤爐子上,等肥肉炒的差不多了,油脂完全溢出後,放入辣椒醬煸炒,不一會,香噴噴油汪汪的肉炒辣椒醬就好了,等冷涼後,放入玻璃瓶中,就成為了我近一個月的下飯神物。這種辣椒醬雖然沒有添加花生碎、芝麻之類的東西,但由于混合了豬油成分,不僅聞起來香噴噴,吃起來更是停不下。辣椒醬成為我和同學們的友誼橋梁,每到吃飯時,都紛紛竄到我們宿舍,毫不客氣地舀起一勺,拌在菜裡,稀湯寡水頓時升華。大學的時候,南方的同學較多,幾乎每人一瓶“老幹媽”,餐餐必備,無論江浙,還是華中、華西,對辣椒的喜愛幾乎一緻。而我的“媽媽牌”辣椒醬也成為了靈魂深處的烙印,每次同學聚會,總會有人提起我的辣椒醬,似乎它是我們高中三年過得不好,想起來挺好的歲月見證。
現在的市場上也有一些号稱石磨碾制的辣椒醬,但是,就是找不到過去的味道。或許是因為現在琳琅滿目的食物,讓我們面臨更多的選擇。可面對衆多的美食,往往吃完就忘,不再有刻骨銘心的記憶。似乎缺少了饑餓感,渴求感後,人的幸福感也在慢慢下降。
人生的種種回憶,總會夾雜一些人和事,如果沒有一些人和事作為依托,再美好的記憶,也猶如鏡中花水中月,就像我十年後再回母校一樣,往昔的情景似乎曆曆在目,但陪伴過我那些歲月的人都不在,馬上感覺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不愉悅。食物也是一樣,如果回憶中的食物沒有摻雜一些故事,那隻會變成沒有味道的過去,乏味枯燥蒼白。
現在,家雖然安在了城市,住在了他鄉,但我的心總感覺漂泊不定,總以為挂着紅辣椒的那個地方,才是自己真正的情感歸屬地。夢裡有時會回到過去,看到挂在屋檐下的那些紅辣椒,依偎在母親的身旁,一股暖流總會湧上心頭。那一串串的紅辣椒,不就是我思鄉的軌迹嗎。它仿佛時時在提醒我,來自泥土的你呀,根永遠在泥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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