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景紅
來源:《意林》2021年8期
北風卷地,大雪撲窗。那一年冬天,在燕山山坳一座舊廟裡,三溝小學二年級孩子正在上課。鄉村小學沒錢生爐子,更不用說用暖氣。冷啊,風從窗子縫裡鑽進來,掠過教室的每個角落,毫無商量地帶走每個孩子身上的熱量。寒氣擦着地皮蕩漾,抱住同學們放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腳丫,用無數寒冷的鋼針紮着男孩女孩的腳底闆,把每一個腳指頭都變成冰凍的胡蘿蔔。上課不到10分鐘,有人開始跺腳,啪,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單腳跺地。聲音傳染,不久,又響起啪啪兩聲忍耐不住的雙腳跺地。不用相約,很快,教室這裡那裡響起咚咚的跺腳聲。跺腳,是這座舊廟裡的窮苦學生上課唯一的取暖方法。
老師叫江國叢。江老師從黑闆前轉過身,對大家說:“起立,跺腳一分鐘。”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起來,塵土滿教室飛,每個孩子都想抓住這短暫的一分鐘跺腳機會,使勁地把釘在腳底闆子上的寒冷鋼針跺掉,讓自己暖和起來,聽好後半節課。有效果,一分鐘跺腳,使鄉下孩子攪散了凝結在地面上寒冷的旋渦,讓冰凍的胡蘿蔔複蘇成人類孩子腳趾的模樣,還能讓凍得煞白的笑臉升起一點暖色。
接着上課。在教室後面座位上,一個小男孩雙手抱肩依然在發抖。剛才的跺腳運動,讓溫暖爬上了他的腳面,上升到小腿,可還沒氤氲到膝蓋,就被上身漫下來的寒冷融化掉。他家兄弟姐妹多,生活困難,他至今還沒穿上棉衣。小男孩坐下之後,手還在抖,捏不住寫字的鉛筆,胳臂哆嗦,帶動得桌子也哆嗦。小男孩的兩腮冰涼,牙齒居然不自主地互相磕碰起來。跺完腳,教室裡暫時安靜下來,咯咯的咬牙聲一清二楚。
“徐振強,”江老師叫小男孩,“你别坐着了,到後邊來回走動走動,别弄出聲響影響别人聽課。”
小男孩拖着寬大的單衣走到教室後。開始站着,踏着步子晃着身子聽課;寫作業時,抱着本子來回走着,邊走邊寫。那個小男孩就是我。
下課鈴響,往常同學們會呼一聲跑出教室,到大殿牆下曬太陽。今天,同學們呼一聲擁出去,又哇一聲退回來。今天沒太陽,大雪正準備吞沒每一個敢向大自然挑戰的小豆芽。
上課鈴聲再一次響起時,江老師滿身雪花地拎着一個包袱走進教室,直奔我的桌子,包袱打開,露出一套幹淨的棉衣。“徐振強,試一試這套衣服。”江老師說着,三下兩下就把棉衣套在了我身上,用鼓勵的眼神看着我說:“好好學習,好好努力。”穿着這套暖乎乎的棉衣,手往兜裡一伸,摸到了一個玻璃球,這是當時男孩子的玩具。我明白了,江老師的小孩與我差不多大,江老師這是把她兒子的棉衣拿來給我穿了。
永記師恩。我發奮讀書,終于考上了衛生學校,畢業後在農村當了一名鄉村醫生。當貧困的農民看不起病吃不起藥的時候,我上山采藥,老鄉治病可以不花一分錢。
江老師調離三溝學校已經很多年了,當年的小豆芽也長大了。
每每想起老師在寒冬裡給我的棉衣,感恩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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