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建國
一生中最關注你的生日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母親。
一一題記
人生歸宿不知何處,起點卻都是從生日開始,任其輪回多少次都不會改變的。我們一生中過生日,大約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少年時是父母親給過,中年時是丈夫或妻子給過,老年時是兒女們給過。不過,每個人的生日隻有到了特定的時候,才可以被稱作為過壽,這個“過”字是祝賀的意思,所以也叫做祝壽。外國人如何祝壽我不大清楚,但中國人是有很多禮數與講究的,比如家裡長輩在世,小輩們就不能過;丈夫還健在的,妻子就不能過。隻是随着歲月的流逝,現在許多人家已經沒有這些規矩了。
我大約從六七歲起,就記得每年農曆三月十一日是奶奶的生日,兩個姑姑和姑父都會來給奶奶祝壽,帶的禮物是壽桃,就是那種桃形的馍馍。有時候姑姑會帶上一盒點心,甚至是老字号福同惠的南式細點。壽宴前要舉行一個儀式,就是給壽星拜壽,依照輩分次序給壽星磕頭。壽飯一般是面條,母親親自和面擀面煮面,叫做長壽面,吃飯時每人要給壽星夾一筷子,夾一根也行,叫做添壽。奶奶生于一八九一年,屬兔,逝世于一九八O年,屈指一算,過了九十個不同形式的生日。
父親是在奶奶去世後才開始過壽的。父親生于一九二一年,屬雞,與中國共産黨同齡。父親的生日是農曆六月十八日,正處于三暑天氣。由于奶奶的高壽,父親開始過壽時已經是花甲之人了,所以我們一生隻給父親舉辦過六次壽禮,一九八五年,父親在過完六十五個生日後撒手人寰。那一年我的長子三歲,次子還未出生,父親心裡留下許多遺憾。令父親欣慰的是在他去世那一年,我的作品在省級刊物上發表,算是送給父親九泉路上的微薄禮物。
我這一生中,最大的惋惜是沒有給母親祝過壽。父親去世後第二年,我們便籌劃給母親過壽。母親卻執意不肯,任我們說破嘴皮也無濟于事,而且母親從來不告訴我們她生日的具體日子。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發現了母親的生日是正月初七,于是便開始了準備工作。不料被母親發現後勃然大怒,并以離家出走相威脅,我們隻好作罷。原來母親的生日是傳統中的人日,她自小認為這個日子硬,所以始終當作秘密,保留在自己的心底裡密而不宣。
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隻要母親活着,就永遠會有一個人關注着你的生日。離開了父母親,我們就像一棵斷了根的蓬蒿,随風飄動着沒有了定數。母親在世時,每年到了我的生日時,她準會煮上一顆雞蛋,如果我出門在外,她就會設法保存好,直到我回到她的身邊吃了。一九九四年母親猝然離去,距她的六十八歲生日不足一個月。從此我的生日也随之黯然神傷,那三年裡我基本上是在眼含淚水、默默注視着父親母親的遺像度過的。
自己重新開始過生日,是在母親逝世三年滿後。母親的忌日是臘月初二,孝滿後二姐提議道,說是自父親去世後,家裡再沒有過生日的快樂了,希望在我的生日時,能給大家提供一個歡聚的機會,也是對父母親最好的思念,這個提議得到了妻子的熱烈響應。兩個星期後,大家再次聚在一起,連外甥輩約三十餘人,這一開始便延續了一十八年,不過隻能算是過生日,直到六十花甲如期而至。按鄉下的傳統風情,人活六十古來稀,才可以名正言順地過壽辦壽宴。
現實中有許多人很忌諱過壽,因為在他們看來那是年老的象征。我卻不這樣認為,過生日是對父母親最直接的思念。六十歲生日那年,我與妻悄然寄旅海南,原希冀遠離塵世喧嚣繁華,品嘗一下獨處的滋味。那天清晨起來獨步陽台,望遠處群山霧岚缭繞,聞腳下雞鳴犬吠之聲,回憶生來走過的遠山近水,一路風霜雪雨,有歡樂有悲傷,福禍皆往矣,唯父母影像久久不願散去。正在沉默之時,不料遠在故鄉的老姐電話而至,一句“舍不得讓姐吃一頓飯了”?讓我頓時語噎,淚水奪眶而出。
十幾年的生日聚餐一時取消,難免讓衆人們傷感,我也凝聚了滿滿的失落。這豈止僅僅是一場簡單的聚餐呢?那裡面溶鑄的是血緣,是親情,是發自肺腑裡最純真的祝福。接下來兒子兒媳們、外甥甥女們,小孫子也都相繼打來“生日快樂”的電話,又讓我想起一大家子人舉杯碰盞的熱鬧情景。今天卻冷冷靜靜地,除了房間裡跟來海南的孫女孫兒們的歡笑聲,便是周圍的雞鳴犬吠,還有遠近掩映的綠樹與紅花了。
不知什麼時候,妻子領着若宜、若宣來到身邊,默默地注視着我。就在我扭轉身子的那一刻,孫女若宜捧着一把剛從門口采摘來的三角梅,與弟弟若宣一起說道:“祝爺爺生日快樂!”妻子也深情地說了一句:“這兒的天氣真好,祝你心情愉快!”我接過來還帶着露水香味的三角梅,忽然間想起來昨天的許諾,說好了要帶他們去吃烤魚的。于是我與妻子一道,牽起兩雙小手向魚塘邊上走去,溫馨裡披滿一肩榕樹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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