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林丹丹

編輯丨明曼麗

排版丨許玮婧 林丹丹

《人間詞話》古風專輯創下中國音樂原創基地5SING的衆籌記錄，籌資近百萬；在鳥巢舉辦的國風演唱會，四小時内銷售額超300萬；社會資本聯手入股以古風音樂為主要經營内容的米漫傳媒，總金額6300萬人民币。

與此同時，《人民日報》微博發表評論文章《歌詞為什麼越來越水》，古風音樂人河圖《依山觀瀾》的歌詞截圖被放入微博配圖之中。人民網文化版發表文章《流行古風歌曲被批矯情，網友稱歌詞語病多》。在知乎問題“如何看待古風歌詞”下，“古風殺馬特”、“矯揉造作”的回答占總數近一半。

古風音樂，一個對于當代大學生來說并不陌生的音樂類型，是資本的寵兒，是抒發懷古之思的情懷，它的身上有着無限的榮耀，卻也不乏質疑和噓聲——其中承載罵名最多的，是被貼上“無病呻吟”、“辭藻堆砌”标簽的古風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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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音樂是流行音樂的一種，它以傳統文化為出發點，與當下流行元素結合，依托互聯網把具有共同愛好的創作者和聽衆聚集起來。2008年，河圖歌曲《傾盡天下》發表，歌曲的背後是一段由詞作 finale樓創作的凄美愛情故事，由歌曲衍生的 MV、小說一炮而紅，使這首歌曲被大範圍傳播。此後，古風音樂的受衆範圍越來越大，古風歌曲數量也越來越多。

古風音樂專輯《傾盡天下》

然而，在古風音樂創作基數擴大的同時，歌曲的質量卻難以保證，這一點在歌詞上體現得尤為明顯。詞作擇荇的觀點是：“我以為，對古風歌曲出現的負面言論，本圈子的詞作至少要負70%的責任。”她認為，一首歌的靈魂與基調，是以文字作為載體具象化地表達出來的，“你表達得好，這首歌就豐滿生動，表達得不好，就蒼白無力。”

當被問到“你喜歡什麼樣的古風歌詞”時，許多人都喜歡說：“我先說我不喜歡的。”聽衆淩少更是坦言：“很多歌都是曲還不錯，詞亂七八糟，有的時候想唱兩句，發現對詞完全沒有印象。”古風歌詞目前水平參差不齊的情況尤為突出，其中無病呻吟、矯揉造作的歌詞更是占絕大多數。

現被批判的歌詞作品中，通常有着幾種“硬傷”。

立意上，同質化明顯，無法根據舊有題材翻出新意。“十首古風七流水，八落花，九天涯，還有一首歎韶華……”在 5SING 上對排行前20名的古風歌詞進行檢索，其中用到“天下”一詞的有9首。

用辭上，無情感和無邏輯的文化符号層次疊加。“紅顔血淚殇”等俗詞空泛亂砌，韻腳亂用，甚至詞曲不協調。在绮麗的辭藻之下，歌詞的内容退化為碎片化的符号。崔二元在知乎上寫道：“時間必須是‘千年’，地點動不動‘天下’，人物則多‘誰人’，起因常見‘離愁’，經過多要‘徘徊’結果就是‘殇’，擡頭‘月’，見‘青衣’，不見‘誰人’。”

情感上，“為賦新詞強說愁”，要動人卻無誠意，要代入卻無情節。莊子說“言隐榮華”，刻意為古的歌詞像是千篇一律的工業産物，用流行的模闆披上一層古典外衣。

“近兩年我逛 5SING 時最大的感受便是太多無趣的作品。極差之作無需多言，優質之作亦是少數，平庸之作太過充斥了。”詞作商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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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的批評言論大多從古風歌詞的表面現象出發，細究原因，就要從古風歌詞的興起說起。

從早期古風填詞平台分貝網，再到中國音樂原創基地 5SING，古風填詞随着古風音樂的發展一路前行。許許多多的詞作，以興趣為紐帶，帶着對傳統文化的共鳴與熱愛，帶着一腔創作熱情，從五湖四海聚集到網絡平台。

蘇藥卿正是古風詞作的一員。她的第一篇歌詞，是以《菊花台》為曲調，為喜歡的小說而創作的同人歌。她解釋道：“最喜歡的情節和最喜歡的旋律，自然而然地就結合到了一起。”

和蘇藥卿一樣，早期的詞作們以國産遊戲、小說、霹靂布袋戲等具有傳統文化色彩的作品為背景，選擇遊戲配樂或中國風歌曲進行填詞，從而形成了一個圈子。詞作擇荇說：“寫詞發表在論壇上，接受大家的批評和指點，即使沒有人唱，也開心滿足。”

古風詞作的處女作大多來自高中時期，一些作品被戲言“小初高水平”，這反映了一個問題：門檻低。在新媒體時代，古風詞作者隻需要硬件和網絡即可發表填詞作品，再聯系歌手錄音翻唱，一首翻唱的古風歌即可發布。

清彥是電視劇《琅琊榜》插曲《赤血長殷》的詞作之一，她坦言：“五六年前也是寫的很糟糕，各種堆砌，為了好看而寫的好看，不會顧及意思是否通順，内容是否單調，有沒有故事性，合不合理，因為沒經驗。”

随着影響力的進一步擴大，原創音樂基地榜單的前幾十名常常被古風音樂占領。在榜單前二十名的古風歌中，商業曲共有8首。除此之外，從2013年的線下音樂會“金陵秦淮夜”，到今年的鳥巢國風演唱會，再到動辄銷量幾萬張的古風歌手原創專輯，古風音樂不僅能夠帶給創作者内心的滿足，還有名譽和利益。

古風音樂會

小衆圈子的商業化加劇了創作的浮躁。“現在的創作人員（不限于詞作），有相當一部分是以出名為目的。有一些詞作，我認為創作水平并不能與其名氣相配，卻能順利和一線大神合作。另外有些寫作水平一流的詞作，卻默默無聞，十分可惜。”詞作擇荇說。

歌詞文化積澱少也是浮躁的一個表現，蘇藥卿認為，現在詞作最大的問題是不讀書。如果不讀書，就不懂得古典文學中一脈相承的文學傳統，不懂得古人如何生活，思考，吟詠，就寫不出真正具有古意的作品。“所以還是要多讀書，讀原典，也要讀文學理論方面的書，多學習也多錘煉。”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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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歌詞雖然存在大大小小的問題，但部分上乘之作依然有獨特的魅力，讓創作者燃起熱情，讓聽衆如癡如醉。

《詩品》曾言：“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不同于空洞無聊的平庸之作，優秀的創作往往源于詞作們的生活和感悟。

蘇藥卿在讀完李賀的詩集後，非常有共鳴，想把濃郁的情緒抒發出來，所以模仿李賀的詩風創作了《長歌确荦》，這也是她最喜歡的一首詞。她的靈感通常來源于曆代文學作品，她解釋道：“其中有寫得非常好的，但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讀過，猶如明珠蒙塵，太可惜了。我把它隐括到自己的歌詞中，可能會讓更多的人通過我去了解這些作品。”

蘇藥卿手工作品

“卿尚小，共采薇，雪欲暖，初成蕊，問離人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在擇荇的成名作《采薇》當中，四季的順序被倒轉，正如從原點到終結，可以追溯卻無法挽回的美麗。喜歡看的書、旅行走過的路、道聽途說的轶事都可以作為靈感來源，被擇荇記錄在手機備忘錄中。

優秀的歌詞作品用辭上可以風格萬千，但精華所在始終是詩人的情懷，由情懷營造出的詩意，由詩意引發的共鳴。情之所至，歌而詠之，詞作商連說：“隻要還會被觸動，就永遠有詩情。”

一首好詞和古典詩詞有着共同的審美意趣，其受衆也多為傳統文化愛好者。“古風歌詞中有許多古詩詞的痕迹，會勾起我考據的興趣，讓我認識和牢記了許多古詩詞。”聽衆小賴本身就是詩詞愛好者，她着漢服在孔廟參加成人禮，在中秋之夜遊園，一舉一動皆有古意。

客觀上看，一首優秀的古風歌詞有很多的分析點：既要求主題明确、文字流暢、貼近古韻，又要雅俗共賞。“大處可見小，微處可知深”商連則把關注點放在哲理上。聽衆小何一條條地細數：“有故事、有哲理、有感情。”參考這些标準，古風歌詞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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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中文系的，不要接觸這些沒有營養的東西。”有朋友在小梁發的說說下評論。

大衆的印象依然是刻闆的，但是詞作商連認為，批評的出發點最好是喜愛傳統文化并且改變這一現象，而不是充斥着負面情緒、以全盤否定來凸顯優越感。

商連作詞歌曲《棠梨煎雪》

古風十年，不短不長，是一棵樹苗長成樹木的時光。古風詞作正如向下生長的樹根，慢慢紮入傳統文化的土壤中，吸收營養，使古風音樂伸展出沐浴着時代晨光的枝桠。古風填詞縱然争議不斷，問題突出，卻依然有人筆耕不辍。

“我覺得興趣是最重要的，古風這樣一件美好的東西，是我平時工作學習之餘最大的慰藉，我覺得每次填詞的時候，快樂的情緒還是占了大多數。”擇荇說，她對詞作有着自己的希望：“我相信各位詞作都希望能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所以我認為還是靜下心來，把精力投入到創作中去。”

“保持創作和思考是珍惜光陰的體現，同時，寫詞也在激勵自己多讀書。我認為很多粉絲都是意氣相投的神交之友，我們在傾訴和表達中可以尋找共鳴，促進創作。”蘇藥卿說，她在填詞過程中不僅獲得了知識，還收獲了友誼，這讓她很開心。

而作為聽衆，許多粉絲都表示自己在古風音樂中受益匪淺。小賴正是其中一員：“古風音樂于我而言，是我的傳統文化啟蒙，也是我引導别人去了解中華傳統時不可或缺的一環。”

商連對聽衆也很有信心：“我經常接觸到學生，從初中生到大學生不等，他們中不少人很純粹地對中國傳統文學有着一份向往，我相信這份向往會推動着他們不斷去撷英取華，有希望不斷提升整體鑒賞水平。”

古風音樂這株樹苗，在不斷地拔高，生長，同時又伴随着沉疴頑疾，經曆着飽受非議的陣痛。但詞作和聽衆都贊成一個觀點——“古風圈慢慢被大衆接受，一定是個必然的趨勢。”

“自小刺頭深草裡，而今漸覺出蓬蒿。”十年中，古風音樂一直在往前走。雖然道阻且長，前路漫漫，但也許，在歲歲年年過後，那些已經老去的年輕聽衆，還會倚在老樹根下，在日漸模糊的歌詞與曲調中，回憶當年那場關于少年與夢的，穿越時空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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