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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新聞網(ID:cns2012)
作者:袁秀月
制圖:雷宇竺
張岱可能是最符合“古人有瘾”的古人之一,因為他的愛好實在太廣泛。
不過真要介紹他卻不太容易,喜歡他的人實在很多。有作家就曾說:“若生在明清,就隻嫁張岱。”可見張岱的魔力之大。
張岱生活在明清之際,字宗子,号陶庵,不熟悉他的人可以回憶下中學時的課文《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餘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餘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
這篇散文便出自張岱的《陶庵夢憶》,此書中所記大多都是張岱的所見所聞,既有繁華的市井風貌,也有奇人奇事、風雅志趣,即使現代人看了也不免眼花缭亂、心生向往。
不過,這本書并非是對當下的記載,而是本回憶錄。《陶庵夢憶》成書時,明朝已亡,張岱也年過半百,前述種種都成為過往。如同他在自序中所說:“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
張岱出生于累世官宦之家,高祖張天複是嘉靖年間進士,曾祖張元忭高中狀元,祖父張汝霖是萬曆年間的進士,稱得上家世顯赫。到了張岱父親這一輩,不再一味追求功名,轉而崇尚享樂的生活,癡迷園林、樂為鼓吹——這也是晚明士人階層的典型特征。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張岱不僅學就滿腹詩書,在藝術上有較高的品位,還對“吃喝玩樂”非常精通。晚年時他寫《自為墓志銘》,開篇就介紹自己“少為纨绔子弟,極愛繁華”。
有多纨绔?且看他的愛好——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
而且,張岱的愛好還不是淺嘗辄止,而是深有研究。比如品茗,他是這方面的行家,據說他隻需要用鼻一嗅、用嘴一嘗,便知道茶的種類。
《陶庵夢憶》中記載,有次他專程趕到南京拜訪茶道高手闵汶水,見張岱誠意滿滿,闵老便親自為他煮茶。張岱問,茶産自哪裡?闵老有意考他,說是阆苑茶。誰知張岱喝了一口,便戳穿了他的謊言,這茶雖然是阆苑茶的制法,但味道卻不是。他又喝了一口,便嘗出是羅岕茶,讓闵老連連稱奇。
張岱還自己參與制茶,他的家鄉紹興有一種茶叫日鑄雪芽,曾享有盛名。但到了晚明,安徽産的松蘿茶因制作工藝先進,力壓日鑄雪芽。張岱不甘心此茶沒落,便用松蘿茶的制作工藝改進日鑄雪芽,最後制成了蘭雪茶,在市場上備受歡迎。
張岱在戲曲上的造詣也很高。明朝末年,很多士大夫家族都有家庭戲班,張家也不例外,張岱祖父那一輩便開始蓄養聲伎(表演戲曲的藝人)。
《陶庵夢憶》中有一則趣事,由于張岱的鑒賞水平較高,指點過很多人演戲,伶人都把去張岱家稱為“過劍門”。有次張岱到戲樓看戲,碰巧遇見自家的幾位舊伶,看見張岱在,他們絲毫不敢馬虎,唱的戲“氣色大異”,讓戲樓的人大為驚詫。
張岱不僅會鑒賞,還擅長戲曲表演,就連戲曲創作與改編也不在話下。他改編的《冰山記》曾有數萬人前來觀看,一直從戲台排到大門外。
由于愛好衆多,張岱曾加入各類社團,比如彈琴的絲社、寫詩的楓社、讀史的讀史社,以及以諧谑為内容的噱社等。
二十多歲時,張岱癡迷鬥雞,不僅和朋友成立鬥雞社,還效仿唐代王勃作了一篇《鬥雞檄》。他的朋友常常帶着古董、書畫等來找他賭輸赢,但張岱的雞回回都赢。為了勝利,一個朋友還給雞裝上了金屬爪子,加固了羽毛,各種方法都用了還是輸,這讓張岱好不得意。不過有次他讀到一段野史,說唐玄宗酉年酉月生,因喜歡鬥雞而亡國。他想到自己也是酉年酉月生,突然警醒,放棄了這個癖好。
張岱對遊曆也非常熱衷,不過與旁人喜歡大自然的山水不同,張岱更喜歡杭州、蘇州、揚州、南京等都會名城,他的《陶庵夢憶》《西湖夢尋》寫的大多都是都市生活,因此他也被稱為“都市文人”。
即便看風景時,張岱也更關注風景裡的人。這與他的性格有關,他善于交遊,人緣極好,有各行各業的朋友。如同他在《祭周戬伯文》一文中所寫:
“餘獨邀天之幸,凡生平所遇,常多知己……餘好詩詞,則有王予庵、王白嶽、張毅儒為詩學知己。餘好書畫,則有陳章侯、姚簡叔為字畫知己。餘好填詞,則有袁箨庵、祁止祥為曲學知己。餘好作史,則有黃石齋、李研齋為史學知己。餘好參禅,則有祁文載、具德和尚為禅學知己。”
一生知己這麼多,并非是種偶然,張岱對朋友也極為尊重,最重要的是他以品德才能作為交友标準,不帶有狹隘的偏見,對藝匠、伶人也一視同仁。
張岱有一句著名的話,被許多人奉為圭臬——“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
名伶夏汝開是張岱的好友,他認為張岱可靠,于是帶着父母和弟妹來投奔。誰知半年後,夏汝開的父親就去世了,張岱典當了一件衣服為他葬父。不久,夏汝開自己也不幸得重病去世,去世前,他把妹妹以四十兩典當給張岱。出于跟夏汝開的交情,張岱将所欠銀兩一筆勾銷,并備好糧食盤纏,送其母親和弟妹回故鄉。
雖然張岱五十歲之前在仕途上沒有成就,但也過得如魚得水、逍遙自在。但五十歲之後,山河動蕩,天下易主,張岱也家财盡失,避亂山中,生活上飽受貧窮,精神上備受折磨。
他在《自為墓志銘》中寫道:
“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茛,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饑餓之餘,張岱便寫文章抒發愁緒,寫的大多都是以前的往事,如《陶庵夢憶》《西湖夢尋》《琅嬛文集》,小品文寫得引人入勝。張岱見多識廣,還寫過一本百科圖書《夜航船》。在學問上,他也有自己的追求,耗費多年寫成《石匮書》。
但在書寫回憶時,張岱既不自誇也不賣慘,反而以自嘲、調侃的語氣來叙事。繁華奢靡不覺他在炫耀,笑過之後卻又為他感到悲涼。
思來想去,用他文中的詞句形容最為恰當,“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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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新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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