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一張據說是寶馬公司的。
一張如果不是PS,當時就貼在南京西路上海商城正中心牆頭上。
網友問,這兩家廣告公司裡一個上海人也沒有嗎?
這樣子問,恐怕有點冤枉寶馬公司。
因為據說這張“洋盤”的廣告是出現在成都車展上的。
而據說,在四川話、重慶話裡,“洋盤”就是拉風的意思。
不過,既然寶馬是國際公司,海報如果又是全國發布的話,還是難辭其咎的。
這話是上海話不錯,但蘇南浙北的人都深知其意。難道貴司裡一個也沒有。
上海人看了當然好笑。
不過,也有看了依然當“洋盤”的。
我看到有一隻帖子講,“洋盤”又作“佯盤”,假裝都懂的意思。
他萬萬沒想到,他自己恰恰是在假裝都懂。
“洋盤”的洋,就是洋人的洋,一點不用裝。
盤也沒有什麼深奧,現在有那麼多中老年股民,天天開盤收盤,小學文化也懂了。
不過最早,女兒出嫁,梳頭娘姨幫着用棉紗線為新娘子絞掉面孔上的汗毛,才叫開盤。
飯店打烊,店小二拿龌龊碗盞到廚房間去洗,才叫收盤呢。
商家的開盤收盤也非從股市開始。
老底子店家每日早上開了排門,頭一件大事,就是賬房先生舉起算盤來,呎呎呎,搖上幾搖,這就表示開盤了。夜裡結賬完畢,也要搖搖算盤,就是表示收盤。
“盤點”這個詞還有人在用吧。
月末盤點,年終盤點。也有叫盤賬、盤貨的,意思差不多。
現在還可以聽到上海人家裡這麼說話:“笨頭勢啊,吤小兩筆賬也盤弗清爽。”
慢慢的,商店大減價,叫大放盤。盤即價格。
再後來呢,盤字又有了總價的意思。
公司裡,問這個項目這麼做。滑頭點的回答就是,“那要先看領導定多大的盤子了。”
不過,老底子的商店裡是沒有明碼标價的,賣物事全靠營業員眼頭活絡,看人落樣。
顧客進門,先攀談幾句,一聽不是本地口音,價錢就會稍稍擡高。
現在雖然明碼标價,情形也還是一樣,斬生客幾乎就是商業的潛規則。
最近,都是男人出去買小菜,菜販子也會得乘機擡價。
為啥?生客就被行内稱為“客盤”。
顧名思義,生客叫“客盤”,洋人就叫“洋盤”。隔洋過海而來,更加不曉得當地行情。
上海人捉“洋盤”從來不偷偷摸摸,而是“明當明”的。
100年前,上海戲院的戲單上都公開标明“洋人加倍”。
現在依然如此。
1980年代,我當翻譯,陪外賓到城隍廟湖心亭吃茶。
會鈔時,服務員就“明當明”告訴我,外國人吃茶要收“兌換券”,而且價钿跟别人不一樣的噢,侬懂嗰呀。
當年行情是1比1.8,雖非“翻隻跟鬥”,庶幾近焉。
到夜快,店家結賬,隔壁阿二走過來搭讪,問,“老闆,今朝生意哪恁啦?”
“今朝靈光,”老闆屏不牢要笑,“今朝畀我捉着好幾隻‘洋盤’唻!”
侪是加倍生意,哪恁覅發。
反之,本地人被斬進,也叫“洋盤”畀人捉進。
小辰光幫家裡去排隊買年貨,家母總要關照一句:“價钿問問清爽,當心畀人家‘洋盤’捉進。”
到後來,“洋盤”成了一切外行、什麼也不懂的代名詞,根本不分土人洋人本地人外地人,隻要誰“花了瘟生錢,還做阿木林”,誰就是舉世公認的“洋盤”。
老實講,人生誰沒做過幾次洋盤呢?
就像女生誰沒睏過幾個渣男一樣。
現在到國外outlet去,洋盤還做得來得個開心唻。
不過,上海人随便哪能沒想到,洋盤竟然上了洋人汽車公司的海報。
再來講講衆牲。
也有人講是中牲。
滑稽演員曾經用過這樣的諧音梗:侬既不是老生,又不是小生,格末侬是中牲。
這個豈能當真。
老底子祭祖,總歸有三樣物事不能少:一隻豬頭,一條魚,一隻雞。
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跑的,統統到齊。
這三樣物事又簡稱為豬頭三牲。
上海俗語“豬頭三”就是從這裡來的。
四個字隻講三個,這叫縮腳韻。啥意思?
前三個字成了謎面,不講的那個字就是謎底。
罵侬豬頭三就是罵侬畜牲呀。
縮腳韻有點兜圈子,本來是為了罵人雅一點。
那個頂粗俗頂難聽的字縮在裡面不講出來,那麼女生也好罵了呀。
直接罵,就是衆牲呀。三人成衆嘛,三牲就是衆牲。
罵人家衆牲,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很多人可能不曉得。
就是侬已經不是人了,還要不老實,不識相,定堅要殺忒供起來才罷休。
上面這家廣告公司就屬于此類人。
斷命它還把兩個詞擺在一道,上海人的理解,是一房間衆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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