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可能看過《聊齋》,但更加接近蒲松齡落筆時樣子的《聊齋》,你可曾讀過呢?
古代典籍在多年的傳抄、刻印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有錯漏或被删改之處。《聊齋志異》在多年的傳播過程中,也出現了很多版本。那麼什麼樣子的版本才更有可能是蒲松齡落筆時的樣子呢?
著名學者任笃行先生就把曆史上衆多版本的《聊齋志異》進行了搜集整理,并把各個版本之差異逐一正本清源,力求還原原貌。此外,任先生還彙集了幾位名家對《聊齋》的點評,就是這套《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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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執初心,依然故我
《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編輯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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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鏡子(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
它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書。
2013年我在社裡(人民文學出版社)實習,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這本《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當時我們社剛剛買下它的版權,因為缺少校對人員,讓我先做第一遍的折校工作。
折校時,原稿和校樣行對行列對列,一個字一個字地查校,所以折校過的校樣上通常有一條條的折痕
折校,顧名思義,就是折着紙一行一行(豎排自然是一列一列)與原稿比對校閱。
上圖是《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齊魯書社初版,任笃行先生的修訂工作就是直接在這套書上進行的
任笃行先生2008年去世,去世前一直在做本書的修訂工作。他有一套齊魯書社2000年初版(此書初版在孔網上售價兩千至五千皆有,我第一次看到搜索結果時也隻能望洋興歎),這是他的工作原稿,修訂工作直接在書上進行。
任笃行先生修訂手迹
任笃行先生修訂手迹
任先生更換了很多篇目的底本,因此《聊齋》的正文字詞、句讀或有輕微的變動,校記部分則改動較大,滿篇标紅者也不少見。我們的一校樣是對照原稿筆迹識别、錄入,不免會有些錯誤,折校時很有抓蟲的樂趣和成就感。
這是一份很靜心的工作,往往是一列一列折校完正文部分、注釋部分後,對着校記校對一遍,錯行或者漏掉的部分還需要重新謄抄。之前念古代文學專業,閱讀的專業書籍都是已經編輯整理好的成書,雖一直耳聞前輩學者治學嚴謹,但真正目睹這樣一份矻矻于一字一句的正誤異同的原稿時,還是不免深受震動。
任先生在後記裡舉過一個例子:
“使用版本較多,竟也未免捉襟見肘。例如校勘《錦瑟》,康熙本和異史本中有‘不能員圓曲每圓容曲共容曲圓成曲謀圓和曲安員園屈每
見其嚴謹,也見其對聊齋的用心與揣摩。
後來我正式入社開始工作,本以為過去這段時間,這本書已有他人開始編輯工作,沒想到一兩周之後獲得消息,還是由我來做,剛剛入職的七月份,我在工作日程本上記下了第一條筆記,便是卷一《成仙》中的這句:“仍執初心,依然故我。”
正式接手編輯工作之後,碰到的最大問題依然是校對。因為校對科人手短缺,這本書由編輯校對。《聊齋志異》本身規模并不算大,但這套書加上了曆代注釋和評論,共一百三十萬字,繁體豎排,并且有現在難得一見的雙行夾注(本書彙集的曆代評論有文末評,亦有随文評,随文評排成雙行小字,置于正文之中,所以稱雙行夾注)。
雙行夾注,就是夾在正文中,雙行排列的小字。繁體豎排古典文學作品中常常會見到,一般都是批注或評論。
正文之中字号已有大小之分,注釋和校記更是千頭萬緒,密如蠅腳。我初出茅廬,小心翼翼,隻敢對着原稿規行矩步,生怕一下踏錯即是彌天大誤。
繁體字中有諸多異體字,即一個字有N多種寫法,常見的如并、並,卻、卻,絕、絶,為、爲,字形有差別,但意思可能完全一樣,也可能有不一樣(最普遍的比如“于”,繁體為“於”,大部分時候可以通用,隻要注意統一即可,但作為姓氏的時候,于、於分别是兩個姓氏,需要區分),所以使用中要特别加以注意。
就是從這些看起來雖然微小但是很重要的異體字開始,我逐漸學習思考,慢慢留意到文中的字詞、斷句等問題,然後才想到,編輯與作者都可能犯錯,尤其是古代典籍類的出版物,涉及到句讀、繁體字、異體字、引用文獻,方方面面都可能存在纰漏。這部書稿非常遺憾不能再與作者溝通、共同打磨,但也更不能隻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在念古代文學專業時,常感歎讀過的書與浩如煙海的典籍相比不過滄海一粟,做這個工作時,更是有捉襟見肘之感,因此不敢妄自判斷正誤,隻能不停查閱引用的典籍或是作者使用的校本,希望能減少因自己專業知識的匮乏而造成的失誤。
對編輯而言,在文字中浸淫得越久,看稿子的眼光越是老道毒辣。古典文學編輯尤其如此,我不放心時請教前輩老師,往往解決一個問題的同時,老師已經在頁面上發現了另一個問題,而他看到稿子前後不過幾十秒,這種功夫令我大為歎服。
第八校的校樣
在看這本書的校樣過程中,陸續處理了幾個比較緊急的稿件,積累了一些經驗,大緻了解了編輯工作的内容,再看校樣時,對版式審美也有了自己的判斷。
最早排版的版式完全依照齊魯書社的初版,隻将校記的序号由阿拉伯數字改成了漢碼,更符合古文閱讀的習慣,與全書氛圍也更一緻。後來修改了注釋、校記和頁眉,但版面基本沒有大的改動。依照出版社的要求,如果修改版式引起版面大動,書稿的内容容易出現移位、錯漏的情況,需要全部重新校對,所以版式改動上,還是比較謹慎。但是幾個校樣下來,越來越對正文中的注碼和校碼大小産生懷疑。
最初的校碼和注碼字體都偏大,一不留神就會錯看成正文。上面标出的“一”“二”其實不是正文,而是校碼
正文中注釋序号(注碼)和校記序号(校碼)隻比正文字号小一号,注碼外有六角括号﹝﹞标明,還比較容易分辨。
為難的是校碼直接跟在正文下,順正文看時,有“曰三兩日後”這種句子,其實 “三”是校碼,“曰兩日後”才是正文。這樣連我偶爾也會錯認,與編輯室同事幾次商量,大家意見都不統一,到接近定稿付型時,最後傳閱一過,終于還是忍痛将注碼、校碼的字号再縮小一号。因為正文中注碼、校碼很多,長篇中注碼甚至有至一百以上的,所以這些字号一旦縮小,整體版面全部變動。更麻煩的是,由于雙行夾注的排版無法跟随正文變化,需要手動一條一條修改位置,不僅工作量大,而且十分容易失誤。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增加了校次,重新校閱了稿件,還請兩位前輩老師對版式和内文分别再過目一遍,盡量減少失誤的可能,保證書稿的質量。
期間已經請美編老師設計封面。實際上2015年11月封面已經經過幾次修改,之後基本确定。今年校對編輯工作完全結束之後,封面終于可以下廠印刷了。
2016年9月,我與美編老師一起下廠看封面印刷樣。我們先在印廠的電腦上看了封面,确認無誤之後看實物樣。但是奇怪的是,我的電腦上看整體是淺綠色的素淨封面,印廠電腦上看起來是暖色調偏紅的端莊封面,印出來之後卻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而是第三種暗沉的冷色調偏綠,美編老師與印廠師傅當即就在印刷機旁邊協商修改,在印刷機上一直調紅色的比例,試印了二十多封後終于得到一個比較接近原始設計的封面。這是我第一次到印廠親眼看封面印刷出的效果,一直感慨還是需要來親身感受才能得到更理想的封面,避免成品與自己的設想出現比較大的分歧。
2016年10月我拿到了第一版樣書,那時内文和封面已經做好,隻有裡封還未燙金,布面紋理細緻,摸上去有些毛茸茸的,繃在硬硬的荷蘭闆上,一副未成年還需雕琢的模樣。布面偏暗,我和美編老師商量了好幾個來回,勉強定下燙金該選用什麼色号(美編老師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醒,堵頭布一定要用象牙白,象牙白!跟内文用紙顔色一樣,現在的本白不好看!),還在惴惴不安的糾結,工廠說金隻有一個色号了,于是我的糾結最終以一種非常令人遺憾的方式解決了。裡封的燙金整體仍是偏暗一些,至今是一個小小遺憾。好在布面顔色莊重溫柔,燈下捧讀,應該也不至于顯得太過黯淡。
兩版堵頭布對比,右面是本白,左面是象牙白。因為内文紙偏象牙白色,所以最後選擇了左面那個
10月28日我去出版部溝通另一本書,正準備離開時,責任印制叫住我:“《聊齋》樣書到了,你下去看看。”我幾乎是立刻就跳起來,逗得另一個同事大笑。我告訴她這是最好的消息了。我入社多久,就做了這本書多久,聽起來真是又拖沓又複雜。這期間我出了幾本想說或是不想說的書,做了一些算好或不算好的事,虛長了一些年紀,真長了不少經驗,但每每想起這本書,仍然是忐忑不安,若蹈虎尾若涉春冰。及至手裡終于捧着這沉甸甸的四冊樣書,這兩年的時間好像終于有了實體,他們被安放下來,封存在這部書裡,然後塵埃落定。
接下來
是廣告時間
任笃行钤印版
《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
3月8日上午9點
在人文社微店開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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