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金钏兒慘死,襲人聞訊落淚。
襲人其人,手段相當殘忍,在王夫人面前一番告密,變相同時告發了林黛玉和晴雯。
晴雯日後慘死,寶玉傷懷悲痛,襲人态度相當冷硬。
對朝夕相處、彼此陪伴過數年歲月的晴雯,襲人尚且是趕盡殺絕式的冷酷,對金钏兒襲人反而“唏噓長情”了?
第一點,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可能性。
襲人和晴雯的争鬥中,襲人是勝者。
落敗那一方的晴雯,落得凄涼慘死的下場。
險勝的襲人,出賣自己的靈魂、數十年如一日,小心謹慎、步步如履薄冰。
倘若未來寶玉房中來了一個更為厲害的姑娘,倘若襲人敵不過對方、步入晴雯後塵,又當如何?
襲人内心中,這份灰飛煙滅的恐懼,或許始終如影随形。
金钏兒是王夫人身邊紅人,在賈府一衆丫頭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一品人物,尚且落得如此下場。
前一日還春風得意,幾天後就淪為孤魂野鬼。
說襲人不害怕、不唏噓、不兔死狐悲,那是假的。
襲人内心其實很清醒:在賈府森嚴的等級制度下,她縱使找到機會往上爬,對于真正的權勢中心而言,她也不過是一隻随時可以被踩死的小螞蟻。
金钏兒之死,讓她更清楚看見了這一層結局。
更何況,此時襲人還沒找到機會接近王夫人、對王夫人說那一番用心叵測之話。
還沒有立足站穩準姨太太的位置,随時有可能一無所有。
這樣的渺茫處境下聽聞金钏兒慘死,自然更是物傷其類、傷感懼怕。
第二點,人前“表演僞善”的可能性。
值得注意的是,襲人對金钏兒的懷念,不是在無人的私下場合。
她是當着報信老婦人和薛寶钗面哭的。
在衆人面前,襲人始終帶着一張老實良善的人皮面具。
老實又良善的人,聽聞姐妹死訊,該當如何反應?
自然應該哭泣、傷感。
就算襲人内心并不真正痛惜金钏兒之死,她也要在老婦人面前表演“标準的默哀儀式感”。
以免殃及自己的“老好人口碑”。
第三點,或許還有一點尚未泯滅的良知。
或許,襲人的傷感裡,還有一些真誠的不夾帶功利色彩或自傷成分的單純的惆怅。
花季少女不幸殒命、無辜慘死,聞者傷心、聽者動容。
襲人自然不是什麼真正的善男信女,為人相當虛僞、攻于算計,手上也間接沾着人血,但這些并不意味着襲人就是一個徹底泯滅人性的怪獸魔頭。
她作惡她争奪她算計,但她心中可能還殘留着一些樸素的同情。
在面對已經不能威脅她地位的少女慘死之事時,她那根叫同情的弦也被撥動。
襲人究竟還有幾分良知和真心?
我們不得而知。
人在謀求利益過程中逐漸喪失本心和自我,這很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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