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茹終生所想的,莫過于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此時,她正第二次懷着孕,雙胞胎。但她今年已經67歲,生下這兩個孩子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卷曲的頭發是黑色的,仔細看,發根處的白發開始冒出來,一些皺紋穿插在她滄桑的臉上,額頭,眼角,嘴角。
無論如何,能看出來她是一個老人,懷孕的老人,年輕人的某些優越感消失殆盡。
進入花甲之年後,張茹經曆了失去獨子,領養孩子,做試管嬰兒,再度懷孕……漫長的痛苦和閃現的希望,她把生孩子視為個體選擇,未料随之而來的種種令她身處困境。
對一些人來說,她執着的生育意願有些自私和不計後果;而對張茹來說,這象征着“重生”。這是一個道德上的無人之地。
高齡産婦
9月16日,上午十點,咖啡廳。張茹輕輕啜飲着一杯菊花茶水。黑底碎花長裙蓋過她的膝蓋,懷孕的肚子微微凸起。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堆産檢報告,好像帶有墨迹的一副紙牌。最近一次檢查,B超檢查單上顯示,一個胎心率144次每分,另一個150次每分,醫生說120到160是正常值。另一張是無創檢查的報告,排除胎兒患染色體疾病的可能。這讓她長舒一口氣。
因為孕前吃過激素,她的血壓有時升高。 時間往前走,一些負面影響在她身上顯露出來。在激素作用下,她的手臂和腿上冒出一塊塊豌豆大小的老年斑。“但其他指标都正常”,她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句。
十點半,張茹從購物袋裡取出藥,幾粒白色鹽酸拉貝洛爾,送至口中,就着一杯白水咽了下去。間隔四五個小時再服用一次。懷孕以來,她每天服用的藥片數量從六片漲到八片,再漲到十片。
幾杯茶下肚後,張茹起身去衛生間,她從商場走廊的一頭穿到另一頭。從衛生間出來,她感覺有點累了,靠在一扇玻璃窗口旁邊透氣。
回去的路上,她額頭不斷滲出汗珠,“低血糖,茶水的緣故”,她警覺道。在一家飲品店門口,張茹順着椅子坐下去。
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十六周,随着肚子逐漸變大,負荷變重,她偶爾會感到吃力和疲憊,也總有路過行人的目光瞟向她的肚子,接着是她的臉。
張茹不在意投射來的目光,她也不躲避。“我不是怪物。”有時,她看起來像一個精力充沛的中年人,一遍又一遍地講述她産檢的經曆。
“極高危”
今年6月,懷孕後,張茹在北京寶島婦産醫院進行了首次産檢,當時被醫生診斷出患有妊娠高血壓。随即被列為高危産婦,後由北京寶島婦産醫院轉診到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治療。
北京寶島婦産醫院主任醫師謝峰在接受央視采訪時回憶,他們發現張茹當時的血壓比較高,在妊娠期間,她出現一系列問題的風險非常高,比如說随時會出現腦血管意外,以及急性肝腎功能衰竭。按照北京市衛計委的要求,這樣的孕産婦在二級醫院繼續接診、産檢并不合适,所以當天就将她轉診到三級綜合醫院。
張茹轉去了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第一次各方面檢查還行,第二次去是7月23日,醫生就跟我說必須拿掉一個孩子,不然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不收。”
丈夫李威回憶,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的醫生告訴他,“必須要做掉一個,隻要一針下去,孩子就可以流掉。”他模仿醫生的語氣重複那句話。
北京市衛生計生委公衆權益保障處處長姚鐵男告訴澎湃新聞,之前,他們掌握了張茹前期的情況,“67歲,對我們來說到超高齡産婦,并且懷的是雙胎,妊娠的合并高血壓到了170多。”之後,衛計委在8月8日召開了第一次全市的專家會議。“專家說她是極高危,極嚴重的高危孕産婦,在目前醫療條件下,不能保證其母嬰一定安全。醫生建議她減胎。”
北醫三院接診張茹的李詩蘭醫生在接受《新京報》采訪時說,科室主任找到張茹談及終止妊娠,但張茹表示不同意進行引産。
張茹擔心的情況是,如果引去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可能也保不住。她又去了北京市婦産醫院做産檢,醫生也提出了終止妊娠的建議。
姚鐵男說,第二次專家會診是在8月13号,“臨床和服務管理專家最後認為張某是極嚴重高危孕産婦,屬不宜妊娠,嚴重威脅到母嬰安全,但應尊重其妊娠的意願,适時科學引導。”
幾次之後,張茹不願再去這幾所醫院,不安的情緒像氣球越脹越大。9月初,張茹和丈夫去了五洲醫院,“開藥時被拒絕”。9月13号,張茹到北京寶島醫院進行懷孕以來第四次産檢。醫院通知她下午四點半之前過去,那天到了以後,張茹和丈夫在三樓等着,四點四十五,有人通知他們到地下一樓。
姚鐵男說,北京市有高危孕産婦的轉診網絡,懷孕後建檔時會評估孕婦的身體狀況,分成綠色、黃色、橙色、紅色和紫色,根據不同級别建議孕婦去相應的醫療機構就診,比如橙色要求在區級危重症孕産婦搶救指定醫院就診,紅色要在市級的危重孕産婦搶救指定醫院就診;紫色是合并傳染病,需要在專科醫院接診。
9月13号是第三次專家會診,張茹最想去的那家醫院不是她的對口醫院,“她堅持要去一個特别大的醫院,我們現在不好披露這家醫院的名字,但不是我們指定的整個網絡中那兩家。我們給她指定了兩家特别好的三級醫院,包括北醫三院,但是她說不去。”
張茹回憶,那天,圍着自己的有二十個人,繞着桌子一圈坐着,有人拿着攝像機拍攝。“說是專家會診,但還是建議我停止妊娠。”
“由于來多次就診,結果顯示孕婦的血壓很高,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專家會診的意見是患者目前狀态不易妊娠。”姚鐵男說。
“我的血壓已經降下去了。”張茹感覺自己好像站在審判席上。她始終認為,被剝奪的是她做母親的自由。“他們封殺我,你知道嗎?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謀殺我和孩子。”
一位知名産科專家告訴澎湃新聞,67歲的婦女,不管是生育機能還是其他器官都在退行性改變,流産、早産、胎兒功能發育遲緩、胎死宮内等情況較普通孕婦更易發生,能理解失獨家庭的願望,隻是以普遍認知來說,得到一個好結果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因此他不贊成,也不提倡這樣高齡生育。
這位産科專家也曾接到過張茹的求助,在他看來,盡管有前述問題,但張茹“有這麼強的決心,也已經(懷孕)這麼多周”,應該盡量給她提供幫助,她當下需要一個醫療團隊,給她提供生理和心理的支持和撫慰。
姚鐵男也表示,在張茹的生育願望前,“應該盡可能幫助産婦達成她的願望,但前提是不危及生命”。她稱,特别希望孕婦盡快回到寶島醫院,或者回到他們指定的三級醫院。
但眼下,張茹對指定的醫院失去了信任。
失獨
張茹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她和李威1978年結婚,1980年生下一個兒子。兒子一歲半時,夫妻倆又有過一個孩子,彼時趕上計劃生育政策,他們打掉了肚子裡的孩子。李威“最愛孩子”,姐姐和同事家的孩子他都幫忙照看過。
李威是上世紀60年代機械專業的中專生,後來參加了北京市的統考,考上了職工大學。數學是他的強項,輔導兒子功課的任務落在他身上,“我教他數學,錯的題隻要講一次,第二遍他就會了。”
兒子喜歡遊泳,李威每天騎着老式自行車,後面馱着背數學乘法表的兒子,早上五點多,送他去遊泳館,從一年級持續到六年級。一家三口經常騎車去亞運村的遊泳館,張茹一次能遊五百米,李威遊三百米。
四年前,一切戛然而止。兒子34歲時,死于一場車禍。
那時,兒子在首都機場上班。2016年六月的一天,他跟朋友出去玩,午夜十二點還沒回家。夫妻倆習慣等到兒子回家才睡覺。十二點多,李威等來派出所的電話,說孩子出了車禍,送去了醫院。
夫妻倆立馬趕往醫院,“那時他(兒子)意識還很清醒,告訴警察我們的聯系方式,跟我們說他被車撞了。”接着,兒子被送進了急救室,他的肋骨被壓碎插入肺部,腹腔出血,外表卻看不出任何征兆。
淩晨四點,醫生通知夫妻倆,孩子搶救無效。張茹癱坐在醫院的地闆上,哭暈過去。李威記得,兒子最後說的一句話是,“看到我爸來了我就安心了。”
兩個月前,他剛見過親家,在回龍觀給孩子買了套120平方米的婚房。年底,他将看着兒子娶一個姑娘回家,應該很快就會有孫子或孫女。
夫妻二人從警察那裡得知,兒子在路邊攔出租車被撞,遭到二次碾壓,司機肇事逃逸。出事地點正在施工,四周漆黑,附近沒有攝像頭。
兒子驟然離世,沒有給張茹和李威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隙。兇手至今沒抓到,張茹連怨怼的對象都沒有,生活是無盡的無望,無盡的空虛。
時間越久,記憶似乎越清晰。“一切好像沒有發生過”,有時候李威夢到孩子,不知從哪裡突然出現在面前。隻要一睜眼,都是他的影像。
小時候,兒子是朝陽區遊泳隊的隊員,每天有一塊錢的工錢,發下來他都會交給李威。有段時間李威經常出差,去外地學習,兒子總跑去車站送他,哭得稀裡嘩啦。這個父親每次出差回來也總給兒子買小坦克,小禮物。“他跟我的感情很深…很深…”
李威停頓下來,陷入遙遠的追憶,聲音又開始哽咽。他在努力抑制眼淚。
“他兩歲多的時候,我們住在筒子樓,一層樓很多房間,多戶人家,有個同事給了他一塊糖吃,回來後他還記得是誰給他的,哪個房子他記得,那時候他還不會說話,但會用手指着那個方向……三歲的時候,他爸騎自行車帶他出去買菜,買了一大捆菠菜,車筐子放不下,他都知道把菜往下壓……真的太聰明了……”
當張茹說起她的兒子時,她的面部抽搐,聲音哽咽,眼睛變得濕潤,說話的音調更高了,突然間失控,啜泣起來。丈夫提醒她控制住情緒,不要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
兒子的戶口一直沒銷,在這個城市,“哪裡都有兒子的影子,他上學的地方,玩耍的地方”,他們試過旅行,去桂林,南海,雲南,韓國,但每次回來,心裡依舊“空落落的”。
任何一次長途旅行,都會有一種風景和時間的扭曲。每次出行,張茹都會背着兒子的書包,帶着兒子的三張照片,一張2014年,兩張中學時期的。照片中的男孩兒,寸頭,微胖,笑容憨厚。仿佛這樣,時間形同停滞,她似乎回到過去,和兒子相處的那些日子。
李威不敢看兒子的照片,他的房間也不敢踏進去,人在門外,腿就像被釘住似的邁不開,“失去孩子意味着什麼,你永遠不知道。”
出路
兒子去世半年後,張茹和丈夫商量,要麼領養一個孩子,要麼一起死。他們選擇了前者。
2014年,張茹距離六十四歲隻有三個月,兒子的後事還沒處理完,她和丈夫就去了民政局。對方告知,辦理收養原則上年齡限制到六十五歲,領養孩子需要登記排隊等待。
一年後,她再次去民政局,對方告訴她仍需排隊。根據《領養法》,收養人需具備撫養被收養人的能力,以及年滿三十周歲。
張茹提議把兒子的女友認作女兒,但丈夫擔心認的女兒将來要贍養四個老人,壓力太大,便放棄了這一想法。
2016年4月,張茹夫婦去了雲南,到當地福利院領養孩子,答複是“本省需要孩子都特别多”。5月,夫妻倆去了河北承德一家孤兒院,但孤兒院大門緊閉不讓進入,他們把買的水果衣物等擱下後離開了。7月,二人又去了北京的太陽村,那裡住着不少無人撫養的服刑人員未成年子女,但不讓領養,最後兩人失望而歸。
有次在一家私人醫院,李威聽說可以找人代孕,五十萬元一個孩子。但權衡下來,覺得代孕是非法的,不能做。
漫長的跋涉後,試管嬰兒成了夫妻倆的最後選擇。
早在2015年底,張茹就考慮過做試管,她聯系上安徽合肥人盛海琳,後者在60歲時通過試管受孕生下一對雙胞胎。張茹想從她那裡打聽做試管嬰兒的途徑,但被對方拒絕了,隻告訴張茹做一個五萬塊錢左右。後來,張茹沒再聯系她。
如今,盛海琳已經不記得張茹曾找過她,前幾日她從新聞裡得知張茹懷孕的消息,并說自己給不了任何建議。
2016年10月,在北京的國際醫療展上,張茹認識了一個台灣醫生,并懇求醫生為自己做試管嬰兒。醫生說,以她的年紀做試管嬰兒有風險。張茹說自己接受任何風險。“當你生不如死時,所有看似危險的事情你都願意嘗試。”
2017年2月,張茹開始吃激素,直到月經回來。吃藥的同時,配合着身體上的鍛煉,打球,遊泳。但吃激素的第五個月,她的血壓開始升高,久坐後站立格外吃力。
7月,她去了北京婦産醫院看中醫,說自己想做試管嬰兒,醫生給她開了三十五天的藥調理身體,月經和身體恢複正常。
張茹曾在網上遍尋高齡産婦的案例。“東北64歲有個産婦,2016年12月28号生的; 2016年的9月份,杭州那人從美國回來生的;還有2017年有個52歲生孩子的。”她能清楚記得每一個高齡産婦的年齡,以及她們生下孩子的日期。
去台灣之前,張茹咨詢過北京的幾家大醫院,但回複都是她年齡太大,不能做試管嬰兒。張茹想不明白,“誰要失獨,誰還選擇年齡啊?”
今年6月,李威和妻子去了台灣。中介全程帶着他們,物色好卵子,找了律師事務所,辦理好手續,再去醫院交錢,身體做了全面檢查。一趟下來,夫妻倆花費二十多萬元。
那天是6月8日,醫生篩選出二十多個卵子,用精子配成八個胚胎,再從中篩選出四個,兩男兩女。張茹擔心成功率低,想放入三個胚胎,醫生告訴她不行,萬一三個都成活,要引産的話另外兩個也會受到影響。最後決定放入兩個胚胎。
張茹躺在床上,心裡想的全是去世的兒子。一直默念,讓兒子原諒她,保佑她成功生下孩子。三天後,夫妻倆返回北京,帶着僅剩的一千元錢。
從台灣回來後,6月19号,有了好消息。張茹到北京寶島婦産醫院驗血,檢查了三次,确定懷上了雙胞胎,兩個胚胎全部成活。她成了國内目前已知的年紀最大的孕婦。
張茹沒有想到兩個胚胎同時成活,“早知道這樣,我移植一個多好。”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夢到了去世的兒子,丈夫也做了同樣的夢。
張茹83歲的姐姐一直站在她那邊,姐姐是退休的軍醫,她曾告訴過張茹妊娠的風險,但無論結果如何,“最後做選擇的都是張茹自己。”
未來
回到咖啡廳,隔壁桌的四個年輕人已經離開,音樂聲越來越大。張茹坐在一張高腳椅上,确保她的腿能伸展開來。
張茹有微信,會上網,但這些新鮮事物不是她擅長的。網上的聲音通過親人的嘴巴斷斷續續傳到她耳邊,她自認有義無反顧的生育理由,方式更是“合理合法”,“我失去孩子時沒人管我,如今我想生孩子卻百般責難我?”這是她挂在嘴邊最多的話。
她在手機上翻看着盛海琳的新聞。“她當初也植入了三個,後來流産一個,還有兩個。”張茹嘴裡念叨着,目光轉向丈夫說,“你看盛海琳說不能讓孩子産生自卑的情緒,你以後跟教育兒子還不一樣,得用好多的辦法,不僅僅是鼓勵,該嚴的時候還是要嚴。”這些話快速而激烈地滾出,像一篇祈禱文。
李威身體前傾,仔細聽着妻子的話,“現在的生活真的枯燥無味。盛海琳說現在痛并快樂着,她有孩子所以還能有一些快樂。” 他戴着印有五角星的鴨舌帽,肩膀顯得臃腫,站起來給妻子倒水時,彎腰屈背,步履緩慢,皺紋像兵團一樣,将它的領地征服。
關于以後孩子的教育問題,張茹想過。兒子生前,從重點中學讀到重點大學,這讓她堅信自己能複制兒子“成功的教育模式”。她也擔心,和孩子年齡上的差距總會引來一些非議。“或許會遭到歧視,我要想法不讓他們留下陰影。”
張茹喜歡音樂,跳舞,會手風琴,電子琴,“教育孩子,我們是合格的。”她說自己曾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對将來如何撫養好這兩個孩子信心十足。“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不一樣,有的想法比較超前。”愛人守舊,她認為社會不斷發展變化,教育孩子的方式也要伺機而變。夫妻倆有積蓄,退休工資一萬多元,經濟上算富足,他對養育兩個孩子充滿信心。
懷孕後,張茹擺脫了長久的失眠。她依舊用着兒子的微信号,有時看看他大學同學群裡的信息,“看他們年輕人說話聊天,我感覺我兒子還活着。”
張茹在北京有三套房,其中一套是兒子生前住的。出事後,她把屋子裡的東西都搬走後出租,沒再去過。為了避開閑言碎語,夫妻倆搬離了原來的住所,另外租了一間房,相依為命,“我就是她的拐棍。”李威說。
張茹的目标是至少堅持到明年一月,胎兒滿七個月,醫生告訴她,孩子在她肚子裡多養一天,生下來的成功率越高。李威開玩笑說,不行買個輪椅。
“我們也知道有風險,實在不行還是保住大人。但現在情況還不錯,可以繼續往下走。” 李威每天給妻子量三次血壓,然後記錄在表裡。
從年輕時起,張茹就有鍛煉的習慣,每天遊泳,跑步,直到孕前。為了防止血稠,她每天按時吃幾粒阿司匹林,再喝杯溫水。
中午,張茹點了一份涼皮,有時候心裡感到燥熱,總想吃些涼涼的東西。“我沒那麼嬌弱,真的。”她會在身邊的人想照顧她時強調這句話。
在顧客進進出出的咖啡廳中,張茹和丈夫無疑是年紀最大的人。他們不喝咖啡,點了一壺菊花茶。說話的聲音偶爾蓋過了咖啡廳裡的音樂聲。
午飯後,李威倚靠在皮質沙發上睡着了,伴随着輕微的呼噜聲。這幾年,照顧妻子的責任落在他身上。他今年70歲,每天早上吃一粒維生素E和降血糖的藥。
妻子懷孕以後,他唯一的任務是讓日漸衰老的身體重新煥發活力,對抗這個年齡可能擁有的疾病。他甚至有種意念,自己絕不能早早死去。他必須活得更長久。
他和妻子的設想是,孩子順利生下來,請個保姆,等他/她大點,找人模拟一張全家福,把兒子也刻上去。
他們想,奔着活到八十多歲的目标,把孩子撫養到成年,一場告别後,再把他們托付給信任的親人。
如果沒要上孩子,他和妻子就去養老院,“孤獨終老”。
(為保護受訪者隐私,文中張茹、李威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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