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悼亡詩”的開創者，一般都公推顔值界天花闆潘安，他所作的《悼亡三首》首次将妻子作為悼亡對象。

不過，比之更早的詩經《邶風》中其實已有一首疑似的悼亡詩作品，名叫《綠衣》。

《綠衣》一詩睹“衣”思人，唐詩中有一首名叫《遣悲懷》的悼亡詩，也提到了從前的舊衣裳。

所以今天，就一同來欣賞兩首睹“衣”思人的悼亡詩吧！

《綠衣》：她親手縫的綠衣黃裳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之所以将《綠衣》是悼亡作加上疑似，是因為還有許多學者堅持，這是衛夫人莊姜的傷己之作，比如《毛詩注疏》的作者鄭玄就持該觀點。

宋代大儒朱熹，甚至認為《邶風》前五首的作者，就是衛夫人莊姜本人，其中就包括這首《綠衣》。

邶，讀音“貝”，是個地名。武王伐纣滅了商朝後，将纣王的兒子，安排在了這裡。

看過漫畫或動漫作品《武庚紀》的朋友，一定會舉起手來說，纣王的兒子咱知道啊，不就是小武庚嘛！

沒錯。商亡周興後，武庚就被安置在此，負責管理大商朝的遺民。

按照古代的規矩，國君執政，或者說上朝的地方，一般在宮城偏南的方位，而北方，則是退朝後休息的地方。

邶，是北字加上邑字，合起來就是退了休的君王用來養老的地方。當大周興起，商王後裔的武庚，可不就是被扔到邶地養老了嘛。

而詩經《邶風》，收錄的則是邶地民歌，最被大家熟知的，應該是《擊鼓》。因這首詩裡，有一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今天不想談執子之手，還是繼續前幾天的話題，說悼亡詩。所以，我們先暫且将《綠衣》也當做睹“衣”思人的悼亡詩來看。

衣黃裡，就是綠衣黃裳，上衣下裳，是男子服飾，所以這件綠衣，并不是她的衣裙，而是她親手縫給他的衣裳。

“曷維其已”中的維，是個沒有實意的語氣助詞，有些類似于東北人口語中，經常會使用“那個啥”或“那啥”來連接前後的語句，避免說話時的尴尬，比如“我沒什麼事，就是那啥，想來看看你！”

曷，音何，是什麼；已，是停止，所以“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的意思，就是心中的無盡憂傷，它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啊？

蕭瑟的深秋時節，天氣涼了，他自己翻箱倒櫃想找件厚衣裳穿，結果翻到了那件她曾親手，為他縫制的綠衣黃裳。

内心的憂傷哀思，一時間便再也無法被遏制般地，侵襲到了心頭。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縱橫交織的絲線，皆是她親手所縫，那賢惠的亡妻呀，如果她還在世，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已經深秋了，還讓他穿着薄衣裳，如果她還在，他的生活将多麼美好啊。

那樣的她，又怎能讓他，不深深思念？

《遣悲懷》：她曾穿過的舊衣裳

《遣悲懷三首》的作者是元稹，那個曾不止對一個女子始亂終棄的家夥。

可是，說起悼亡詩，偏偏又根本無法避過他去，因為他為亡妻寫下的那些詩句，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在唐詩中都數一數二。

那三十餘首悼亡詩，甚至讓人懷疑，始亂終棄，是否是有人對元稹的故意诋毀。白居易評價元稹，“曾将秋竹竿，比君孤且直”。一個如秋竹般耿直的才子，會不會就是因這耿直得罪了太多人，才被衆口铄金？

隻是這些事情，已無從查考。

元稹的《離思五首》句句傳情，特别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情真意切，不知曾打動多少人的心弦。“萬樹桃花映小樓”“可憐和葉度殘春”等句，也都稱得上隽永。

《遣悲懷三首》，同樣是元稹悼亡發妻韋氏的一組詩，最知名的，是其中的第二首：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财。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元稹當初，是在科舉落榜後，娶了發妻韋叢，這個出身名門的大小姐，出人意料地毫不貪圖榮華富貴，與元稹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在元稹忙着複讀的日子裡，更是任勞任怨，夫妻攜手，度過了最貧苦的日子。

後來元稹終于高中，官職也越做越大，美滿幸福的未來就在眼前時，韋氏卻突然重病不起。當時的元稹，因公務在身，甚至都不能見她最後一面。

“惟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一首首感人至深的悼亡詩，讓我們可以相信，元稹對韋氏的懷念，是真實的，他說韋氏是他的滄海之水、巫山之雲，也是真心的。

失去心愛人的悲傷中，元稹回憶起她伴他，曾度過的那些清貧日子，那時他們期盼的富貴生活，如今已經成為實現，可是她卻不在了。

她的舊衣裳，他隻要看見，便悲傷不能自已，所以他将她的舊衣裳一件件施舍出去，幾乎都要施舍盡了，而她做女紅時曾使用的針線盒，他更不忍心打開。

因為她的緣故，他對待她從前的那些侍女都更加溫柔，而每一次夢到她，他都要燒些紙錢，生怕她到了那邊，還要過着從前他們共同經曆過的那些苦日子。

元稹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絕不是要表達貧賤夫妻什麼也幹不成，而是想說，苦難同當後，卻沒辦法與他共享寶貴的她，讓他心中充滿了無盡傷懷，即便知道世上有這種傷懷的人，其實不隻他一個，他仍然無法釋懷。

當我們在某一個時間節點，偶爾翻揀出和她或他有關的衣物，透過時光的掌紋，很難不會滿懷悠悠流水般的憂思，欲止不能絕。

難以割舍的清淚，難以忘懷的凝眸，她永遠都是他，今生都将念念不放的心碎腸摧。

那句話怎麼說？大意應該是，思念如果有聲，我定會讓你，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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