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刷某平台，看到一條熱搜内容，說是當親人離世後，沒有說完的話可以繼續對他們說，他們是可以聽見的，下面的評論有好多都充滿了玩笑色彩，對此我不予置評。如今這條科普已經無法查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其真實性存疑而被删除，但我是真心希望這條内容是真實的。

我從小跟着外公長大，記憶裡，他是一個很沉默的人。除了打掃、買菜、做飯，剩下的時間裡大多都是圍着我轉。接我放學後，便拉着我在空巷子裡打羽毛球，還總是故意讓着我，打高挑球，一度讓我以為打羽毛球隻有連續不斷地接住球就算赢了，而不是在接球的同時想辦法讓對方接不到球才行。有一次碰到母親下班回家，要跟外公對戰一局，結果被帶勁的球風修理得潰不成軍，然後半讨饒半耍賴的說母親犯規，弄得我一頭霧水。

陪着我做作業的時候，他也不閑着，看完當天的報紙後，會把以前看過的老報紙一張張羅列起來，以便我練毛筆字的時候使用。他會花時間把報紙按照日期從遠到近依次排好，即便撚報紙的手指上都是墨迹，他也不嫌麻煩，行動間慢條斯理，好像在做手工藝。小時候我不懂，隻以為做事就要像他一樣認真、規整、分毫不差，後來才知道，這是強迫症，而我也光榮的繼承了它。

用母親的話來形容，外公是高級知識分子，是一位高級工程師。家裡有好多圖紙，一卷圖紙戳立起來，個頭比我都高。他的書架上擺着很多我即便說得出名字也看不懂的書，書櫥裡有大大小小各種“奇形怪狀”的、标有刻度的尺子，除了圓規，其他我一概不認識，而這些也都是我童年時的玩具。他每天會花費時間翻看我的課本，晚上會就我不懂的習題進行輔導，詳盡而又有耐心，雖然給我輔導功課這件事于他來說是信手拈來，但也絕對是大材小用了。指導完畢後，他常常會伴着書桌上柔黃色的燈光，一頁一頁地撫平我那些卷了邊角的課本，再用那些厚重的書籍壓實，讓我每一次都可以捧着新書學習……

幾乎，我的整個童年都充斥着他的音容笑貌，雖然他老人家很少笑，但也不是嚴肅的人。在面對生活時他總是古井不波，充當着家裡的和事佬，卻常常兩邊都不得好。唯一一次看見他嚎啕大哭，是因為兒女之間理不清、說不明的矛盾。

再後來，我上了大學，離開了這座伴我長大的城市，每周一次的電話問候，也僅是寥寥幾語，大多都是老生常談的身體問候，也實在聽不出話筒裡自己的聲音還有多少溫情。我常常反思，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嗎？讓情感的釋放都變得含蓄，連問候都好像漠不經心。讀書、考證、打工，再後來的工作和加班等等，好像周圍一切的事情，都比與曾經照顧自己的老人多聊幾句來的重要。可能在我心裡總是天真的認為，他會長命百歲，會在我能空閑下來的時候一起吃頓團圓飯。

2012年，外公出了車禍。起初，他還能借助輔助器行走，但後來一次摔倒，徹底讓他不良與行了。母親為了照顧外公搬到了附近的小區，而我也從外地回到了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方便同母親一起照顧兩位老人。

常年的沉默讓我和外公之間已沒有了共同話題，隻是一次偶爾間多買了一杯珍珠奶茶，拿給老人喝了以後，他卻笑得像個孩子，連連道，好喝，好喝。後來我回想起來，隻餘滿心苦澀，他真的喜歡喝那種甜膩膩，又有嚼不動的珍珠的東西嗎？他隻是想跟我親近親近罷了，而我如今，隻是後悔沒有天天買給他喝。

由于長時間不能行走，腿部肌肉萎縮，老人已徹底卧床不起了，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他開始變得更加沉默，脾氣也愈加暴躁。我清楚，老人家驕傲了一輩子，脾氣倔得像頭驢，他忍受不了這種沒有尊嚴的活着的日子。母親一日三次去伺候老人梳洗、吃飯、整理污物，這些護理工作占據了所有母親跟他交流的時間，而每次我去看望他時，他也總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從不給點反應。9年裡，她讓老人總是幹淨清爽的，但仍無法開解他的心結，無法阻止生命在他身上流逝。

2021年9月，當我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時，聽到她在電話另一頭歇斯底裡的痛哭聲，我隻覺得心疼得要命。這些年我們雖然一直在做着心理準備，但在生命終止時一切都是徒勞。看着葬禮上播放的老人生平的照片影集，腦海裡一幕幕都是他曾經陪伴我的身影，他說的每句話，每一件事都刻骨銘心。親人離世的痛苦，并不是一句“節哀”就可以安慰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

所以，當看到那條科普以後，我隻想說，不要在親人逝去後，才後悔想說的沒說，想做的沒做。生命短暫而又脆弱，經不起等待。也願所有人，能夠善待身邊的親人，不要在失去時才來後悔。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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