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吳志·魯肅傳》注引《江表傳》說:
“方今曹公(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
這是周瑜在生命垂危之際給孫權信中的一段,說明周瑜最為擔心的兩件事,一是“曹公在北”,一是“劉備寄寓”。曹操是當時最大的割據者,統治着大半個中國,對赤壁之戰的失敗當然是不會甘心的。
至于劉備,則是赤壁之戰的同盟者,據有荊州的一部分,孫吳方面認為,荊州是劉備所“借”的,所以稱為“寄寓”,即寄居孫吳所屬的荊州,但勢單力弱,一般說來不可能影響到江東的安全。但為什麼周瑜将他與曹操并列,這就說明劉備身上一些值得關注的問題問題。
《三國志·吳志·周瑜傳》說:
“(周)瑜上疏日:‘劉備以“枭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将,必非久屈為人用者。”
對“枭雄”一詞,陳琳《為袁紹檄豫州)五臣注說:“枭,是鳥也;雄,強也。”所謂“惡鳥”,傳說枭生而食母,比喻慣于反噬的惡人,前引周瑜遺疏所說“劉備寄寓,有似養虎”,所謂“養虎”即“養虎自遺患”,對待曹操、陶謙、劉表,劉備的行徑即是如此。
首先讨論的是劉備的個人性格,以及在政治上,當時人們對他是如何看的。
《魯肅傳》又載魯肅同樣進說:
“劉備天下‘枭雄’,與(曹)操有隙,寄寓于(劉)表,表惡其能而不能用也。”
周瑜、魯肅是其時的傑出人物,當他們為孫權畫策時,認為劉備是一名“枭雄”,“必非久屈為人用睹”。
“枭雄”是一個嚴重的貶義詞。陳琳在檄文斥責曹操為枭雄,說他“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主要指曹操曾得袁紹大力支持,卻反而企圖消滅袁紹。這為我們提供了一把鑰匙,可以用來正确解釋當時為什麼稱劉備為“枭雄”。
這裡不妨舉例來考察這個問題。
其一,當劉備在徐州為呂布所逐,投奔曹操,不但得到重視,并有一個為人們所熟知的故事:“是時,曹公(曹操)從容謂先主(劉備)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曹操認為,劉備與他才是當代“英雄”,甚至連割據河北的袁紹也不放在眼裡。正當曹操如此稱譽劉備之際,而在背後,劉備卻正與車騎将軍益承等人合謀,企圖發動政變,除去曹操。
其二,當據益州的劉率迎來劉備,“使讨張魯”,但是,劉備卻回軍成都,迫使劉璋牙城出降”,自領益州牧。
僅據這兩個事例,劉備所以被看作“枭雄”,指劉備生性反覆,難于馴養。
劉備是涿郡涿縣人,當時涿郡屬于河北地區的幽州。幽州與鮮卑、烏桓等少數民族鄰接或雜居。“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号為精勇。”由于不斷受到少數民族貴族的掠奪,為了抵抗,因而人們普遍富于戰鬥力。
作為“好交結豪俠”,并為“少年争附”的劉備,當然屬于幽州的“精勇”之士,當時人們即稱譽過他的“武勇”。此後成為中原群雄之一,劉備仍然以“勇”著稱于世。同時,劉備又是著名經學家同郡盧植的學生。盧植是經學大師馬融的弟子,與另一經學大師鄭玄為同學。
不同于馬融或鄭玄,盧植“能通古今學,好研精而不守章句”,“性剛毅,有大節,常懷濟世志”,當時他還以北中郎将鎮壓過黃巾起義。劉備雖然曾在盧植門下,但“不甚樂讀書”,當然不可能在經學方面接受盧植的影響;另一方面則不可否認,盧植的剛毅性格和政治抱負,必然曾給劉備以影響,從此後劉中原的經曆來看,有的即是這一方面影響的反映。
劉備“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為業”。曾被曹操稱為場舍兒”。“販履”屬于“南賈”,“織席”屬于“百工”,因而劉備一家不是“良家”,劉備也不是“良家子”。當然,東漢末年這個戰亂時代,人們不完全受“良家”或非“良家”這種法律約束,但習慣勢力仍然存在,因而當時人們看來,劉備是一名不齒于齊民的卑賤人物。
劉備曾自稱是“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劉)勝之後”。劉勝子劉貞,漢武帝元狩六年封為涿縣陸城亭侯,從此成為涿縣人(《三國志·蜀志·劉備傳》)。從西漢早期到東漢末年,其間已數百年,即使屬實,劉備與漢家皇室的關系已經極為疏遠,而且這個自述的真實性,是十分值得懷疑的。如諸葛亮在《隆中對》所說“将軍(劉備)既帝室之胄”這類敬重的語言。即是說,當時人們是不很相信劉備所自稱的皇族世系的。
在這個曆史時代,劉備所走過的道路,盡管與曹操、袁紹等人類似,但是,既缺乏社會地位,更缺乏政治上的憑借。
最初,劉備在涿縣得到河北中山大商人“金财”上的資助,才得以招募徒衆,組成一支不大的武裝,并随從校尉鄒靖參加了遼東的公孫瓒對黃巾的戰争。
公孫瓒是遼西令支人,遼西郡屬于幽州,不但與劉備同鄉裡,而且曾被遼西太守“遣詣涿郡盧植讀經”,與劉備又屬同門。“(公孫)瓒深與先主(劉備)相友,瓒年長,先主以兄事之。”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這時公孫瓒任遼東屬國長史,與在幽州共同作戰的鄒靖之間,應該關系密切,劉備得以參加鄒靖的部隊,也應該是通過公孫瓒的關系。
漢靈帝光和七年黃巾大起義時,幽州是“莫不畢應”的八州之一,因此,劉備初次參加軍事活動即在幽州。劉備以“率其屬從校尉鄒靖讨黃巾賊有功,除安喜尉”。安喜屬于中山國,在冀州。後以杖擊郡督郵,“棄官亡命”。不久,劉備又随同都尉田丘毅赴丹陽募兵,“至下邳遇賊,力戰有功,除為下密丞”。下密屬于北海國,在州。棄官之後又為高唐尉,高唐屬于平原郡,也在青州。當時劉備地位低下,不為人們所重視,所擔任的,也不過是安喜、高唐兩縣縣尉這類“主盜賊”的小武官。
此後劉備從高唐縣尉遷為縣令時,“為賊所破”,又被迫從青州回到幽州,目的是尋求公孫瓒的助力。在長期對少數民族貴族的戰争中,公孫瓒掌握了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并以幽州為根據地,逐漸成為河北地區擁有重兵的割據者之一。劉備被公孫瓒任為别部司馬,參與公孫瓒與冀州牧袁紹争奪河北地區的戰争。由于阻擊袁紹勢力在青州的發展,劉備以戰功任青州的平原相。
當公孫瓒的同盟者徐州牧陶謙遭到曹操攻擊時,向公孫瓒所署置的青州刺史田楷求援,劉備又同田楷馳援徐州。劉備随即投靠陶謙,而他的同鄉兼同門,并曾給以大力援助的公孫瓒,從此不再出現在劉備的個人史冊上。
實際上,這次投靠陶謙的行動,是對公孫瓒的背叛,也是劉備“枭雄”性格的最早反映。
陶謙推劉備為豫州刺史,以豫州所屬的沛國沛縣(小沛)為其屯駐之地。當然,這不能滿足劉備一貫的“志大”願望,他所窺伺的,是陶謙統治下的徐州,作為“枭雄”來說也必然如此。
一生看似颠沛流離,但實際上是劉備枭雄性格的真實反映,隻不過劉備異常能忍耐,直到花甲之年,終于熬來了人生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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