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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遙漆器藝術特點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02 18:35:32

傳說中,第一個造漆器的人,是舜。貴州畢節的漆器工廠裡,化石般古老的工藝,卻變幻出極具現代感的器物,這是時光的另一種旋轉。大方漆器曾經盛極一時,也曾經衰落在時代的腳步裡,如今悄悄恢複着溫度,不能說很好,但依然執拗地活着。

和漆器有關的,并不隻是工藝師。漆來自高高的漆樹,在風裡嘩啦啦響,聽着聽着,轉眼就是一生。有人用一生的時光栽植漆樹,有人用一生的時光割取漆液,有人用一生的時光制作大美漆器。平凡的人們和平凡的漆樹,身影重合在一起,是耐人尋味的文明風景。

平遙漆器藝術特點(高高的漆樹嘩啦啦地響)1

日出前的漆最好

據說50歲知天命,劉明合覺得自己的天命是漆樹葉在風裡嘩嘩作響。他的爺爺帶着他的父親,聽過這個聲音;他的父親帶着他,聽過這個聲音。社會在進步,生活在變化,他不再帶着兒子去聽這個聲音,但身姿繁茂的漆樹是艱苦歲月裡最忠貞的陪伴者,他将用剩下的時間,繼續與之相濡以沫。

劉明合住在貴州省畢節市大方縣星宿鄉松樹村,過去的房子在山上,經過一場火災,搬到了公路邊。公路邊嶄新的水泥房子一棟挨着一棟,後院也有了旱廁,數十年間,這片土地已經有了太多變化,比方說割漆人,過去都是代代相傳的手藝,現如今村裡隻剩下20多位,以他快50歲的年紀,居然算是年輕的。

松樹村面積5.7平方公裡,300來戶人家,分為松樹組和深山組兩個村民組。山多地少,耕地面積一千畝冒頭,而林地和荒山草坡加起來是耕地面積的七倍還多。

貴州是全省唯一沒有平原支撐的省份。畢節更是烏蒙山腹地,丘陵起伏,山勢險峻。

夏天剛到的時候,大風在山上滾來滾去,樹林也激動得呼呼叫喚。劉明合早早就上了床,準備早起上山割漆。

“要趕早,日出之前的漆最好。”爺爺這樣告訴父親,父親也這樣告訴劉明合,劉明合這樣告訴記者。

太陽還藏在大地背面,天上有星星,村子裡一片寂靜。劉明合帶着割刀、刮片和接漆筒,悄悄走出門去。

劉明合每年的工作時間,是從夏至到霜降,不過4個月時間。“其他時段去割,要麼是幹的,要麼流出來的是水。”

割漆的季節,每天6點上山,12點下山,吃了午飯睡了午覺,15點又再次上山,一直到天黑。

600年前,奢香夫人選擇用大方漆器作為獻給明太祖朱元璋的貢品,讓大方漆器名揚四海,到了清道光年間,古老的大定府城内幾乎家家都會制作漆器。大方漆器與貴州茅台、玉屏箫笛并稱“貴州三寶”。

沒有割漆人的辛勞,就沒有聞名天下的大方漆器。

漆樹是落葉喬木,樹皮灰白色,粗糙,呈不規則縱裂,樹葉長條形。這是中國最古老的經濟樹種之一,漆液是天然樹脂塗料,素有“塗料之王”的美譽,不僅色澤鮮豔,而且防腐防鏽,耐酸耐高溫,而且有通經、驅蟲、鎮咳、防癌等功效。還有科研人員發現,漆樹酸有改善神經異常的作用,對漸凍症有療效,還可作為強心劑。漆樹“渾身是寶”。劉明合回憶說,過去物資緊缺,當地人用漆樹的籽榨油,當菜油來吃。“商人把漆籽油切成像豆腐一樣一塊一塊的來賣,比菜油還便宜。漆籽油吃起來很香,但是稍微冷一點就凝固了,在嘴裡起塊塊,化都化不掉。”漆樹葉的嫩芽則是美味佳肴,劉明合說,味道比椿菜還好。

割漆讓劉永華一家度過了最艱苦的年代。漆液賣給供銷社,換回了白米飯、燈草絨和咔叽布。

即便是到了現在,割漆依然帶給劉明合有尊嚴的生活。“比工地做工來錢快,都是現錢”,劉明合需要用錢,每個月要給在遵義念大學的兒子寄2000元的生活費,“他跟我說他以後要做生意”,劉明合笑着說。

平遙漆器藝術特點(高高的漆樹嘩啦啦地響)2

百裡千刀一斤漆

最近的一棵漆樹,離家500米而已,遠的那幾棵,則有幾公裡。劉明合早早就在雜草叢生的樹林裡辟出條小路來,又用繩子和木棍在樹上布置腳道,腳道就像梯子一樣方便人上樹,這些準備工作大約需要花費10來天。出了門,沿着小路往上走,很快就看見了一棵棵割痕累累的漆樹。

草地裡突然傳來“嗦嗦”的聲響,劉明合知道,又遇見蛇了。他按照祖訓,用木棍敲打草地,把蛇趕走。

28歲那年劉明合遇見過一條2米多長、黃瓜那麼粗、長有花斑的大蛇。“從父親手裡接過割漆刀後,才知道割漆有很多講究,其中一條就是不能碰蛇。”

對于割漆人來說,對蛇是一定要有敬畏之心的,看到蛇就讓開,不可打攪,不可傷害。

這門古老的手藝,有着獨特的工匠精神,某些細節近乎于自然崇拜,卻始終被一絲不苟地傳承着。

比如說割漆的時候不能割斷樹筋,如果割斷了,樹皮就會脫落,樹保不住水分,就會枯萎。

“割漆還講究年份,第一年割了,要等三年才能再去割同一棵樹,而且隻有長到胸圍12公分以上的漆樹才能割。”

這些古樸的觀念,是最原始的生态經濟學,與自然和諧共生。

切開樹皮,沒一會便滲透出白色的漆液來。割漆很講究刀法,如果割得太厚不會出漆,要90度平切樹皮,流出的漆液,用刮片刮下來放到接漆筒裡。刮片和接漆筒都是竹子做的。劉明合的刮片長約一尺,碩大的竹筒則可以裝下3斤半的漆液。

劉明合的父親叫做劉永華,整整割了30年的漆。如今劉明合在漆樹林裡獨自穿行,也有幾十年了。

割漆人是天生的。因為大部分人對漆液都會過敏,頓時皮膚紅腫,劉明合卻對它“免疫”。“弄到手上也不用怕洗不掉,布條沾點酒精就能擦幹淨。”

晚上割完漆回到家,劉明合稱了一下漆筒,“今天不錯,割了3斤。”一顆樹可以收集大約6兩漆,一斤漆液可以賣到150元。

漆樹不連片,所以割漆很辛苦,俗話說,“百裡千刀一斤漆”,這是分外珍惜的東西。

平遙漆器藝術特點(高高的漆樹嘩啦啦地響)3

化漆液為神奇的大師

向劉明合買漆的人叫做高焱。他的父親是大方漆器技藝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高光友。

漆器廠在劉明合家南邊的大方縣城,距離松樹村50多公裡,中間是繁花似錦的百裡杜鵑——全世界最大的野生杜鵑林帶。

高焱的名字裡有三個火。彜族是鐘情于火的民族,火是光明,是生生不息。高光友有兩個兒子,一個叫高俊,一個叫高焱。兩個兒子念了大學,又在外闖蕩多年,最終還是選擇回到父親身邊,傳承漆器之路。曾經的大方漆器制作是家族式傳承,傳男不傳女,直到改革開放後,老手藝人才逐漸轉變觀念。上世紀80年代末期,高光友到大方漆器廠工作,漆器制作大師楊少先看中了高光友的勤奮好學肯吃苦,遂将一身本領傾囊相授。

“今年的生漆價格比去年上漲了10%。”高焱說。原料越來越貴,大方漆器身價益發昂貴。大方漆器制作工藝複雜、工序繁多,從生漆收割、胎坯制作到漆器形成,全部50多道工序、80多個生産環節,都需手工完成。其中,純大漆和皮胎是大方漆器所獨有。

雖然價值不菲,但高貴的漆器,和化學漆或者合成漆制作的工藝品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高焱說,以大方漆器皮胎隐花工藝為例,隐花的制作要選最上乘的大漆,用提煉成透明色的漆來做面漆,還要巧妙地把各種花紋隐襯在漆質與胎胚之間,多次塗于經過修飾的器形上面,具有很強的藝術感,随着時間的推移,漆器裡面的花紋會越來越明亮,漆器裡面的花紋最長的要一年左右才全部顯現出來,是一個漫長的顯影過程。

漆器是飽含時光之美的器物。它的孕育那麼慢,價格又太貴,以至于無法抵禦流水線帶來的巨大沖擊。

但是今天日漸富裕的國人,消費升級之後,重新把目光投向這種純粹的手作之美。有起有落,這或許就是一種天命。

高光友比劉明合更大一些,今年53歲了。在他看來,天命是漆器上一道道的花紋,深深淺淺。靠近花紋,可以聽見山坡上漆樹在風裡嘩啦啦響,不僅如此,還有火把節上的呼嘯,“祭花神”時畢摩的禱告,有遠近村寨的雞鳴犬吠,有對富足生活的渴望……

平遙漆器藝術特點(高高的漆樹嘩啦啦地響)4

一生種下20萬株漆樹的老人

因為環境、海拔、土壤、氣候的獨特性,畢節出産的生漆漆酚含量很高,更因大方漆器而不凡。但不是所有的大方漆都能被漆器藝術家看中,好的大方漆,必須是“方漆清如油,照見美人頭,蕩起虎斑色,擔起釣魚鈎”。

“我們去農戶家收漆的時候隻要’七分漆’,這是行話,意思就是轉色快,幹燥快,漆膜硬度高的生漆。”

由于境内氣候、土壤等自然條件适宜于漆樹生長,畢節多地有漆樹分布,尤以海拔1500~1800米地段所産生漆質量最佳,品種有膚姻皮、白楊皮、青岡皮、粉皮大木、燈台大木、黃豆、椒葉、厚葉、柿花葉等。

僅大方縣境内,就有漆樹林分面積5730畝,散生樹57萬株。

而在大方縣緊鄰的黔西縣,村民史良清一生參與、指導和幫助7個公社、96個生産隊培育各種樹苗250萬株,自己親手栽植的樹木就達35萬株,其中,有20萬株都是漆樹。

如今,畢節已經成為中國最美的生漆基地之一。

史良清已經去世13年了,大家提起他,依舊感懷不已。史良清的鄰居,黔西縣洪水鎮附廓村中石組78歲的石叢友回憶說,小時候到處是光秃秃的山坡,史良清很小就跟着父輩植樹。1946年,史良清家遭遇火災,家中财産被燒得連半截筷子都沒剩下。蓋房子需要木材,他和父親跑到50裡開外的紙廠公社去買,整整用了10天才把10棵木材擡回家。從此史良清植樹更用心了。

上山采集樹種,自己培育樹苗,一棵一棵栽進土裡。冬臘月挖樹窩,二三月栽樹苗。為了多栽樹,他有時候晚上打個盹,半夜翻身爬起來,用土沙罐裝上飯、帶上水,扛着鋤頭,背着樹苗就上山,起早貪黑地植樹造林。寒冬臘月雙手凍裂出血,兩隻腳後跟長滿凍瘡他也全然不顧。沒成家時靠父母兄弟搶公分糧,成家後靠妻子搶公分糧。這一折騰苦了妻子,妻子不得不在生産隊領養了一匹馬,一來可以多積攢點馬糞兌換公分糧,還能馱點燒火煤。

有人向生産隊打報告,說史良清一天隻曉得栽樹不搞生産,隊長說人家沒領公分沒有過問,那些人又告到公社和區裡,區裡反而表揚了史良清,不僅表态他栽樹,同樣給公分,而且還要求各公社在抓好生産的同時,組織群衆大力綠化荒山。

于是史良清信心更足了,幹勁更大了,生産隊的山頭栽滿樹後,他不分晴天雨天雪天,不分生産隊和公社邊界,凡眼見荒山處,必有他植樹的身影。一把鋤頭、一個背蘿、一盞馬燈、一個鬥笠、一件蓑衣伴随幾十年,他用來打樹窩的那根1米多長的鋼釺,最後隻剩下50公分。

年年月月呆在山上種樹,史良清被大家喊成了“山大王”。而今史良清已經故去,他的兒子史洪遠成了樹林的守護者。

30年時間,畢節市的森林面積從601.8萬畝增加到了2127萬畝、森林覆蓋率從14.9%增長到52.8%、森林蓄積量從872萬立方米增加到4798萬立方米,其中有太多的史良清。

内陸河源地大多地處内陸、交通不便、基礎設施落後、經濟欠發達。畢節是長江重要支流赤水河的上遊流經地。從赤水河源頭到貴州境内,要經過三道雄關,其一為勝境關,如今是滇黔省界,其二是七星關,雞鳴三省之地,如今是繁華城市,其三為婁山關,俯瞰生機勃勃的遵義。如何在生态和發展的悖論中找到突圍之路,畢節的漆樹林裡自有答案。草木蔓發的動人風景裡,種樹人、割漆人、漆器大師各自尋得天命,各自诠釋生活的意義。

(金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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