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印象中，女真人是馬背上的民族。正所謂，女真人（鐵騎）不滿萬，滿萬則無敵。至于海上縱橫的事情，似乎和他們就沒有什麼關系了。但是今天我們要講述一個關于女真人成為海盜的故事。這就要說到我們的鄰國——日本。

我們印象中的女真人

有趣是是，我們都知道倭寇，但是，入侵日本的海盜就鮮為人知了。從公元9世紀開始，古代日本的九州島地區就經常會遭受來自對馬海峽對面的朝鮮半島海盜的襲擊，如，日本青山延于的《皇朝史略》記載：“長德三年（997）十二月，太宰府言：‘獲高麗海寇三十餘人’。長德四年（998）秋九月，太宰府言:‘海島人捕獲高麗賊’”，至10世紀後期，喜界島以南的“南蠻”海盜也不時侵擾日本九州島沿海（“南蠻”是古代日本用以指稱東南亞地區，後引申用以稱呼在印度至東南亞建立殖民地和貿易據點的西方人）如，日本青山延于的《皇朝史略》記載“征南海寇使小野好古奏：‘賊劫掠太宰府，以參議藤原忠文為征西大将軍讨之’”。

但是，日本寬仁三年（1019年），日本對馬島的居民突然在海灣中發現了一夥海盜，大約50約艘船，他們裝束完全不同于高麗海盜或者“南蠻”海盜，軍事戰術也與之前的海盜一樣。這群海盜擊敗了日本的軍隊，對馬守（守，日本的地方長官）晴遠逃走，于是，海盜便四處搶掠财物，殺死擄掠對馬島300民餘人，對馬的銀礦（這座銀礦是日本最早開發的銀礦）也被燒毀。随後，這群海盜襲又擊了壹岐島，壹岐守藤原理忠率人迎戰，幾乎全軍覆滅，壹岐島民也被屠戮殆盡。此後，這群海盜進一步展開對九州島的攻擊，入侵了築前博德灣，太宰權帥藤原隆家率領北九州島地區的武士與其展開激戰，才将之擊退。

從某些俘虜口中得知，海盜中雖也有不少高麗人，但是他們是被強迫參加的，這隻海盜軍隊的領導者，稱為“刀伊”，這個詞是根據朝鮮語音譯而來，意為“貪得無厭的盜賊”，“刀伊”群體多指東女真人，日本江戶時代的《大日本史》記載：“虜獲中多有高麗人，乃使通事推問所由，皆曰：‘賊初寇我本國，吾輩出拒之，返為賊所虜者也’”。

由于日本人民的抗争，使得海盜在作戰時損失大量的戰力，海盜所俘虜的人口也多為老弱女子，加上滿載财物，戰力大打折扣，所以他們最終被高麗水軍擊敗，《高麗史》記載：“高麗顯宗十年（1019年）四月丙辰，鎮溟船兵都部署張渭男等獲海寇八艘。賊所掠日本生口男女二百五十九人，遣供驿令鄭子良押送其國。”

日本平安時代的武士

那麼，女真人稱為海盜是個案還是當時的普遍曆史現象呢？從宋朝和高麗的史書來看，“刀伊入寇”事件無疑不是一個個案。

我們先說高麗國，僅僅在《高麗史》中，記載自10至12世紀女真海寇襲擾高麗政權就有數十次之多，如：高麗宣宗元年，“東女真寇興海郡母山津農場，戍卒擊敗之，擒五人”；高麗肅宗二年（1097年），“東女真賊船十餘艘鎮溟縣”······此類記載屢見不鮮(僅高麗文宗時代，即1047年─1083年，女真海寇的記載就多達15次之多)，本文不再贅述。海賊所騷擾的地區，也是朝鮮半島較為富庶東部地區，極大的危害了高麗政權的穩定。

除了距離比較近的朝鮮半島高麗政權，女真海寇還時常侵擾北宋政權。北宋時期，登州成為了女真人從海上來朝貢的重要港口，這使得女真人對登州地區的情況比較清楚。于是，登州地區成了女真海盜的主要侵襲地點。《續資治通鑒長編》曾記載了詳細的海寇事件：“開寶五年（972年）六月，先是，女真侵白沙寨，略官馬三匹，民百二十八口。既而遣使以馬來貢，诏止之。于是首領渤海那等三人複來貢，言已令部落送先所掠白沙寨民及馬。诏切責其前侵略之罪，而嘉其效順之意，放還貢馬使者。”從中我們得知女真海寇對北宋的襲擾，一度令雙方關系産生裂痕，但是由于雙方仍然互相需要，彼此便很快和解了。

至于和解的原因，女真方面，是因為其生産力水平較低需要與宋人進行經濟交流，獲得一些産品和用來提升自身的生産技術，所以最終向北宋低頭，返還了擄掠所得的人口與馬匹等物資；而北宋也希望依靠女真人遏制遼國，所以對女真人的行為進行了抗議與譴責，當女真人歸還進行嘉獎擄掠所得的人口與馬匹等物資後，還進行了誇獎和安撫。而後，宋遼兩國簽訂《澶淵之盟》，兩國約為兄弟之國，宋與遼交流加強，宋與女真交流減弱，所以，北宋對于之後的女真海寇，堅決打擊，而不是進行羁縻安撫。《宋史》曾記載過宋朝對騷擾登州的女真海寇的一次武力行動：“擢閣門祗候，命乘驿捕登州海寇百餘人，獲之。”

女真海盜侵擾高麗路線圖

那麼，女真為何會海寇橫行呢？

首先，這和遼朝統治者的剝削密不可分。契丹人崛起後，常常使用武力攻擊女真人，掠奪物資，俘獲女真人并将其變為奴隸，如《遼史》記載：“統和四年（986年）春正月，樞密使耶律斜轸、林牙勤德等上讨女直（遼興宗名為耶律宗真，所以遼避諱，改寫女真為女直，然而高麗和宋的記錄一直使用了女真的名稱）所獲生口十餘萬、馬二十餘萬及諸物。”而遼所要求對其統治下的各個部族之貢賦，女真也是很高的，遼史記載：“東丹國歲貢千疋，女直萬疋，直不古等國萬疋，阻蔔及吾獨婉、惕隐各二萬疋，西夏、室韋各三百疋，越裡笃、剖阿裡、奧裡米、蒲奴裡、鐵骊等諸部三百疋。”而女真人當時生産力水平低下，根本無力承擔如此沉重的負擔。

女真人除了受到遼國的壓迫，還受到了朝鮮半島之高麗政權的壓迫，有學者根據對《高麗史》的記載，統計發現10世紀到12世紀，女真人總共對高麗政權納貢達400餘次，這種進貢不僅次數多，而且每次數量也不小，《高麗史》記載“高麗定宗三年（948）秋九月，東女真大匡蘇無蓋等來獻馬七百匹及方物。”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當時的氣候變化，這一時期氣溫整體呈現下降趨勢，尤其是我國東北，女真人的生活水平進一步下降。今天的東北地區在當時氣候整體氣溫下降，這種情況在史書中常有例證，紀傳體史書《大金國志》中記載：“女真在契丹東北隅，其居多依山谷，聯木為栅，或覆以闆與桦皮如牆壁，亦以木為之。冬極寒，屋才高數尺，獨開東南一扉。扉既掩，複以草綢缪塞之。穿土為床，熅火其下，而寝食起居其上。厚毛為衣，非入室不撤。衣屦稍薄則堕指裂膚。唯盛暑如中華内地。”《契丹國志》也記載：“又行三四日，至黑榆林。時七月，寒如深冬”（這個記載約公元10世紀）。所以，在内有氣候異常，外有高麗、遼國兩大政權壓迫情況下，使得女真人為獲得生活物資，铤而走險，外出掠奪。

當然，除了有做海盜的理由，女真還得具備做海盜的條件。在這裡我們必須明确一個概念，那就是女真人是漁獵民族，而不是遊牧民族。漁獵民族謀生方式主要是捕魚和狩獵，是具備一定的航海能力的。

女真最早的祖先肅慎人就具備了一定的航海能力，這可以通過在黑龍江省甯安縣鏡泊湖南端東岸上莺歌嶺遺址中的大量出土文物證明。到了肅慎人的後裔挹婁人時期，史書便有關于其以船襲擾周邊地區的記載：“挹婁，古肅慎之國也。在夫餘東北千餘裡，東濱大海。便乘船，好寇盜，鄰國畏患，而卒不能服。”而後靺鞨建立的渤海國也有很高超的造船技術，雖然關于這方面的記載，中國史書較少，好在有日本的史書作為補充：“渤海國使青绶大夫壹萬福等三百二十五人，駕船十七隻，着出羽國賊地野代湊，于常陸國安置供給”。之後，渤海國被遼滅亡，這種技術也流入了生女真部落。我們甚至可以在《高麗史》中看到女真進貢戰船的記載：“高麗顯宗二十一年（1030年），夏四月戊子，東女真曼鬥等六十餘人來獻戈船四艘。”

北宋及其周邊的政權

那麼，女真海寇又是如何消失的呢？

首先就是日本刀伊入寇事件，女真人失敗，使得他們發現對遠洋搶掠，容易失敗，得不償失，從此放棄了遠洋搶掠。其次在于朝鮮高麗政權的兩手準備，高麗人一面進行軍事準備，不僅練兵，積極進行防禦，如針對海島中出現的女真海寇騎兵部隊，高麗方面也訓練騎兵與之抗衡。還主動出擊，搗毀海寇據點。另一方面，高麗大量賞賜女真财物、土地，甚至将一部分女真人轉化為農業人口。

不過最為主要的是完顔部對女真諸部的統一。首先，統一的女真諸部，提高了女真人的生産力，生活資料得到保障，不必再通過海盜方式的搶掠生活。而且完顔部本身遠離海洋，其海上作業能力相對較弱，所以便以自身擅長的生産技術（農耕等）向其他女真部族推廣，從而使得女真海盜徹底地消失，以至于到了後來的宋金戰争中，水上作戰完全成了女真人的弱項。

撰稿人：無知有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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