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入戲太深?我穿越過來時,故事已經接近尾聲.男女主曆經磨難,苦盡甘來,我知道他們會相守一生,再無磋磨,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于穿越時入戲太深?以下内容希望對你有幫助!
我穿越過來時,故事已經接近尾聲.男女主曆經磨難,苦盡甘來,我知道他們會相守一生,再無磋磨。
獨獨男二緣思衡,孑然一身,歸隐江湖。
這是我為男女主賦予的he劇本,同時也是對緣思衡殘忍的be。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思衡思衡,女主名為杜衡。他注定會在孤獨的餘生思念女主,抱憾而終。
我便是在這個節點穿越而來,身穿。
當時夜色有些朦胧,隻有風輕輕吹過,偶爾傳來一兩聲狗的吠叫。
我還穿着睡裙,在二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然後和在桂樹下小酌的思衡對上視線。
确切地說,他那正随風飛揚的長長的米白色發帶,巧妙地糅合了眼前這青年的少年感和書生氣,這種清冷又柔和的氣質叫我一時之間移不開目光。
或許是出于某種奇妙的感應,我立刻就知道,他是緣思衡,是我筆下一位黯然神傷的男二。
思衡是位有風度的公子,看到我抱住胳膊冷得牙打顫,他立馬将外袍遞了過來,待我披上後才慢慢打量我。
面對我這個突然出現并身着奇裝異服的女子,他雖然有些驚訝,卻體貼地保持緘默,給我留下解釋的空間。
我随便撒了個謊,說自己是外地來尋親的,沒尋到親卻被人牙子給盯上了,逃跑時慌不擇路闖了進來。
白皙俊雅的青年略做思忖,叫醒了他的乳娘郭氏,讓她為我安排一間房。
郭氏更驚詫,但一如公自家公子的作風,沒有多問什麼。她臨時給我一套自己的衣物,溫和地說:“姑娘莫怕,我家公子是好人。如今你無依無靠,實在找不到去處便留下罷”
我了解思衡,如果我不主動提離開,他不會打發我走的。在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我一個女子在外實在危險,于是我默認留了下來。
第二日,郭氏帶我出門辦置了幾套衣服和一些女兒家的用品,如待女兒般細心。
江南雖處冬末,卻有了些春意,溪邊的柳樹冒出了稀稀拉拉嫩綠的芽兒。
回到府中,公子正落座于桂樹下,看到我,示意我坐下,溫和開口:“來用早膳吧”
我默默坐在他對面,端起白粥小口喝了起來。
思衡遊曆大江南北,隻帶走了自己的乳娘和兩個從小跟大的小厮,看來目前差不多已經大結局了。
于是我有些疑惑,在這時穿越過來,并不能以上帝視角改變任何結果,那這趟異世之旅又有何種必然的緣由呢?
兩個小厮放下飯碗,把我剛買的東西搬進房間,乳娘郭氏笑吟吟地為我講近來發生的趣事,公子安靜地用膳,院子裡甯靜的氛圍撫慰了我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不安。
吃過早飯,思衡帶我進了書房。他在桌上展開一張卷紙,将毛筆蘸了墨。
“你可識字?”
我的職業就是寫小說的,于是點了點頭。但又想到這是個架空時代,又有些尴尬地揺頭。
他并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隻是輕聲開口:“無妨,我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在我府上也無事,你若是無聊,可以跟着我識字,也可以跟着郭氏做做女紅”
我想到從前被刺繡支配的恐懼,趕緊說:“我跟着公子識字!”
看到我急切的模樣,公子笑了,從唇角處蕩起清泉,不緊不慢地漾至白皙清隽的臉上。
如春雪初融,我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2
“還不知曉姑娘的名諱”
“伊冉,伊人的伊,柳枝冉冉的冉,公子可喚我冉冉”我回道。
“冉冉……”
他低聲念我名字,明明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字,卻叫他念出了溫柔缱绻的味道。
公子在卷紙上寫下兩字,想了一下,又在一旁寫了另外三個字。
“這是你的名字,伊冉”,又指着一旁那三個字“這是我的,緣思衡”
臉上的熱氣消下去,我的手撫上卷紙上的兩個名字。作者和角色的名字被自己筆下人物寫在了一起,這種感覺很微妙。
我知道,我在心裡默默說道。折芳馨兮遺所思,奈何榮枯得失,宿緣分定豈須憂。
“思衡”由女主而起,是我掐斷了這份情。
我有些愧疚,擡頭看向他:“公子,我可否喚你阿緣?”
他難得愣了一下,語氣溫和卻是堅定地拒絕:“你還是喚我公子吧,或者跟乳娘一樣叫我衡哥兒”
我有些失望,又惱自己太過着急,我對他而言,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陌生女子,公子性情善良溫厚,才收留下我。
似乎看出我的情緒低落,公子開口安慰道:“名諱不過是人的一個稱呼,冉冉……不必過于執着”
你不願我這般叫你,是你的個人意願,那我不叫便是了,哪裡還需得你安慰呢。
思衡這個人啊,拒絕别人的請求,還要斟酌人家的心情。
這樣想着,我微微一笑:“公子說得對”
我很快适應了這裡的生活。
除了前幾天我起不太來,後來每天早上都和郭姨一起做早膳。郭姨疼我,不讓我碰到油煙,她說我的手細膩白嫩,應是大戶之女,隻歎世道不平,不能在父母身邊享福。
我隻笑笑,現實中的我由奶奶撫養長大,與爸媽關系淡薄,生活和現在的日子差不到哪兒去。比起一日三餐點外賣,這裡還更有生活氣息一些。
她不讓我拿鍋鏟,我就蹲在竈口燒火,隻是從前沒接觸過,老是弄花了臉。
郭姨拉着我去書房找公子,說要讓他瞧瞧我的模樣。饒是冷靜自持的公子,看到我的花臉也會忍俊不禁。
公子不笑就已經很好看了,隻是笑了眉間的憂郁便會消融一分,整個人就更溫柔了,會讓人想起雪融後的春雨,絲絲綿綿,在溪流間激起點點漣漪。
看着他笑,我也歡喜起來。
這時再看郭姨,早不知何時出去,還把門給帶上了。
在院中吃過早飯,兩個小厮,一個冬榮,一個夏誼,便開始活動起來。除草的除草,搬東西的搬東西,很有幹勁。
郭姨坐在陽光下做女紅,為公子納鞋,或者織件小衫。昨晚她還悄悄給我塞了兩件肚兜,說是自己做的,穿着更舒服。
我不想碰針,也不敢跟一直冷着臉的夏誼搭話,就跟在除草修花的冬榮身後,拿出手帕替他擦汗。冬榮會紅着臉躲着我的手,我便叫住他。
起初我叫他名字時,冬榮會很不好意思,說公子給他起的名太文氣,與他不相配。
我認真地說:“哪裡,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草木在冬季茂盛或開花,與你生機勃勃的性格很相稱”
末了,我加上一句:“況且冬榮生得這般秀氣可愛,怎麼能妄自菲薄呢?我看你與這名字是極相配的”
說罷,我就替他擦起汗來。
冬榮的臉就更紅了,猶猶豫豫張口,卻半天說不出什麼話。
郭姨的吃吃的笑聲傳了過來,她讓我别戲弄冬榮,冬榮純真,沒瞧過幾個女子,禁不起我逗。
我便回頭認真為自己辯解:“我是真心的呀,郭姨難道不覺着麼?”
卻看到坐在樹下的公子,正看着這邊。上午的陽光模糊了視線,叫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見我一愣,那白衣青年無聲起身,進了書房。
3
看到我望着書房發呆,郭姨拍拍我的肩,說:“我們都靠着衡哥兒的書畫過活呢,姑娘要是有心,可以進去陪他說說話。
公子也曾教冬榮夏誼念書,他倆的心卻不在上頭。公子有什麼想法無人傾訴,寂寞着呢,我瞧姑娘是位有學識的,多跟公子說說話吧”
我被郭姨推向書房。
進去時,公子正在執筆作畫,袖口露出的手腕白皙,腕骨分明。
看到我,他很自然地開口詢問:“冉冉,可否過來為我研墨?”
“自然”
我走過去,拿起研具,回憶曾經看到的電視裡的場面,勉勉強強地研起墨來。
公子擡筆再要蘸墨時,卻失笑:“不是這樣研的”
他伸手要接過研具,卻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停頓一下,繼續為我做示範。
墨發因為彎腰的動作傾瀉而下,擋住了公子的一部分面容。長長的發帶柔柔隐在發絲中,更襯得人溫文爾雅。
我認真看着他,心中默念:君子端方。
雖然隻是個研墨的動作,卻無端叫人想起李賀的詩:
鸢肩公子二十餘,齒編貝,唇激朱。
是首諷刺詩,相貌描寫倒是與公子極相符。
“想什麼呢?”公子的聲音響起。
我回神,發現他已磨好墨,将研具放下,眼神平靜柔和,正看着我。
我喃喃開口:“我在想,不知公子貴庚”
他坐下繼續作畫,聲音有些模糊:“剛行冠禮不久”
我噤聲,發現不小心踩到了雷區。
他原本是想邀請女主見證冠禮的,可就在他行冠禮的前一天,杜衡和男主宣布正式在一起了。女主正和男主感情濃烈甜蜜,哪顧得上一向文文靜靜的男二的冠禮。
也正是冠禮後一日,思衡南下到了江南。
我小聲抱歉:“對不起啊”
公子的筆停下,看向我的眼神有些不解:“你為何要向我道歉?”
我隻能搪塞道:“年齡大了一歲,離青春便遠了一步,在世間的日子也少了一年”
他來了些興趣,認真地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生在世,不留遺憾便不算枉費。”
我歎氣,心道:可是杜衡于你,永遠是遺憾。
書房裡又安靜下來。
公子投入繪畫中,我就自己拿本雜記看,看到興起還想拿筆做些筆記。又想起這不是自己的書,一時間尬住。
“你想在上面寫或畫些什麼,倒是不打緊的”,公子又補充道:“隻是那本,莫要留下墨迹”
我看過去,放在書架最頂層,正是由女主送的仕女圖。她送給思衡時還打趣說讓他快些找到心愛的女子,而他離開也有這樣一層原因。
心悅女主,卻不想給她帶去任何困擾,隻有離去,才能掩飾那些不為人知的一腔愛意。
公子正畫着一隻黃緣龜,在水池邊小憩。
我想了想,拿起一張宣紙畫了隻張牙舞爪的Q版龜,讨巧問道:“公子,我這隻龜怎麼樣?”
他接過宣紙,眉目本就清俊,此刻緩緩舒展開來:“筆墨寥寥,卻别有一番意趣”。
饒有興趣地想端摹了一會兒,公子提筆要為我署名,想了想,還是讓我自己來。
我趴在思衡身旁,隻推脫說自己寫得不太利索,還是讓他來替我寫。
後來幾日,公子畫松竹,我就在一旁畫可愛的竹筍寶寶;公子畫虎,我就畫隻撒嬌打滾兒的憨态貓咪。
他寫字帖或是看書,我還是畫畫,有刺繡的郭姨,撸起袖子的冬榮夏誼,還有修身玉立的公子,并且每張都讓他替我署了名。
這樣下來,我的名字他已經寫了十幾遍,寫着旁人的名字,應該就沒時間去苦念那遙遠的人兒了吧。
4
從噩夢中驚醒,我喉嚨有些幹,便起身去找水喝。
輕輕推開門,發現院中有人。
我心下一跳,借着月光仔細看過去,原來公子,他正坐于桂樹下,姿态閑雅,無聲凝望着皎潔的月亮。
正猶豫要不要裝作沒看見,公子輕柔的聲音響起:“冉冉要與我同酌麼?”
我便走了過去,坐在他對面,石桌上果然隻有一隻酒杯。他根本沒有要我一起喝酒的意思,可能隻是覺着獨飲顯得有些苦悶。
公子将手放在石桌上,撐着頭,面向我,黎明似的眼眸帶有幾分疑惑:“冉冉,你從哪裡來呢?”
我皺起眉,心裡帶了忐忑,他發現了嗎?我尋親的事是胡扯的。
見我不答,他又指了指月亮,語氣有幾分孩童般的天真“是從那裡來的麼?”
我才松了口氣,隻當這人是喝醉了。
于是輕聲哄他:“是是是,我是從月亮上下凡的仙女,看你太孤苦了,來陪你一段時間”
公子雖然醉了,卻一點都不好哄,他接着問道:“一段時間是多久呢?”
我沉默了,這我也不知道,雖然我很喜歡這裡的日子,但終究是要回去的,那裡也有在乎我以及我在乎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而來,或許把這個弄清楚,就能回去了。
喝了酒的公子跟白天的公子很不一樣,白天的他雖然始終和和氣氣的,卻總讓人感覺他身邊有層無形屏障,将人推距在外,孤寂卻又無聲拒絕讓人靠近。
現在的公子呢,會表露出人正常的感情,比如此刻,朱唇微抿,眼睛清澈明亮,神色卻是無辜迷蒙的,哪是凡人,更像誤入人間的一隻神鹿。
于是我放心地開口問他:“你是在思念什麼人嗎?”
他迷茫了一瞬,點頭又搖頭,倒叫我不知道是承認還是否認了。
我向他傾身,摸摸他的頭:“你要相信仙女啊,有什麼不快樂的要說出來,仙女會幫你解決”
然後順手把他面前的酒杯拿了過來,将裡面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公子坐直身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冉冉,那是我飲過的杯子”
好吧,他根本沒信我是仙女這件事。還有,公子連喝醉了都如此守禮。
莫名其妙地,心中生出了一絲叛逆的想法。我放下酒杯,借着酒意,沖公子笑:“我不介意,阿緣”
緣思衡,我希望你做阿緣,而不是孤獨一生的思衡。
想到他的結局,我深吸一口氣,不知是被嗆到還是怎的,竟落下淚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我隻是,就那麼寫了……”
我就那麼一寫,卻害你生來便失去母親,害你與父親感情淡泊,還不能與心上人厮守。
公子微微愣住,不知道我為何而哭,卻開口安慰我:“你沒有對不起我,這是我的不愉快罷了,與旁人無關,冉冉的到來讓我們都很開心。又或者,你有什麼不快麼?”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邊去,一把抱住他,哽咽道:“阿緣,你是極有文采的,你本不該在這裡以賣字畫為生,你的人生本來可以更順遂的……”
你本是天上的皎月,就算是在昏暗的夜空中,也會吸引微末的星星。
公子身體微微一僵,手卻輕輕地為哭得傷心的我順氣,見我執着地要抱着他,怕我摔倒,他隻好将我虛攬進懷裡。
将下巴磕在我頭上,公子輕笑了一下:“冉冉,我在乎的不是這個,我隻是,會有些迷茫”
他歎息:“我總感覺,我的人生很空白,慘淡,隻有在杜…姑娘身邊的時候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我的情緒。你懂這種感覺嗎?冉冉”
我怎麼能不懂,因為你隻是杜衡生命中的一個配角。當我的筆觸沒有涉及到你的時候,你的生活便是空洞的,就像黑白照片,沒有色彩。
但是這些都不能說,不可說。
喝了酒的我腦子一片混亂,隻抱着他哭:“我懂,阿緣,我會陪着你,看你的生活鮮活起來的”
……
剩下的記憶我不太記得了,正揉着頭,郭姨端着湯走了進來:“哎喲,姑娘,小祖宗诶!怎麼衡哥兒犯傻你也跟着他一起鬧喔!”
我稀裡糊塗地喝下解酒湯,拉着郭姨問昨晚後來怎麼了。
“啊呀,姑娘,要不是我聽到你的哭聲起來查看,你和衡哥兒不得坐那兒一宿!怎的哭那麼傷心,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你當我是姨就告訴我,姨給你想辦法。”
我尴尬地松開手,如實答道:“我沒有難處,隻是看公子太苦了,不知怎麼就哭了起來”
郭姨樂了:“那感情好,我知道姑娘人不錯,你與衡哥兒成!”
郭姨好像誤會了什麼。
我連忙解釋,她卻嗔道:“哎喲姨知道,姑娘家面皮薄,昨夜還說什麼愛不愛的,别以為姨年紀大了就聽不懂了”
我想起來了。
昨夜被郭姨從公子懷裡接過去時,我死死扯住公子的衣襟不肯松手,還大聲囑咐他:“别傷心,有人在意你的……阿緣,比如冬榮,郭姨,還有我,我也是愛你的!”
完了,我的“也”字,公子有沒有聽到?
5
一上午,我都緊緊跟在郭姨身後,不敢與公子單獨相處。
郭姨本來是很喜歡與我親近的,但她受不了我燒火不加柴,刺繡心不在焉地将針往自己手上紮。
于是她把我拽到桂樹下,帶到公子跟前,大聲說:“衡哥兒,姑娘今天離了魂兒似的,你看怎麼給招回來?”
我羞窘極了,恨不得立馬逃遁。
公子放下書,淡聲開口道:“你随我來吧”
我乖乖跟在後面,心裡有些怵,仿佛高中時被班主任叫辦公室一樣。
待到進了書房,公子卻“噗嗤”一笑:“酒醒了麼?冉冉”
我汗顔,忙點點頭。
“想出去走走麼?外面春色不錯”
公子看向窗外,柔和的晨曦透過桂樹在他身上映照出斑斓的葉影。溫暖的日光在他白皙的臉上暈染,渲染出朦朦胧胧的光暈。
話題轉變太快,我一時有些反應不太過來。
他轉向我,在書桌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影子:
“昨夜喝得有點多,我有些記不清發生何事了。隻隐隐有些印象,有人說要看着我的生活鮮活起來,想來出去走走應該會有些作用,順便去看看書齋。”
我擡頭看公子,見他果真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氣,然後同意了這個建議。
但他又想起來什麼似的,補充道:“ 還有,冉冉酒量尚淺,切記萬不可貪杯”
我尴尬地點點頭,也沒想到那麼清甜的酒後勁那麼大。隻是酒後吐真言,此話果然不假,昨夜到底還是知曉了公子的心結,不枉我醉一場。
于是,午膳後,我與夏誼跟着公子一起出了大門。
臨走前,郭姨拉住公子一再囑咐,說一定要看好我,千萬别叫那人牙子又給盯上了。
公子再三保證,我才得以出門,此刻真真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長輩的關懷。
輕煙長巷,黛瓦白牆,特别是此刻有淡淡水汽彌漫的江南,自帶一股詩意。
我現實中是沒來過江南的,隻是一直想着有時間旅遊一趟,沒想到這個願望先在我的小說中實現了。
我站在公子身側,細細打量這個煙雨朦胧的地方。
橋頭有賣茶糕的,老翁見我掩飾不住的喜歡,笑着問我:“姑娘,來一塊嗎?”
我看向公子,他便讓老翁給我包了一份。
茶糕很香,熱氣騰騰的,我的手也暖了起來。
我撚起來一塊,先遞到公子唇邊,讓他嘗嘗。我猜他從前也是極少出門的,不然今天郭姨不會那麼高興。
公子眉頭微皺,想要避開。
我卻堅持,認真對他說:“公子,生活本來就時常帶着苦,你若不嘗嘗甜,怎知甜的滋味”
公子失笑,到底還是咬了一口。他細細品了一下,然後點頭:“嗯,記住了,甜的滋味”
我也開心了許多,公子見我笑了,才繼續往前走。
隻是手中那塊茶糕,他隻咬了一口,還剩了一些。
我本來是沒感覺的,隻是想起昨夜公子酒後的提醒,我吃又不大合适,扔了又覺得浪費,一時之間有些躊躇。
公子發現我沒跟上,又見我盯着手中舉起的茶糕,或許是以為我想讓他吃完,便幾步走過來,低頭将那塊茶糕含進了嘴裡。
我的臉瞬間紅了,他的舌卷起茶糕時不小心舔到了我的指尖……濕潤潤的,就算他已經直起身,留在手指上的存在感還很強。
我不自在地撚了撚手,強行淡定地吃了幾塊茶糕,正準備跟上前去,卻發現了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夏誼。
突然有些尴尬,差點忘了身後還有個人,于是歉意地趕緊将茶糕也遞給他。夏誼隻吃了一塊,對我點頭道謝,隻是神色始終是淡淡的。
6
沒過多會兒,便到了公子存放字畫的書齋。
書齋櫃台處有位男青年在打盹兒,夏誼叫了聲“洛白”,他才睡眼惺忪地看向我們。
我對這位洛白是完全不了解的,我寫小說時隻提了一句思衡到江南暫居,對他在這邊的生活壓根沒加以描繪。
洛白的目光略過公子和夏誼,直接放在了我身上,他興奮地問公子:“緣兄,你什麼時候有了這位紅顔?不癡迷那姓杜的姑娘啦?”
公子語氣嚴肅:“洛兄,慎言”,又看了看我,見我沒放心上,才松懈了神情。
夏誼與洛白交接生意,我不感興趣,就想自己出去走走。公子看來把郭姨的話放在了心上,要跟我一起到外面去。
此時已是三月初,溪邊柳樹基本都換了綠芽,一陣風吹過,柳枝在溪面劃出了一道道波痕。大概是哪戶人家的紫玉蘭開了,空氣都帶了一絲甜意,在這樣安甯的環境中,我感覺惬意極了。
我的快樂大概是感染到了公子,他沉吟,然後有禮地詢問溪邊洗衣的大娘,附近哪裡景色更是宜人。
大娘很熱情,操着江南的吳侬軟語講了幾個地方。
我和公子都沒聽太清楚,一旁的小姑娘害羞地放慢語調向我們一字一句慢慢講,我才聽明白了。
大娘又樂呵呵地開口 ,我等小姑娘解釋,她卻示意公子蹲下,然後附在他耳邊輕聲細語。
我有些好奇,問公子她們說了些什麼。
他站起身,理了理繡着松竹的袍子,淺淺地笑了一下:“大娘向我們推薦無錫的惠山,說這個時候那裡杜鵑花開得好看”
于是去惠山看杜鵑花,便成了我和公子的約定。
回去時我央公子又去買了些糕點,想帶回去給郭姨和冬榮。
走上石橋,公子忽然俯下身,再起來時,懷裡多了一隻孱弱的小貓。
應該是流浪貓,身上有好些傷痕,灰撲撲的毛發沾到水一绺一绺的,勉強能看出應是隻白貓。
小貓受過不少罪,在公子懷裡瑟縮成一團。
我取出一塊米糕,小心翼翼地遞到它嘴前,它還是隻顧發抖,不敢張開嘴。
我開口學貓叫“喵嗚,喵~”,并輕輕撓撓它下巴。這樣下來,它總算放下警惕,小口小口吃起米糕來。
我瞧着小貓斯文進食的模樣,想到了公子。
擡頭看向公子,驟然撞進了他的目光。
興許是沒想到我突然看向他,公子漂亮清透的眼睛一時來不及閃開,輕輕地眨了一下。
那長長的睫毛也在我的心間淺淺地劃了一下。
7
回到府上,郭姨看到公子懷裡髒兮兮的小貓兒,又是“哎喲哎喲”地叫了半天,既心疼小貓遭了罪,又說公子不該這般抱着它,萬一鬧了虱子怎麼辦。
我和公子相視一笑,忙拿出米糕交給郭姨,讓她與冬榮分去吃,郭姨很開心,說沒白疼我。
待郭姨燒好熱水,我和公子一起小心地為小貓兒清洗,又替它擦幹毛發,上了些藥。
看着公子耐心溫柔安撫小貓兒的模樣,我敢肯定他若是有了孩子,也會這般細心教導。但這隻能是我的空想了,杜衡隻會為男主生兒育女。
“想什麼呢?”公子學我去撓小貓的下巴,分心問我。
“它的名字,叫糖葫蘆好不好?”
公子微微颔首,點了點小貓的鼻子,“它是我們一起帶回來的,你想如何叫它都行”
小貓安安靜靜地趴在公子膝上,我順着它的毛,一聲一聲地喚它:“糖葫蘆,糖葫蘆?你滿意這個名字嗎?”
公子眼中凝起笑意,“它如何能聽懂你講話?”
小貓撐起圓滾滾的頭來蹭我的手,我立馬示意公子看,說這就是它的回應,它喜歡糖葫蘆這個名字。
于是公子便笑開了,點頭承認我的說法。
我和小貓兒都睜大眼看着公子笑。
我喜歡他這樣開懷的樣子,隻感覺他展顔,世間都溫柔了起來。
到了晚上,糖葫蘆跟誰睡,又成了個問題。
它極沒有安全感的模樣,我怕它自己睡會害怕,亂跑出去,便想讓它跟我一起睡。
可是沒想到它賴在公子身上不肯下來,我有些醋,明明一起将它撿回來的,它還是更喜歡公子。
公子今天很愛笑,他看到我有些吃味的表情,安撫貓一般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頭,說:“先讓它跟我待一晚,明天我勸它跟你睡”
我隻好同意了。
第二日糖葫蘆果然乖乖跟我回了房,我滿足地将它抱在懷裡,蓋上被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感覺它身上帶了絲公子身上的氣息,是雨後翠竹的那種清香,聞起來很舒服。
我細細地在它身上嗅了嗅,好像還真有,瞬間腦補到公子隻着裡衣抱着小貓的場景。
我的臉熱了起來,心中唾棄自己怎麼會這般想公子。
糖葫蘆的到來,最開心的莫過于冬榮了。他成天抱着糖葫蘆,指着花花草草給它講解:“這是水仙花,這是玉蘭,這是鸢尾哦……”
我更多地還是跟公子一塊兒待在書房,他寫字作畫,我在一旁研墨——我最近研墨已經很是得心應手了。
墨研好了我也會窩在椅子上看書,上面有郭姨為我鋪的毛毯。看到不懂的地方我就請公子為我解釋,他很耐心,盡管我有時會忘記講過的東西,他也不會嫌煩。
每每看得脖子剛好酸了,或者口幹了,郭姨就會端着或是果盤或是甜湯進來,讓我們稍稍歇歇。
我已經,徹底愛上了這裡的日子。
直到杜衡帶着一身露水,走進了這個院子。她對公子說:“思衡,承宥不見了,你能幫幫我嗎?”
8
公子和杜衡在書房裡待了好一會兒,我站在外面計算着劇情進度。
郭姨擔憂地看着我,猶豫開口道:“姑娘,杜小姐她,是公子舊時在京城的相識,她已經成親了”
我點點頭說知道,她小腹微微隆起,應是有孕幾月了。
男主承宥出征,卻未按信中日期歸來,這是番外的劇情。他被鄰國跋扈的小公主所糾纏,非他不嫁,那鄰國君王又極寵溺女兒,硬是扣下了承宥。
在我的故事裡,這隻是個小波折。公主雖跋扈,卻是個極高傲的人,待她看清男主對女主的心意後便不會再強迫于他。
這個劇情是對男女主情感忠貞的一場見證,事情解決之後,杜衡會誕下一對龍鳳胎,分别名為花落、雲舒。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随天外雲卷雲舒
——這包含着我對思衡的歉疚,當時的我希望在男女主的幸福美滿中,也能有他的影子。
隻是對不知劇情的書中人,李承宥被扣在目前确實顯得棘手。
杜衡來得突然,走得也倉促。
我走進書房,公子的眉間果然又染上愁緒。我想為他撫平,卻始終不能邁出那步。
“公子,能不去嗎?”
他歉疚地看着我,良久,歎息:“抱歉,冉冉。今年的杜鵑花,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去看了”
我并不在意這個,我在意的是公子你,為了幫杜衡打探消息,你隻能回京,面對偏心的父親和忌憚你的兄長。
我不忍心你回去面對雞飛狗跳的緣府,不忍心你兄弟阋牆。
我想阻止公子,可我也了解他。杜衡不隻是心上人,也是故知,他希望她餘生無憂。
“杜衡和她夫君,是我舊友,我不能不幫”
“冉冉,等我,杜鵑花謝之前,我會回來赴約”
當天下午,我發現桂樹冒出了嫩黃色的小花兒,庭中卻再無公子捧書的身影。
郭姨紅着眼抱住我:“姑娘,姨對不住你,你别歡喜衡哥兒了吧”
我隻搖搖頭。
我知道,公子這一走,不僅是要援助杜衡,還将從過往中解脫。他需要去驗證,自己的存在是否是有意義的——在遠離女主之後。
……或許公子想通之後,離我回家也就不遠了。
公子不在,冬榮也跟着走了,我開始頻繁跟着夏誼去書齋,忙碌能讓我少些時間去想思衡。
郭姨告訴我,夏誼隻能保持那一個表情,他因打小生這怪病,治不好被家裡人丢棄了,是公子将他撿回來的。
其實郭姨不說,我也能發現。他從外面回來,總會給我捎上一包點心,待我道謝之後就蹲下給糖葫蘆投喂新買的小魚幹。
初春的江南多細雨,我與夏誼來往書齋的路上,他雖然始終神色淡淡,也不主動與我開口講話,但傘總是偏向我這邊的。
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旁人異樣的眼光,青年隻能默默地守護心中的薔薇。
“姑娘”
我擡眸,夏誼身着一身黛色緊身衣,他将點心鋪新出的桂花糕點遞給我:“嘗嘗甜的滋味罷”
9
這天,我臨時起了興緻,讓郭姨不要将大門關上,觀賞起行人和春雨來。
我伸出手去接住雨水,看着手腕上晶瑩的雨珠,出了神。
過去一個月了,公子什麼時候回來呢?看到男女主在一起的畫面,他一定很難過吧……雖然這些天我極少想起他,但此刻心裡要溢出來的挂念根本壓制不住。
像生出幻覺一般,有清朗的聲音入耳:“這些天雖然有回暖,但冉冉也不可貪涼……”。
我回神,看向大門,此刻雨聲、外面玩鬧的孩童聲通通消失。天地間,萬籁俱寂,隻餘我和那撐着油紙傘的白衫公子,隔着雨簾相望。
公子回來第二天,天就晴了。于是早飯後,他計劃着要帶着我們去惠山看杜鵑花。
我和郭姨擔心他長途跋涉身體吃不消,公子卻說他不想做那不守信用之人,萬一後面又是雨天,可就看不了杜鵑花了。
涉及信譽問題,我便也沒轍了,隻得與他一起商議相關事宜。
郭姨想守着家,她說一把骨頭了還到處跑什麼。冬榮跳得老高了,他興奮地詢問公子在遊記上可曾看到過無錫的有趣的事物。一晚上的時間已足夠讓正值年少的冬榮已經從趕路的疲憊中脫身,恢複元氣。
夏誼還未出聲,郭姨便開口說:“夏誼是要去的,書齋由我去照料幾日罷”
公子不解,我卻是明白的。郭姨是覺得公子心裡住着杜衡,怕我一輩子跟着耗下去,叫我看看别的男子呢。
她跟我旁敲側擊過,夏誼面冷心熱,是個會疼人的。
我心中一暖,嗔怪地看向郭姨。
或許是看到我和郭姨的互動,還有夏誼罕見的臉紅,公子仿佛明了,微微咳了一下。他沉默一瞬,還是開口詢問夏誼的意見。
夏誼快速看了我一眼,搞得我也尴尬地有些臉熱。
“公子,我想守在書齋。郭姨身體不好,不适合時長出門”
郭姨快炸了,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這點事我還是能做的,你想去就去,管我做什麼!”
公子對他點點頭:“書齋關個幾日也是無礙的,你若想就一同前去”
夏誼卻堅持不去,惹得不明就裡的冬榮在他耳邊絮叨了半天。
跟夏誼相處了這麼段時間,我知曉他是怕我窘迫,而不能好好放松賞花。他有内心的堅持,我們也不好去左右,隻得依他自己意願了。
于是踏春之旅,就隻有公子、冬榮與我三人。
馬車轱辘轉動向前行駛,冬榮在外頭與車夫聊天,裡面便隻有靜坐的公子和略有些不自然的我。
我們分開了整整一個月,又有今早夏誼的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聊些什麼。
向來都是公子問我在想什麼,然後安撫我,此刻我卻突然想知道他的内心,除了杜衡和原生家庭,他還有旁的心事或心願嗎?
于是在冬榮快活的笑聲中,我問道:“公子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思衡”,公子輕輕咳了一下,溫順的白色發帶也随着他的動作一晃。他補充道:“你說過,冬榮,是‘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那麼,‘緣思衡’呢?”
公子定定看着我。
我别過視線,不知道怎麼回答。良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玉衡指孟冬,衆星何曆曆’”
公子俯身為我理了一下裙裾的幾處褶皺,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以為你會說‘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我的心猛地跳了幾下,我從未開口講過這句詩,他為何會知道?
或許是看出我的疑惑,公子笑笑,剛剛莫名的清冷感轉瞬即逝:“抱歉,是我看到了你留在遊記上的筆墨
杜衡,遺所思,原是這樣的麼……”
他又咳了咳,此刻淺淺的笑中滿是哀愁與慘淡。
心口那股鈍痛的感覺又來了,我認真道:“公子,從前是‘遺所思’,不過往後會是‘衆星何所曆’……”
“抱歉,冉冉”
思衡将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有幾縷墨發至上滑了下來,與我的發絲纏在一起。
“就一會兒”他在我耳邊呢喃,聲音帶了幾分乞求。
我靜默不動,感受着頸間溫熱的、屬于公子的氣息,心間慢慢柔軟下來。
那句詩,好像是我剛到這裡那幾天,看他看得出神的時候寫下的。可我分明寫的是現代的楷體字……
9
車輪哐當哐當的聲音消失,冬榮輕快的聲音響起:“公子,姑娘,到啦”
待我們下了馬車,車夫用米白色汗巾擦了擦汗,熱心地對我們說道:“幾位,天色有些晚了,還是先歇一晚吧。每年來惠山賞景的人很多,山腳下就有好幾家客棧。”
我們謝過車夫,進了一家幹淨些的客棧。公子正想要三間房,被冬榮叫住了:
“公子,你要是不嫌棄我,便讓我同你睡一間吧,我睡塌下就成,離姑娘房間也近 ,夜裡好有個照應。”
公子皺眉:“同而為人,怎會互相嫌棄,況且塌下怎麼能睡得好”
冬榮撓撓頭,笑着說:“我皮糙肉厚的,睡得好,公子難道忘了……”
直到癱在床上,我也沒弄清楚他們之前到底發生過何事,能讓公子語塞。
但坐了大半天的馬車,我有些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醫生,還有多久醒?……嗯……謝謝”
“姑娘,姑娘?你起了嗎?公子,你快來瞧瞧……”
兩道聲音在我腦中撕扯,讓我頭疼欲裂。
“冉冉?”
是第三道聲音,清潤,和煦。
我轉醒,入眼是房間的橫木。
外面公子在敲門:“冉冉,你可有事?我能進來嗎?”
我忙開口回答:“無事,馬上起”,聲音沙啞,有些難聽。
一路上公子都很擔憂的模樣,我叫他安心,說隻是昨天有些累,睡得太沉而已。
說話間,我一時不察腳下的台階,打了個趔趄。
公子伸手将我穩穩扶住,想了下,取出一把白玉骨扇,讓我抓住一頭,另一端在他手上。
我看着兩人長袖外露出的一小截骨扇,莫名揚起了唇角。
公子探尋的目光看了過來,我便打趣道:“怎麼這個時節公子身上還有骨扇,我以為夏天會用得多一些”
公子咳了一聲,做沉思狀,面上嚴肅:“可能是為了附庸風雅吧”
我有些樂了,原來一向光風霁月的公子也會順口調侃自己啊。
我輕輕拽了一下骨扇,問昨晚冬榮未說完的話。
公子神色有些……僵硬?但他還是開口回答我了:“回來途中,進一家客棧時,發現一位姑娘被調戲,便叫冬榮出手制止了”
這是好事啊,怎會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我點點頭,示意公子繼續。
冬榮調笑的聲音在前面響起:“那姑娘以為公子對她有意,偷偷溜進了公子的房間……”
“自薦枕席?”我有些不可置信。
公子淡定自若的臉上終于染上了一絲不自在。
我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和冬榮一起笑了起來。
看公子實在有些窘迫,我停住笑,開口安慰他:
“公子龍章鳳姿,岩岩若孤松之獨立,有女子欽慕是十分正常的”
公子不置可否,開口道:“人的相貌無法自己抉擇,隻是父母賦予的一副皮囊罷了”
“是是是,可那紅花綠草不也無法抉擇麼,隻是賞心悅目,便會吸引旁人。”
我笑着看向他:“公子,你就是生得俊美,惹來歡喜的女兒家罷了”
公子一個踉跄,發帶随之一蕩,這次好像真的被逗害羞了。
到底是缺乏運動,走到半山腰,我就感覺有些吃力了。公子便陪我走一陣,停一陣。
冬榮剛開始還與我們一起歇息,但朝氣蓬勃的少年耐不住對山頂的向往期盼,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我有些郝然,不想耽誤公子行程,便開口讓他與冬榮先上山,我慢慢跟去。
涼亭外,有鳥兒歡快的啼叫,有灌木被風吹出“沙沙”的聲音,有踏春的伉俪形影不離的身影。而亭内,白衣翩翩的青年俯下了身子,如瓊枝一樹,又清雅似竹。春風拂過,長長的發帶與幾縷墨絲随之搖曳……
天上那盞皎月甘願落入人間清泉,我的心因此而戰栗、哆嗦,卻忍不住顫抖着想要靠近那抹聖潔。
公子穩當地将我背起,清澈柔和的聲音随風而逝:
“有些路,是要兩人并肩走下去的,哪有抛下對方之理”
10
或許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開得正好,又或者是那天的風太過溫柔,竟将花的甜蜜送到了我的心裡去。
我想,那鋪天遍地奔放的紅,和公子清雅勁瘦的背,将會是我永生難忘的畫面。
這次踏春之旅很順利,回去途中,冬榮興高采烈地買了很多小玩意兒,說要帶回去送給郭姨和夏誼,連糖葫蘆都有份兒。
他一邊清點禮物,一邊小聲嘀咕,說從京中回來時趕路太匆忙,都沒來得及為我們置辦新鮮玩意兒。
我微微一笑,心中了然,想必是公子急着回來赴約,不想做那失信之人,連累冬榮沒睡個好覺。
公子坐于我對面,正姿态閑适地倚在車廂上,聽到冬榮的埋怨,也舒眉淺笑起來。
隻是,這笑又立刻止住了。
“冉冉,我走的這個月,可有發生什麼事麼?”他凝眉看向我。
“有的”,我細細将周邊的事道來,比如橋頭那家姑娘及笄,請了郭姨去參禮,托郭姨給我送了一支木簪,我很是喜歡。前些天隔壁書塾有個白白胖胖的男童散學後在樹下大哭,說沒回答出夫子的提問,挨了闆子。我給他買了一串糖葫蘆,他就止住了淚,還承諾長大要娶我這個溫柔美麗的姐姐……
公子不語,始終靜靜地聽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我說得差不多了,他坐直了身,眼裡是探尋和執拗:“冉冉,我是說家中,還有你”
我?剛剛講的不就是我身上的事麼?我疑惑地回看公子。
他卻垂眸,似是無奈歎息。從我這邊看去,隻能看到他那長長的的,微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入美好的弧形。
冬榮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樣,不知剛剛明明心情很好的公子此刻卻洋溢着……低落?
隻是這種錯覺很快就消失了,他又恢複了之前的神情,“我隻是想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一般做些什麼呢?”
“哦”,我突然想到夏誼冷着臉逗貓的場景,沒忍住笑了一下 ,“我幾乎都是跟夏誼一起去書齋的”
“這樣麼”公子淡淡笑了一下,唇線抿直,又倚靠着車廂,閉上了眼。
我也有些玩累了,便将頭靠在側窗上休息。
冬榮見我們都不說話,就跑出去跟車夫聊天去了,隻是有刻意壓低聲音。
我本來隻是想放空一下,卻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睜開眼時迷迷糊糊地發現我竟靠在公子肩上,而他正手執一冊書,輕輕地翻閱。燭火中,那白皙的面容很是溫柔。
馬車早已停下,從車簾縫隙間看去,外面天色已然昏暗,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我有些木然,倒是公子發現我醒了,他的聲音很輕和:“醒了麼?那便下車用晚飯罷,冬榮他們已吃過了,乳娘在鍋裡為我們留了飯”
我支起身,頭撫上額頭,想緩一緩,我是怎麼睡到公子身上去的?
見我不動,公子放下書,看過來:“冉冉不舒服麼?”
我搖搖頭,慢慢從剛醒的迷蒙中清醒過來。
跳下馬車,天色果然很晚了,郭姨已經回了房,隻是鍋中的菜倒還是熱的。
于是院中隻剩下了我與公子二人,坐了那麼久的馬車,我們都沒什麼食欲,動了幾筷子就作罷。
我剛想動手收拾碗筷,公子就起身制止了我:“我來吧,你且先去休息”
我欲要反對,他卻悠悠開口道:“世人隻知‘君子遠庖廚’,哪曉得‘凡有血氣之類弗身踐也’,本隻是倡仁慈罷了。可見有些事,并不如原本想的那般,冉冉。”
我有些不明白,公子卻再不肯多說一句話了。隻是在我進房前,他叫住我:“冉冉,有些事,想要從心,卻發現可能會不盡人意,該如何?”
我想了一下,開口道:“那便瞧見了再說”
月色下,青年修身玉立,聲音很輕:“我知道了”
隻是關上房門,我都還能聽到公子的咳嗽聲。
11
從惠山回來後,公子病了。
郭姨疑心是出門招惹了不好的東西,又是心疼又是自責自己沒跟去照顧好他。她本想請道士來瞧瞧,卻被拒絕了。
公子臉色有些蒼白,正無奈地端着藥碗。那褐色的藥汁和散發出的濃稠的中藥味,我見着都不忍心,便出門買了些蜜餞——以往小說中的人物都是這樣喝下藥去的。
這好像确實管用,每次公子喝下藥,我拿出蜜餞時,他緊皺的眉頭就會舒展開來。他的症狀主要是咳,神色疲憊,想來是夜間沒睡好。
我原先并沒有将這病太放心上,以為隻是感染了風寒。但公子喝了藥卻怎麼都不見好,反而隐隐有加重之勢,我才有些慌神。
郭姨請來的大夫都瞧不出什麼子醜寅卯來,說他隻是身體有些虛,卻不知為何有這般症狀。
我們都有些焦心,隻有公子,成天還是閑适地讀書作畫,仿佛一點也沒将病放在心上。
公子咳得越來越厲害,在一日的晚膳後,竟咯出血來。府上頓時亂作一團,夏誼和冬榮趕緊将公子扶到床上去。
我沒進房,隻站在外面,心中驚駭不已。
我明明,寫的是,思衡會在外孤獨地遊曆一生,可按如今這架勢,他哪還有能活下的樣子!到底是哪裡發生了偏移,原本不是都好好的麼?
我迷茫地蹲下,思衡的咳嗽聲入耳,一聲聲絞着我的心,直至血肉淋漓。
“姑娘,”郭姨聲音哽咽,“快些進來罷,公子叫你”
我麻木地走了進去,坐到床邊,隻感覺有淚水掉落,滴落在他的手上。
思衡靠在床頭,伸手替我擦淚,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冉冉别哭,我能拜托你……陪我一會兒麼?”
郭姨抹着淚,拉着冬榮和夏誼走出去,輕輕将門給合上了。
我勉強止住淚,但看到公子虛弱的病容,心裡還是絞着疼。
他帶了笑,很是無奈的模樣:“冉冉别哭,叫人心疼得緊”
我知道自己肯定哭得很難看,撇了撇嘴:“你哪裡會心疼我” 又在心裡默默加了句:我又不是杜衡。
公子靠在我身上,還笑得出聲:“果然還是沒想明白啊……我這些天都睡不好,可以辛苦下凡的仙女多陪我一會兒麼?”
“嗯”,我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肩,想想還是有些惱:“公子騙人,你明明說過記不清那晚了”
懷裡的人笑得身體都輕輕抖了起來,連聲音都帶上了輕快的笑意:“我不這樣說,豈不是叫你的手受罪?你那幾日刺繡紮了自己多少下?”
他笑得開心,我還是難過起來:“公子到底是怎麼了?怎會突然生起病來……” 卻突然想起來,去惠山之前,也是有些端倪的,隻是程度還很輕,我根本沒注意到。
良久,才有聲音悠悠響起:“大概,這就是那個‘不盡人意’罷”
他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但我還是開口詢問:“公子既睡不着,不妨讓我來唱首歌吧?”
他沒出聲拒絕,我便開口唱道:“兩隻老虎,兩隻老虎……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公子的氣息噴灑在我頸間,聲音悶悶的:“換一首好不好?有些凄涼”
我不解,這不是首歡快的兒歌麼?
“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有些可憐。”
我失笑,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憐憫歌詞中的老虎。但還是換了一首: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
哪知公子接了過去: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冉冉,抱歉”
他又重重咳了幾下。
這時我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了,幹脆脫掉鞋襪,坐上床去,讓公子睡在了我的腿上。
此刻,我們緊緊依偎在一起,無關風月。
12
府上最近的氣氛很凝重。郭姨的眼睛一直是紅腫的,夏誼也停了外面的活動,就連一向吵吵鬧鬧的冬榮,也隻是沉默着修剪那不知被剪了多少次的花木。
公子開始整日整日地昏睡,醒過來的片刻,我就喂他些素食。他總是吃不了多少,我就哄着他,給他講一下現代的事,但隻說是我故鄉新奇的東西,公子便會淺笑着多吃下一些。
他昏睡的時候,我就坐在桂樹下——他曾經坐的位置,學着公子看向院牆外。牆外的是湛藍的天空和缥缈的雲,除此之外再沒别的了。所以他從前是在看什麼,想些什麼呢?
慢慢地,公子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最近甚至有一整天都不見清醒的時候。這樣一來,他的身體也一日日清減下去……我都可以将他抱起來了。
我便一直守在他床邊,好叫他一醒過來就能瞧見我,同時我也能多看到清醒的他一會兒。
這天,郭姨見我實在憔悴極了,便紅着眼把我趕了出來,叫我先去睡一覺。
我哪裡還能睡得着,但她态度堅決,我便進了書房。公子不在,書房裡冷清得很。
我走得近些,桌上還有一副未完成的畫,那快要溢出來的紅,是惠山的杜鵑。畫中山頂處有一抹黑色,是冬榮;半山腰有一位趴着的藍衣女子,身下有一抹白色,還沒畫完,但我知道那是公子。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整副畫就缺他沒畫好,就像現在的府上,也還是差他一人。
我拿起畫,才發現畫紙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榮枯得失,宿緣分定豈須憂。
宿緣分定,宿緣,宿緣……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所以分定的,竟是我和公子的緣麼?
我癱坐下來,淚打濕了那行字。
“姑娘!你快些來!”
是郭姨的聲音,我放下畫卷,慌亂地跑了過去。
到了門口,我頓了一下,待整理過衣裙和鬓間的碎發,才走了進去。
公子正坐于床上,含笑看着我,那個清貴儒雅的思衡又回來了。
我也扯出笑,慢慢走過去,在床邊坐下。
“乳娘……”
郭姨點點頭,走了出去,與冬榮和夏誼一同在門外候着。
公子放心地看向我:“昏睡的這些天,我夢到了很多,包括冉冉”
我蓄着淚,點了點頭。
“有剛來時候環住雙臂的你,與我一同在書房看書的你,甚至有惠山的你。但更多的,是另外一個冉冉,穿着與剛來時差不多的衣物……”
我睜大眼看他,眼淚便止不住落了下來。
他的嗓音依舊很溫柔:“那是你真正的故鄉,對麼?”
我點頭,淚眼朦胧地反問道:“公子,你不驚訝?”
他臉上的笑意漾開,搖了揺頭:“沒有,我先前就有些察覺了。你剛來時候的穿着,留在書上的筆墨,還有你看向我時,眼裡的歉疚……冉冉是知道我的,在見到我之前,對麼?”
我心中酸澀,艱難地點點頭。
公子将伸手我抱住,很是抱歉地說:“對不住,冉冉,我本不想叫你知曉的,可看到沒有我在身邊的你,便存了私心……”
我環住他的腰,将頭依偎在他胸前:“公子,我已經知道了,‘榮枯得失,宿緣分定豈須憂’……是因為這個麼?你如今才會這般”
他緩緩地拍着我的背,很是滿足的模樣“嗯,我在京城時發現的。心裡念着你緊些,咳得就狠一些,慢慢地就到今天這個地步了,這情狀啊,容不得我愛你……
那冉冉,可否告訴我,你是如何想的?”
思衡将我松開,依舊清隽漂亮的眼眸細細地看着我,神色認真,也帶了難得的緊張:“不必因為我這般就違背自己心中的想法,你若是心悅夏誼,我會囑咐乳娘……”
我隻含着淚,吻了上去。
原來是這般滋味,唇齒間都是公子的氣息,是松竹的清香和杜鵑的濃烈,叫人沉溺其中,不願再醒來。
公子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抱歉,冉冉,還是給你留下了困擾”
我無聲地回答:“阿緣,你永遠不必為我而感到抱歉。”
我又有多麼偉大?痛苦于你的死亡,知道真相後卻又卑劣地,對你的厚愛心存一絲雀躍。
……
郭姨、冬榮和夏誼悲戚的面容逐漸模糊,我睜開眼,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立刻就有男子的聲音響起:“2号床病人轉醒,通知家屬……”
直到坐到自己家的沙發,我都還感到有幾分恍惚,總感覺,已經有好久好久不在這裡生活了。
我還是過着一個人寫小說,一個人點外賣的生活,跟從前沒有任何不同。隻是偶爾在思緒的間隙中,我會莫名其妙地望着窗外的藍天和白雲發呆。
夜深人靜之時,我總會夢到一些剪影。最開始還比較清晰,但慢慢地,那些夢中的内容漸漸消匿于記憶之中,隻隐約記得醒來時強烈的悲戚,和思念。
隻是這天,我看到了網上的一句話,不知為何黯然淚下。
原來自古最悲不是生離、死别,而是徹徹底底的遺忘。
正文完
(有鋪墊的哦 杜鵑花花語,喜歡的姐妹點贊評論關注一下下~)
下面是另一個結局:
出院後,我恍恍惚惚過了幾日,慢慢恢複到了從前的狀态。我開了本新書,隻是數據不太好,有點擊量,但贊少,我有些頭疼。
門關處有開鎖的聲音,是我從學生年代走到社會的閨蜜。她穿着紅色吊帶裙,拎着一個保溫盒,大概是給我煲的什麼湯。
果然,她換過鞋後,俯身來看我的電腦,并把保溫盒遞給了我:“喏,黃豆豬蹄湯,看你這些天茫然的模樣,不會是想詐我的湯吧?”
我失笑,打開蓋子,豬蹄的肉香和黃豆的味道糅合在一塊兒,很香。
她看了幾眼屏幕就坐了回去,有些揶揄道:“作者大大沒有心,這麼快就投入下一本了,上本的男二可真慘呐!”
我笑笑,并不作答。
她屈指敲了敲桌,問道:“哎,話說你為什麼突然改結局啊?緣思衡不是夠慘了麼,都孤獨一生了,你還不放過他把人家給寫死了”
聽到“緣思衡”,我不知為何愣了一下,但她後面的話更是讓我有些摸不住頭腦,我何時把他寫死了?
但閨蜜一臉不解,表情絲毫不作假。于是我放下湯,打開小說,翻至結尾處:
“緣思衡,虛歲21,卒于疾”
下面有很多讀者留言抗議,清一色的“作者大大沒有心!”
我錯愕地往前點,看到思衡俯身吃茶糕,從京城回江南,再與“伊冉”去惠山賞杜鵑,再……因病而故,腦子頓時一片混亂。
耳邊有閨蜜的打趣:“裡面還出現了你的名字,你不會昏迷的那段時間是去跟人家談了個戀愛吧?”
我抱住頭,趴在桌上,仿佛聽到了一聲一聲的“姑娘”。有慈和的女聲,有清澈快意和含蓄内斂的少年音,出現更多的是一道溫潤柔和的“冉冉”。
閨蜜拍着我的背,聲音有些無措:“你怎麼了,冉冉?要不要去醫院?”
我擺擺手,想自己緩一緩。
臨走時,她的神色還很是擔憂,揚了揚手機,示意我有事打電話,我點頭,她才放心離開。
我清楚自己有些不對,卻又不知因何而起,以及如何解決,有些挫敗地坐在電腦前。剛剛寫小說的靈感蕩然無存,我隻能抱歉地聯系編輯說要再休息一天。#小說##推文##故事##古言#
編輯泠竹很快就同意了,他關切地問候我後,提出要不要找個合适的時間當面見一次,有些事情需要交接一下。
我同意了,他是位很好的編輯,向來很溫和,小說有問題會耐心跟我讨論,我們一起商量要不要修改。
當初寫緣思衡時,我們就出現了分歧。他認為思衡那樣通透的君子,盡管不會愛上别人,卻也不會執迷于一個不愛自己的姑娘。我卻堅持要這樣寫,認為這樣才能體現他的深情。現在結局莫名其妙改了,我們算各占一半。
泠竹選的地方離我家不遠,就在小區外的一個咖啡廳。他給我發消息說已經到了,周末人有些多,我進去時一下不知道是哪桌。但很快,窗邊有個男人在向我招手,這才走了過去。
坐下後,我才認真去看面前這位年輕的編輯。樣貌清隽溫和,漂亮陌生卻似是故人來。
我呆了一瞬,莫名低喃:“公子……”
泠竹眉眼舒展,唇間漾起淺笑,似竹間春雪融化開來。他就那樣柔柔地看着我,開口道:“冉冉,别來無恙?”
黃竹泠泠連楚澤,白雲冉冉接昭丘。
這一世,我名為泠竹。
完
文/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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