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特别盼着過年。
入冬的第一場雪,就早早地把日曆中的除夕那一頁折上,恐怕大人們忘了。一進臘月,漸漸有了年的消息,這家拆被子,那家裁衣服,大人間多了過年的話題。
到了臘月二十三,孩子們激動的心都快蹦出來了,誰家殺雞買肉了、誰家炸果子了、誰家買鞭炮了、誰家掃屋子、誰家糊牆(報紙貼牆)、誰家辦年貨了……那時候誰家買了啥,做了啥,敞開了,大家看個遍。
那時候沒有電視,不需要飲食廣告烘托年的氣氛。
風裡烤豬頭的焦糊味兒、鍋裡蒸汽的饅頭味兒;集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路上背着大包小包年貨的人;夜裡點點燈火,傍晚袅袅炊煙,還有孩子們口口相傳,奔走相告,小山村的年味兒越來越濃。
男孩子最愛放鞭炮,舍不得一下子把挂鞭放完,拆下來一個一個放。
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喜歡新衣服,還有紅的、綠的絨線頭繩,後來有了顔色鮮豔的綢子。炫耀的女孩子們把綢子花編得大大的,戴在頭上就像頂個筐。
軍裝永遠是男孩子的最愛,一年又一年,總也穿不厭。
那時候,我們尚小,父母年輕,過年還用不上“團圓”這個詞,一家人都盼着那頓年夜飯。這是一年裡最隆重的大餐,有雞、有魚、有肉,還有酒,可能都比不上現在平常的一頓飯,但在我們的記憶裡,那頓飯最香,最難忘!
我們上學了,又多了一個讓我們盼望的節日——“六一”兒童節。
夏令營、少年宮、科技館、公園、動物園,對我們山裡的孩子來說,都是做夢也夢不到的地方。我們的六一兒童節,年複一年不變的運動會,總是那幾個項目,但我們還是盼望着、興奮着!如果能穿上白上衣、藍褲子、白球鞋,簡直叫人激動得睡不着覺!
前一個月就開始議論報哪個項目,自信的同學已經利用體育課和上下學的路上練習了。
像我這樣有社恐症的同學真心不願參加,哪怕讓我幫助運動員們擡水送毛巾也行。
哎,六一運動會,叫人歡喜叫人愁。我可咋整?不參加又不行,連請假的理由都沒有。可愁死我了……
如果關系班集體榮譽,我們硬着頭皮也得上,而且上得視死如歸!
我們的操場是在平地上鋪了一層沙子,大的鵝卵石比鵝蛋大,細的黃沙沾水就是泥。經過一年的踩踏和風雨沖刷,崎岖不平,每年運動會之前都要去不遠的沙坑裡擔沙子填坑補漏。
男生擔沙子,女生找平。
低年級同學挑揀石塊,蹦蹦跳跳踩平整。老師買來一袋子洋灰,同學們搶着幫助老師拉着百米繩劃出跑道。這些活兒比上體育課有意思!
班級的種子選手,在同學們的簇擁下,老師親自為他們整裝。那種榮耀真好比戴上紅花去參軍的戰士!
賽場上,我們咬緊牙關,為了集體榮譽拼盡全力!如果取得好成績,我們是英雄;如果失敗,我們絕不氣餒,來年再戰!
起初是為了不給班級扣分,社恐的同學像踩着棉花一樣站在起跑線上,低着頭,不敢看同學們的臉,心裡默默地為自己鼓勁兒!一聲槍響,瞬間忘了害羞和恐懼,在同學們的加油聲中奮力向前跑。沒有成績,我們至少戰勝了自己;有時候也會獲得名次,還得了獎,走上領獎台的那一刻,心砰砰直跳,努力控制着表情,心裡别提多高興了!
運動場上奮力拼搏,文藝彙演載歌載舞。我們的舞台很簡樸,唱的都是屬于紅領巾的歌。
六一兒童節,表演節目的同學精心打扮着自己,穿上那時候我們認為最美麗的衣裳,臉上笑容像一朵花一樣美。紅臉蛋,紅嘴唇,回到家也舍不得擦。
這一天,父母會給我們一點兒零用錢,大家一起去買同一種冰棍兒,慢慢品嘗,熱烈讨論。
盼望已久的六一,激動不已的運動會,半天就結束了,而我們依然興奮着,驕傲地向父母展示自己的獎品。田字格本,木頭格尺,鉛筆刀,橡皮,獎品雖小,但我們舍不得用。
六一兒童節,一年又一年的童年期盼;在我們的記憶裡,那一天,天總是很藍,風總是很輕,操場上回蕩着歡快的笑聲,還有那群小鳥,飛過丁香,飛過樹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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