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深不知處一路相送，雖然一路上的話不多，但多的是心裡錯綜複雜的思緒。

藍忘機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什麼也沒說。

如習慣一般，他的雙眼總是停留在魏嬰身上，無論對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他喜歡卻心疼地看着他沒心沒肺的笑，而心裡卻藏着無數的郁結；喜歡看着他居高臨下，吹奏陳情，萬鬼聽令戰無不勝的絕世英姿，卻又擔心他因修習鬼道而傷了心身；喜歡看着他昏迷時安靜的睡顔，雖不那麼活潑開朗，但多了一分恬靜，說穿了也就是他睡着了比較聽話，但是久看之後，便會看見那令人憐惜的委屈，不忍再看的心疼。

是啊，好像魏嬰的一切，他都是那麼地喜歡，那麼地。。。想把一切都給他，包括他最向往的自由。

魏無羨這話痨，到了這個時候卻也異常的安靜，一路上，除了偶爾轉頭看看那安靜得跟消失了一樣的人，笑笑，而藍湛也輕輕地牽起嘴角，回應自己的傻笑。

一來，是想确認他是否還在自己身後，不過，有他在自己身後的感覺也是絕對不一樣的，覺得特别安全，出不了什麼事！二來，他也是想把握這分别前的時刻，多看看自己的好兄弟。不過，細想起來，江澄不也是自己的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嗎？聶懷桑、雲夢江氏的弟子們，不也曾和自己把酒言歡共度患難嗎？但為什麼偏偏和藍湛分别時，心裡會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呢？像是。。。一根藤蔓緩緩爬上自己的心髒，然後用力地将自己的心一下子纏緊，有點疼，呼吸困難。。。是什麼鬼？

毫無方向的一路往前，終于是走到了山巅。青丘連綿，重巒疊嶂，薄霧萦繞，絕美無暇。看似無邊無際，但心裡有方向的人，都總能通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吧？涼風徐徐，撥動着兩人的長發，對寒冷習以為常的藍忘機是沒什麼，倒是一向怕冷的魏無羨被吹得一個激靈。

像是提醒二人不能再走遠了，是時候，道别。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們默契地停下腳步，一個溫和地注視着，一個微笑着回頭看。

随時經常見到對方如此的表情，但這次一看，卻怎麼總是多出一點複雜的情緒？面帶着微笑，他們相看無言，一如往常，總是魏無羨打破沉默，

“我。。。走那邊。”

他揚了揚陳情，指向藍忘機身後的路。藍忘機輕輕地擡起避塵，指向魏無羨身後的路，

“我走這邊。”

魏無羨點點頭，望向藍忘機，投進藍忘機眼裡的，是閃爍的星光。

沉默了一陣，藍忘機先開口，

“決定了。。。要去那裡嗎？”

該将他留下嗎？他會留下嗎？他願意留下嗎？他是多渴望自由的一個人，而雲深不知處，是自己不得不歸的地方，卻不是适合魏嬰呆一輩子的地方。若帶他回去，或許他隻會因喝得幾日天子笑而樂呵幾天，便會開始抱怨那三千家規束縛其身不得自由。

魏無羨愣了愣，被藍湛這麼一問，腦海裡的思緒是更加淩亂了。是啊，他要去哪裡呢？他去得了哪裡呢？其實呆在雲深不知處這幾天，自己也想了很多。的确，這些年和藍湛并肩作戰江湖，大家都已經習慣彼此常伴左右，而自己更是将藍湛對自己的維護當作理所當然。一個雅正端方的含光君，護着一個萬人唾棄的夷陵老祖，那可謂是一時佳話臭名遠播了。什麼含光君與夷陵老祖狼狽為奸。。。如今藍湛可是好不容易當上了仙督，如果自己再一直跟着他，長此以往，恐怕又得招人話柄，他好不容易重振的名聲又再次搖搖欲墜。

不可以。

他輕輕地搖搖頭，靈動的雙眼滴溜溜地轉着，又在停下時微微垂下，

“不過，這天大地大，一酒一騎走天涯，四海為家嘛！”

他的語氣總是輕快，哪怕是在沉重的事情，到了他嘴裡總是變得雲淡風輕。藍忘機點點頭。

再次相看無言，彼此的雙目都直視着對方，一個是欲言還休；一個是依依不舍。

“藍湛。”

魏無羨開口，輕輕地叫了聲，藍忘機依舊是望着他，始終未移開視線，像是要将這張俊俏的臉孔刻在自己心裡一樣。

“我走啦。”

“嗯。”

藍忘機點頭，眼看着魏無羨的身影緩緩略過自己肩側，有那麼一瞬，他真的想擡起手将那人抓住，求他跟自己一起走，無論去哪裡。可他不能如此自私，他一直記得兄長對自己說過，要把人帶走，也要看也要看對方願不願。

魏無羨牽着小蘋果，分别前依舊保持着那淺淺的微笑，但一雙眼眸卻微微低垂，不想讓藍湛看清自己的情緒。讓他想不透的是，自己竟然有着莫名的難舍，難到。。。自己的雙眼竟然被一層薄霧給模糊了，自己竟然流淚了嗎？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該死的想要對方挽留自己！哎呀！何必那麼傷感？又不是說了永不相見！

他加快腳步，頭也不回的往前，深吸一口氣，擡起手，是對自己，也是對藍湛說，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語氣像是回到初相見時候，屋檐上，天子笑，活潑明朗。

魏無羨一路背對着藍忘機，始終沒有看到那人依戀不舍的眼神，也許他是怕自己看見了，便坐實了自己那不該有的情感，而藍忘機矗立在原地，眼看着魏無羨的身影漸漸走遠，自己也轉頭，往自己該往的方向走去。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想對魏嬰說，

“如果你累了，就來找我吧，走不動了，便在原地等我，我找你。”

他開不了口，因為他知道魏嬰不一定喜歡聽這樣的話，他可是說過自己是個大男人連背不許背的話呢。

十六年前，他抓不住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墜落不夜天的懸崖；十六年後，他終于盼到了他，卻又不得不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魏嬰啊，希望你今後，平安順遂，快樂無憂。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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