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在老家陪爸媽看了一部電視劇，劇名叫《我的二哥二嫂》，劇中的二哥喜歡拉胡琴，二嫂也喜歡聽他拉胡琴，在看劇的過程中，我媽突然說了一句：你看看人家這胡琴拉的多好，你呢！胡琴早就不知道扔哪裡去了？這是說我爸的。我當時非常驚訝，我怎麼不知道我爸還會拉胡琴呢！我瞪圓了眼睛，提高了八度的音量問我爸：是真的嗎？你真的會拉胡琴？我爸淡淡地說：會。然後就專心看電視劇，不再聊這個話題了。我爸會吹笛子，會吹口琴，會唱歌，年輕時也跳舞，後來他到外地打工就很少進行這些文娛活動了。

這是過年的時候我爸在吹口琴，旁邊（下圖）是我弟弟在吹笛子。

回憶一下我爸年輕時候的藝術生涯。我記得當時我們家有一個雙卡錄音機，村裡愛唱歌的大姑娘經常來我家找我爸爸錄歌曲，她們唱不準的音，我爸還一遍遍給她們糾正。聽的多了，我也會唱兩句，其中有兩首印象特别深，一首是《回娘家》：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吓哭了背上的胖娃娃呀！吚呀吚得味。另一首可能叫《摘石榴》，後來沒在電視和廣播中出現，所以記不清了。但是開頭的幾句還會：姐在南院摘石榴，哪一個讨厭鬼隔牆抛磚頭，剛剛巧巧，砸着姐的頭。我爸還教她們跳霹靂舞，放很大聲的音樂。他還買回來很多歌帶，歌曲類的都記不清了，有一盤京劇唱腔的，我到現在還記得，是講濟公戲嫦娥的，戲中的嫦娥開着小汽車，濟公坐在她的車上面。我記得嫦娥的唱詞是這樣的：叫聲窮光蛋，你真是好大膽，為什麼坐在我的車頂端，給我添麻煩，我沒把你怨，你這人（拖很長的音）真渾蛋（轉很多的音）。

我在我爸的熏陶下，也喜歡音樂，我爸給我買了一個小電子琴，一本簡譜，把1234567在琴鍵上标出來，我就一個人練琴。終究也沒練多好，去年六一兒童節在我弟弟家又彈了一會，手生的很。

至于我爸爸後來為什麼沒有繼續他的音樂生活，估計跟生活壓力有關，天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哪裡還有時間去玩音樂呀！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我媽不讓他接着玩了，幹活要緊，玩音樂有什麼用？我媽是實用主義者，從來不玩虛的。去年年底，我喜歡上了《陳情令》，就買一把同款笛子，疫情期間在家練習，我爸和我弟都會吹笛子，但是他們都靠自悟，根本不懂樂譜。我就一個人對着譜子瞎練。有一天我發現我的笛膜不見了，我問我媽：是不是你把我的笛膜拿走了？我媽不承認。但是家裡就我們三口人，我爸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我媽有好幾次嫌我吹得難聽，還罵我，說吹這個能當飯吃？所以我首先懷疑的就是她。她不承認，我也沒辦法。推己及我爸，我估計當年我爸的胡琴有可能是我媽給扔的。

我弟弟在我爸爸的影響下也喜歡吹拉彈唱，但是他最喜唱的是喪歌，他的歌聲永遠悲涼，一股子秦腔的味道。小時候我媽怕買電視耽誤我們學習，所以一直沒買電視。其實我弟弟初中隻上了一年就不上了，我又在學校住校，哪有時間看電視。她是怕浪費電，才不買電視的。我弟弟就去我嬸嬸家看電視，等到電視劇結束，我弟弟的鎖呐聲就響起來了，吹的是《好漢歌》：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這時全村的狗從睡夢中驚醒，都一齊叫喚起來。我躺在被窩裡對我媽說：高坡回來了。我媽就去給我弟弟開門。除了鎖呐和笛子，我弟弟後來又自學了葫蘆絲、箫、埙、電子琴。現在他家裡還擺放好幾種樂器，可惜我那三個侄女于音樂方面一竅不通。最近幾年他疲于還房貸、車貸也很少擺弄這些樂器了，隻有我去了，他才顯擺顯擺，估計平時也沒人欣賞他，我弟妹也是實用主義者，認為學這些東西都沒有用。

我們村裡有一個叫高小三的（排行老三），年輕時也是個愛文藝的，我還記得在他家對着電視學唱《像霧像雨又像風》，他還學梁雁翎跳舞，非常妖娆，我們都笑他。他的養豬場就在我家後面，每次聽到他唱歌，我爸就說：到點了，高小三都來喂豬了。後來一年又一年過去了，他的歌聲越來越稀少了。我有時候會調侃他：怎麼也聽不到你唱歌了？豬的行情不好，他兒子也長大結婚了，肩頭壓着千鈞的重擔，哪裡還唱的出來呀！

我小叔叔（排行老五）是我爺爺奶奶最小的兒子，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因為他隻比我大八歲，我媽也非常疼愛他，他生病了，我媽背着他到處看病。我五叔十八九歲時，我爺爺給他在村口靠公路的地方蓋了一間房，給他開了家商店。他天天除了看店，也沒什麼事做，就學會了吹笛子，過路的車輛被他的笛聲吸引，往往會停下來買點東西。據說有位女司機好像還看上了他，晚輩們拿這件事來調侃他，他也不承認也不否認，一臉得意洋洋的笑。後來因為形勢所迫，他急匆匆地娶了我嬸嬸（我五叔和我四叔同一天結婚），而他一直愛着我的小姑（姓沈，住我家隔壁）也急匆匆離開村去了南京，從此再也沒有回村過。我五叔大概受到了打擊，從此再也沒有吹起過笛子。

再說說我四叔，我四叔接我爺爺的班，在郵局工作（我以前有篇文章提到過），後來當兵去了部隊，他在部隊裡學會了彈吉他，我還記得他有張照片坐在假山上，帶着茶色太陽鏡，懷抱吉他，一腿蹬着石頭，非常文藝小青年。後來他被部隊的一個高幹女子看中了，非得要嫁給我四叔，我爺爺奶奶及我爸爸媽媽都沒看中那個高幹女子，理由很簡單，這種女人娶回來不能幹活，于是棒打鴛鴦。由于形勢所迫，我四叔和我五叔同一天結婚，我四叔的吉他呢？除了印在我腦子裡的那張照片，估計早就不知道扔哪裡去了，如果我告訴我妹妹，她爸爸會彈吉他，估計她也會瞪圓了眼睛，提高八度音量問我：真的嗎？我爸爸真的會彈吉他？

是的，是真的。你今天看到的油膩大叔在他們最青春恣意的年華，也是一個文藝小青年，一個與歌舞音樂相伴的無憂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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