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水聲喚回夢

作者：李學軍

第9屆“誰不說俺家鄉好”詩歌、散文征文大賽獲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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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夢回黃帝密都青要山經年，終于又化作一張春日車票，載我歸來。

山依舊，路依舊。

漫步雨後。遠遠望見，山坐在陽光裡，品味着明前茶韻。

我邊走邊喊：我回來了---

回聲嘹亮處，谷應山鳴。迎面的風，滋膩膩地裹挾着縷縷清香，從原林古道擁擠而出。蓦然，一股石根泉，從眼前升起萬丈岚煙，迅速又散作姹紫嫣紅輕輕飄下，把春早的微涼暖化在我的腳步裡。

景依舊，春依舊。

和合塬上。嵩岩宮籬，屜宸仙居；不朽鳳林，炎黃鵲門…..盛情猶在，卻易了主人。

青女峰下。桃花稠，杏花深，梨花翻飛載蝶吟；杜鵑繡彩霞，連翹織玉錦，海棠依舊笑溪奔。

舉目環顧。城崖地中，還屬那：無根龍泉滿峽水，有源畛河千磬音。

和當年一樣，沒有登高，沒有丈量山的高度。因為，我想要看的美景都在低處，上了山，還得下來。我也沒去問山的曆史故事。這又因為，我知道曆史已成曆史，故事畢竟是故事，無論山多麼博達，山與帝王以及一座首都如何神秘，都已成詩和遠方。我想：詩也一定早寫進了《山海經》，寫進了山的靈魂。隻要我們與詩彼此心心相印，在那靈魂深處，就能讀到、聽到、遇到。因此，故地重遊，我還是希望劃着小船，親手去搖一搖山間的水，搖起山的靈魂，讓水聲帶我去聆聽無盡的遐思。

2

還像天外來客，扶雲梯，跨石橋，穿畛咽。重新走近畛湖，我發現：長了岸線，寬了碼頭，肥了湖水，多了遊船。但我已尋不見我當年搖過的那隻。

“世無軒轅鏡，百怪争後先。”其軒轅鏡，傳說伊始，也許指的就是這畛湖，圓圓潤潤，明明淨淨。湖不算大，卻裝滿了山魂；水不算深，卻增高了山勢。湖藏龍心，碧波返照，有感于，晝如青銅夜如明月之清亮。

施然。這是一汪純粹的靜的幾乎隻能聽到呼吸的澄心之水。燦燦的陽光下，整個湖面，好像一塊寫滿靜字的絲綢罩着。泛舟過湖，微風之中，若在一張閑置的音樂光盤上遊弋。放眼濛濛湖畔，溪水從四面八方的山坡潺潺彙合，磨蹭着岩石，似一群群兒童在嬉戲。回首俯瞰舟尾，橹起橹落處，群魚不驚，水色平靜似畫。倘若，興歎之際，輕咳一口，便會感覺那回音是從夢裡的蒼穹傾瀉下來，亦或是從夢裡的地心冒決而出，深邃而幽遠。湖水以裡，淡看萬象披綠卧波，融融洽洽。湖邊有奇石如鲵，泳于水，仰于陸，栖于岸，栩栩如生；島上有荀草似葌，出藁本，長蔥茏，清香纏綿。我每看一眼，渾身上下那種惬意，真叫舒服。

不過，遊畛湖，假如不仔細聽，倒還真聽不到任何聲響。很多人都這樣說。

究竟，畛湖水有無聲樂，這要看人心靜不靜。我想：倘若人心靜下，是可以聽到水聲的。并且那響聲，是上下五千年和合文化在這裡發源的凝聚聲，是隐深在大山經脈裡的通絡化瘀聲，是人與自然陶冶情操的共鳴聲，是心靈與心靈邂逅的擁抱聲。

畛湖，畛河的靈魂之源，青要山的靈魂之根。我遊過去，隻覺得層層心塵脫落，萬念受洗。

畛湖水，明處無聲，暗處俱聲。真羨慕，這裡歲月靜好。

3

過畛湖，下了壩堤，是聯珠峽。

如果說畛湖是一本《詩經》，那麼聯珠峽就是經書裡的代言詩。

聯珠峽，又稱葫蘆套，是青要山腹地最長最美的峽谷。由西向東，九曲十八彎，一水通心，百潭聯珠，長達數裡。我看到，當年的小潭都成了大潭，大潭連成了畫廊湖。人遊其裡，就像走進詩歌世界。

從畛湖沉思後放牧出來的水，漫過壺口形大壩，飛流直下，入聯珠峽，有青春，有靈性，潤心，養心。水流活潑、奔放；水聲婉轉、清脆。朵朵浪花，走走停停，蹦蹦跳跳，興奮得像少男少女，打着節拍，唱着山歌，傳承着山經。

和江南水韻相比，聯珠峽的水，除了顯得更純淨、更晶瑩，水與岩石、與樹木、與路橋摩擦出的聲音，一陣陣，一段段，時而呐喊，時而喝彩，簡直就是一段人生之旅的歌譜。

赤足涉于武羅三潭淺灣，目睹兩岸光溜溜的人面奇石，猶如蚩尤的敗兵在洗心革面。那潭水，從漩渦裡旋起，拍在岩壁上的聲響，铿锵有力，仿佛是武羅女神對蚩尤部落戰俘的訓話。

緊鄰武羅三潭有碧玉潭，傳說是武羅女神頒布并主宰天下婚姻的地方。就在這裡，這位偉大的東方愛神，以慈母般的寬大胸懷和仁愛之心，把中華民族的三條根的靈魂軟化，說服他們停戰和合，通政通婚。如今，此境已成為新婚夫婦度蜜月的神秘勝地，有不少人把婚禮直接操辦在斯處，一借風景，二求愛神保佑幸福美滿。你看，那碧玉岸邊的觀景台，已搭建起了一座禮儀亭，幾對新婚青年正在百花簇擁下拜天地呢！你聽，那潺潺水聲，多像情人們的情話，多像愛情的進行曲，多像愛神賜予的福音啊。

4

出聯珠峽，躍龍門，環北行，是雙龍峽。 到此，就真正走進了青要山的音樂殿堂，也是青要樂章的詩簽和跋。

依次入大峽谷。

月亮灣，如人間蟾宮。拾級叩問，今已無寂無寒。玉兔石旁，有春桂出岫，金雉獨立。臨窗的水調歌頭，玉露飛濺，恰似千古婵娟淚，化作月華融解的瓊漿，滋潤在幽篁内外、珠玑上下。那若隐若現、曼妙而悠然的漂水聲，從苔藓、從草尖、從樹梢掠過，或者從枝葉、從枝蔓下穿過，簡直就是《百鳥朝鳳》的動漫版。

桃花溪，似一把小提琴，它枕着雙龍廟前的古檀，望穿千尺屏風，把大地的心聲唱給藍天白雲，也招來了無數蝴蝶、無數星星附耳傾聽。

一線天下，壁峭如削。滔滔流水，突石龛，飛石峰，山風一扇，扇出千層瀑梯，挂起百丈水簾，簡直就是一曲千古絕唱《水龍吟》在演奏。

徘徊在新鑿的古崖軒棧道，好比踩住一架瑤台古琴，每挪一步，就是一個鍵符，就會彈出不同的音律。清冽的山泉從腳下的罅隙裡噴湧出來，時而如飄逸的龍髯、美女的秀發，給男人般的山的堅韌帶來了女子般的柔美；時而又如纏綿的春雨，給天地之間網一片絲弦，然後在九龍壁上賦詩填詞，勾勒曲譜。那篇篇美妙的樂章，把人的思緒撩撥得激情飛揚。

到此，我真醉了。我醉在水的歌聲裡、醉在不想返程的峽韻裡。

到此，我真醉了，我醉得已不記得峽谷有多深、聽不清水聲有多遠。我，已忘我。

5

闊别二十年。

山依舊，春依舊。

峽依舊，水依舊。

重逢青要山，我醉在詩歌的湖泊，我醉在音樂 的峽谷。平靜的湖水，奔跑的峽水，飛濺的瀑水，讓我聆聽到了生命的腳步聲。青要山，它讓它的靈魂再次告訴我，人生旅行，就該像這兒的水，該歇就歇、該走就走、該奔就奔、該飛就飛、該想就想、該說就說、該唱就唱。

到底還是山的高大釀造了峽谷的深邃。峽谷本來無水，我聽見這些水，都來自山的各個器官。一朵雲、一絲風、一片葉、一隻羽，等等，無不是青要山水的投遞員。

青要山的水綠的透明，青要山的水聲也綠的透明。我從水聲裡清晰地聽見春的開花、拔節聲。

彈指一揮間，山老了，城老了，而水未老。我轉了那麼多年又回來，水還在為山歌唱。

青要山，我可愛的故鄉。

青要山，不僅是一位偉大的曆史學家，還是一位美術家，更是一位偉大的音樂家。

如果，我不會老去，我一定在青要山裡蓋一間屬于自己的小屋，每天打開窗戶，或坐在水邊，時時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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