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作品—沙家櫪(藝術家、考古研究者)
芰荷香 詠唐代定窯蓮瓣紋
漢劉莊[1]。始成[2]白馬寺,迦葉槃光。
釋源安世[3],譯釋小乘弘飏。
中唐大乘,菩薩道、造像琳琅。
蓮刹[4]青蓮裝潢。蓮宗聖潔,佛悟無疆。
南北[5]隆蓮四系罐,鞏縣兼定器,蓮瓣如鑲。
盛唐劃刻,六瓣蓬肉隆岡。
仰蓮隆瓣,俯式瓣、定器昭彰。
窯工不斷思創。盛唐五代,引領輝煌。(注釋參考于文章最後)
東漢永平七年(公元64年),漢明帝劉莊(劉秀之子)夜宿南宮,夢一個身高六丈,頭頂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來,在殿庭飛繞。次日晨,漢明帝将此夢告訴給大臣們,博士傅毅啟奏說“西方有神,稱為佛,就像您夢到的那永平求法樣”。漢明帝聽罷大喜,派大臣蔡音、秦景等十餘人出使西域,拜求佛經、佛法。
梁代慧皎《高僧傳》記載此事雲:「漢明帝夢一金人於殿廷,以占所夢,傅毅以佛對。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往天竺。愔等於彼遇見摩騰、竺法蘭二梵僧,乃要還漢地,譯《四十二章經》,二僧住處,今雒陽門白馬寺也。」因此在佛教史上,多以漢明帝永平十年(六七),迦葉摩騰與竺法蘭以白馬馱經像來華,是為佛教傳入之年。明帝為紀念白馬馱經,将二僧所住的鴻胪寺改名為「白馬寺」,成為中國第一座佛寺。爾後,凡僧尼所住之處即稱為「寺」。白馬寺被後世佛弟子尊為「祖源」和「釋源」,而二僧所合譯的《四十二章經》,也成為中國第一部漢譯佛經。
繼迦葉摩騰與竺法蘭之後,陸續有梵僧來華,他們主要經由絲路前來。然梵僧弘化有顯著事迹者,始於東漢末年以洛陽為中心的譯經工作。據《開元釋教錄》載,從桓帝到獻帝(一八九-二二○)的四十年中,譯有經典一八七部三七九卷,這說明中國佛教開始了較大規模的發展。而譯經高僧中以安世高和支婁迦谶最具代表性。
安世高,原為安息太子,東漢桓帝建和元年(一四七)東來洛陽,二十馀年間,緻力譯經,共譯出《安般守意經》、《陰持入經》、《四谛經》、《八正道經》等三十馀部,多為小乘禅數「阿毗昙」之學,是中國早期傳譯小乘思想的第一人。其次第禅觀的修行及傳譯的平易精簡,對佛教的傳播貢獻卓著,是中國早期佛學流布的奠基者。
漢哀帝時,佛教傳到了氣候風土、民族、信仰迥然不同的中國。佛教在中國的南北朝時期得以弘揚,至唐代達到鼎盛。佛教在印度于公元十三世紀初消亡,被商羯羅趕出了印度,在中國卻作為“大乘佛法”而得以發展和創新。
漢傳佛教體現了中期的大乘佛教的思想,而大乘佛教提倡“發菩提心,行菩薩行”。“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正體現了這種利益一切衆生的菩薩道精神。它強調應報四重恩——父母恩、衆生恩、國家恩、三寶恩。
寺廟中,随處可看到蓮花形象。彌陀殿中,西方三聖阿彌陀佛和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端坐在蓮花之上。在其它大殿中,也可看到佛菩薩,有的手執蓮花,有的腳踏蓮花,或作蓮花手勢。寺廟牆壁、欄杆、桌圍、拜墊之上,到處雕刻、繪制或縫繡各種蓮花圖案。
在佛教中的蓮花形象,例如回向偈,願生西方淨土中,九品蓮花為父母。 花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蓮花的純潔、出淤泥而不染的形象深入人心。
在偈語“花開見佛悟無生”中的花即指蓮花,花開即指修者達到一定智慧境界。有了蓮的心境,就會顯現佛性。這是佛教用蓮花來象征和比喻修行人的重要原因。蓮花出污泥而不染,至清至純。藏傳佛教認為蓮花象征着最終的目标,即修成正果。蓮花是佛的象.
印度佛教在中土經魏、晉、南北朝的發展,無論在思想上還是經濟上都為隋、唐時期創立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宗派創造了條件,就連蓮瓣紋也開始大量出現的陶瓷的裝飾上,如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六世紀青瓷四系蓮瓣紋罐,有的帶蓋子,有些不帶蓋子,或許是失落了?
圖1: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六世紀青瓷四系蓮瓣紋罐
河南省博物館藏的六世紀青釉綠彩四系蓮瓣紋罐也是比較典型的,這個時期的四系罐的四系是方橋式或片狀的,上腹刻花蓮瓣紋線條,腹部凸起蓮瓣紋,腹下一般施釉不及底,底足無釉。
圖2:河南省博物館藏六世紀青釉四系蓮瓣紋罐
南北朝時期開始出現重疊雙泥條四系蓮瓣紋罐,這種将橋式、片式系衍生出來的新形式,為隋代雙泥條系奠定了基礎,這件收藏于美國波士頓博物館的南北朝青釉四系罐是個有代表性的作品。
圖3:美國波士頓博物館藏南北朝青釉重疊雙泥條系蓮瓣紋罐
到了隋代這種四系凸蓮瓣紋罐的四個系從原來的橋式、片式轉變為雙泥條式,而且有些還有貼花、繩紋等裝飾,有些帶蓋子,有些不帶蓋子,或許是失落了?這種六世紀的四系凸蓮瓣紋罐是比較典型的時代标志,參見美國F.M Fayer 家族收藏六世紀青釉四系凸蓮瓣紋罐。
圖4:美國F.M Fayer 家族收藏六世紀青釉四系凸蓮瓣紋罐
隋代邢窯的醬綠釉雙泥條凸蓮瓣紋作品顯得還有些粗,它延續着雙泥條和凸蓮瓣紋的傳統工藝,這種工藝應該是從南方傳到了北方,在北方大約延續了一個世紀左右。
圖5:隋代邢窯醬綠釉雙泥條凸蓮瓣紋罐
在隋、唐交接之際,我們發現河北的定窯也有這種雙泥條凸蓮瓣紋罐的産品,定窯緊鄰邢窯以及定窯很多器物也受到鞏縣窯的影響,因此這種雙泥條凸蓮瓣紋罐的出現也很正常,我們看看定窯的這種罐,從質量上它已經是完全符合現代西方科學檢測标準的“瓷器”了,而非含糊的“陶瓷”概念,這種改變是基于河北曲陽地區的得天獨厚的天然資源賦予的,此時定窯的作品瓷質堅硬、釉質細潤、造型仍然沿用傳統的雙泥條、凸蓮瓣紋裝飾。
圖6:隋、唐定窯白釉雙泥條四系蓮瓣紋罐
河南省鞏縣窯的陶器造型也十分豐富,唐代流行厚葬的習俗,使我們今天能夠有幸看到唐代墓葬中非常多的唐三彩,有些造型還賦予立體感,尤其圓雕蓮瓣紋更為明顯,河南鞏縣窯博物館藏的唐代仰蓮紋複瓣四獸首蓋罐座就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典型作品。
圖7:鞏縣窯博物館藏唐代仰蓮紋複瓣四獸首蓋罐座
河南的唐三彩蓋罐也有類似的作品問世,這類圓雕蓮瓣紋蓋罐底座應該是當時比較流行的一種。
圖8:唐三彩圓雕蓮瓣紋蓋罐
這種圓雕式蓮瓣紋裝飾應該在盛唐比較流行,形式有多樣,甚至還有用紫檀木漆畫的圓雕蓮瓣紋底座,參見日本奈良正倉院藏紫檀畫漆座,以及扶風法門寺出土的銀質蓮花都與唐代定窯的圓雕式蓮瓣紋盤子非常相似,這些都應該是從圓雕蓮瓣紋蓋罐衍生出來的,我們可以對比一下唐代定窯白釉蓮瓣紋圓雕盤,參見2017年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定窯瓷器探索與鑒賞》下冊第110頁。
圖9:唐代定窯白釉蓮瓣紋圓雕盤
另一支蓮瓣紋的演變呈現為高浮雕形式,這體現在南北朝、唐代蠟燭台上,2002年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迎澤區郝莊鄉王家峰村東“王墓坡”北齊武平二年太尉、武安王徐顯秀墓發現了大量的壁畫,還有一件做工精良的青白釉高浮雕蓮瓣紋燭台。
圖10:北齊 蓮瓣紋燈台,徐顯秀墓出土
這種高浮雕裝飾紋延續到了唐代定窯、邢窯作品中,尤其是定窯的作品胎釉精良,不僅胎骨堅韌,而且釉質滋潤,白中閃青,大小不均的氣泡疏密自然,胎釉燒結完美,高浮雕的蓮瓣紋立體感很強,定窯特有的竹節紋也在廣泛應用,代表了隋、唐定窯的最高工藝水平,參見2017年湖北美術出版社出版《定窯瓷器探索與鑒賞》下冊第67頁,要比同時期的收藏于國家博物館的邢窯作品完美,邢窯作品的胎釉燒結還沒有達到膨脹系數一緻,因此還有小的開片紋,且胎骨沒有完全瓷化,參見國家博物館藏邢窯白釉燭台。
圖11:唐代定窯竹節頸蓮瓣紋燭台
圖12:唐代定窯竹節頸蓮瓣紋燭台局部
圖13:唐代定窯與邢窯蓮瓣紋燭台對比
高浮雕蓮瓣紋也反向在唐代定窯的其它器物上,比如唐代定窯白釉蓮瓣紋盒子,這件唐代定窯白釉盒子是在唐代時期少見的器物,唐代的盒子一般很少有裝飾,大多數都是素面的,帶裝飾紋的極少,而這麼精美的定窯就更是少之又少,這件盒面上的六瓣蓮瓣紋是一朵盛開的蓮花,與唐代銅鏡上面的蓮花紋完全一緻,參見2017年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定窯瓷器探索與鑒賞》下冊第63頁,相互印證了它們的時代風格和流行裝飾紋。
圖14:唐代定窯白釉蓮花紋盒子
圖15:唐代定窯白釉蓮花紋與唐代銅鏡蓮花紋對比
這類凸起的蓮花紋或稱蓮瓣紋在定窯産品還是經常能找到的,雖然不是帶有普遍性,但是在近年曲陽、定州地區出土的殘片中還是可以找到他們的身影。
圖16:近年曲陽、定州出土定窯白釉蓮瓣紋器物殘片
這種凸起的蓮瓣紋裝飾不僅在圓器上有,而且在琢器上同樣也有,又如唐代定窯白釉蓮瓣紋瓶也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它是在瓶的腹部凸起蓮瓣紋裝飾,非常别緻,這種裝飾不僅在唐代定窯上有,還影響到宋代的缸瓦窯作品,參見2017年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定窯瓷器探索與鑒賞》下冊第53頁,以及首都博物館藏缸瓦窯凸蓮瓣紋瓶。
圖17:唐代定窯白釉玉璧底凸蓮瓣紋瓶與宋代缸瓦窯蓮瓣紋瓶對比
同時代的井泾窯作品在近年考古挖掘中也發現凸蓮瓣紋彩釉瓶,這是以前不可能知道的,由于近四十年的擴建、翻新等基建建設,出土的巨大量的古物,它是千年以來出土的總合還要多,我們也有幸見到古人見不到的器物,大大豐富了考古内容,改寫曆史是我們責任。
圖18:唐代定窯白釉凸蓮瓣紋瓶與唐代井泾窯凸蓮瓣紋瓶對比
這種凸蓮瓣紋裝飾不僅在瓶類作品上使用,還在凸蓮瓣紋壺類作品中看到,據《千年邢窯》下冊第139頁标的一件螭龍流凸蓮瓣紋執壺殘件定為“邢窯”,這件執壺與晚唐定窯白釉螭龍流凸蓮瓣紋執壺如出一轍,我們查看邢窯曆史和它的裝飾紋會發現,這件執壺是孤獨的一例,沒有發現它的傳承、發展的痕迹,而在晚唐定窯産品中卻是比較流行的裝飾紋,參見2017年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定窯瓷器探索與鑒賞》下冊第151頁,因此推斷《千年邢窯》裡的那件殘件應該也是定窯作品!
圖19:晚唐定窯白釉螭龍流凸蓮瓣紋執壺與《千年邢窯》那件殘件對比
這種凸蓮瓣紋裝飾還有其他的形式,在十世紀的定窯白釉器物中我們發現于1969年河北省定州北宋初期的兩塔基出土的一件薰爐的薰爐蓋子上端裝飾有凸起的蓮瓣紋裝飾,這種六瓣凸蓮瓣紋裝飾與十世紀的另一種薰爐上面的五瓣凸蓮瓣紋十分接近,而這種薰爐在晚唐、五代的定窯十分流行,而凸蓮瓣紋薰爐似乎流行在十世紀,之後的宋代也不再流行。這類薰爐也有不帶凸蓮瓣紋的,參見2017年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定窯瓷器探索與鑒賞》下冊第163頁。
圖20:十世紀定窯白釉凸蓮瓣紋薰爐與北宋初塔基出土凸蓮瓣紋薰爐對比
還有一些凸蓮瓣紋裝飾在碗的腹部,如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晚唐、五代定窯五瓣花口凸蓮瓣紋裝飾的碗也是一例較為典型的代表性作品,與晚唐、五代定窯白釉凸蓮瓣紋碗同屬一個窯口,一個時代。
圖21:晚唐、五代定窯凸蓮瓣紋碗與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品對比
到了晚唐、五代定窯的凸蓮瓣紋十分流行,有些凸蓮瓣紋做到了極緻,就像這兩件凸蓮瓣紋葫蘆瓶的工藝做的極為複雜,且十分新穎,繁複的工序、準确地造型、精準的燒造、堅實的胎骨和滋潤的釉質成就了凸起蓮瓣紋的巅峰之作。
圖22:十世紀定窯白釉與醬釉凸蓮瓣紋葫蘆瓶
縱觀定窯的燒造曆史,凸蓮瓣紋的形成、傳承和演變一目了然,它不是孤立存在的,任何一種工藝技術都有它形成、發展、傳承、演變的過程,不可能突然出現,又瞬間消失,所以說國家博物館藏的那件定為“邢窯”螭龍流凸蓮瓣紋執壺應該是定窯的産品,在邢窯的曆史中找不到他的發生、發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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