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由于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帶我們長期滞留農村,家裡沒人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既要掏錢向隊裡買口糧,又得供我和弟弟讀書,裡裡外外,花錢的地方層出不窮,日子捉襟見肘。為擺脫眼前困境,那年初春,母親看到村裡不少人家養兔獲利,深思片刻,胸有成竹地對我說:“咱家也養兔,除貼補家用,還能給你們買書買本。”
而且說幹就幹,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從村裡雇大工,小工,木工,運來石頭、油氈、木料等,在院子西面破土動工,興建兔舍。為通風,兔舍窗戶安裝了鐵闆沖眼網。接着,梁東舅舅家翻山越嶺,送來一雌一雄兩隻兔子。然後,将它們關進寬敞的兔舍内。放學回來,我透過沖眼網觑眼朝裡一瞅,兩隻黑兔,圓圓的眼睛左顧右盼,大耳朵一動一動的,三瓣嘴不停地咀嚼着青草,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響。母親颠颠地擰着小腳走過來,說:“往後放學,先給兔子弄草吧。”我心領神會,從此,下午散學,那時課程少,老師不習慣留家庭作業,我把花布書包往炕上一扔,馬不停蹄地拎起荊條筐,拿把鏟子,呼朋引伴,去附近田間地頭、荒山野嶺,千方百計給兔子尋找青綠飼料。曲曲菜,羊奶子,蒲公英等含奶汁較多,很有營養,都是它們最愛吃的。給兔弄草,兩手雖然變得髒兮兮的,要在河裡清洗好幾遍才幹淨,但腦海想起兔子悠閑吃草的情景,心裡就充滿喜悅,渾身的勞累與疲憊,頃刻間煙消雲散。漸漸的,我還摸索出一些經驗,不能喂兔子帶露水的草,吃了會拉稀,拉稀喂點馬蓮就會好的。兔子愛磨牙,去山上砍一些樹枝給它啃,有益于牙齒健康。
兔子性情溫和,整天蹦蹦跳跳,吃飽了就睡,醒了就吃。休息時半躺半卧,頭靠在肩上。它繁殖很快,二十天後,母兔開始用嘴拔自己身上的毛,我好奇地問母親。母親眼前一亮,驚喜地說:“要下小兔了。”果然,沒多長時間,小兔出窩了,黑黑的眼睛像兩顆閃亮的黑寶石,跑起來好似滾動的小絨球,模樣非常可愛,我心裡頓時湧起一種自豪感。弄草的勁頭兒,如同上了發條的鐘表越來越足了。打完草,有時小夥伴們坐在路旁石頭上,你一言,我一語,叽叽呱呱地談天說地,感興趣的話題一個接一個。有時上山摘食野果,下河摸魚捉蝦。農村雖不如城市那麼喧嚣熱鬧,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世外桃源生活,同樣令人向往。
間隔三天左右就得徹底清理一遍兔舍,兔子吃草時總愛蹲在草上面,有的吃進肚裡,有的糟蹋掉了。于是剩草、糞便混合一起,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若不及時打掃,兔子就會生病。每當打開兔舍門的一瞬間,兔子就會吓得跑來竄去的,膽大的還會用柔軟的身體在腳邊蹭來蹭去,我伸手慢慢撥拉開它們。直到把兔舍弄得幹幹淨淨,撒上一層新鮮的黃土或石灰粉,我才如釋重負地給它們添新草。
每逢秋季,供銷社統一收購,按兔子體重劃分成幾個等級,體重大的等級高,價格也高,達不到标準的不收。往往雞叫頭遍,我就條件反射地從炕上一骨碌爬起來,穿衣下地,在手電光的指引下,三番兩次給兔子添草加料,将它們喂得飽飽的。随後在母親幫助下,捉住兔子放進筐裡,上面蓋嚴實。早晨,天剛蒙蒙亮,薄霧還挂在樹梢上。我用扁擔挑着,顫顫悠悠直奔目的地。筐裡的兔子仿佛坐在轎子上安安靜靜,或相互依偎,或閉目養神,或從筐的縫隙中好奇的窺視外面的世界。走累了,稍歇息幾分鐘,換換肩,繼續趕路。抵達收購站,門前已零星擱着幾隻筐子,旁邊站着賣兔人,空氣中氤氲着兔子的尿騷味。我放下擔子,用衣袖就勢一抹額頭上的汗,緊挨前面的人排好隊。工夫不大,上班時間到了,收購站人員手裡拿着盤秤、算盤、票據、現金等,各就各位,邊收購邊付款。出售後,看到手裡活蹦亂跳的十幾塊錢,心裡比吃了蜜還甜。回家把錢如數交給母親,母親爽快地拿出幾塊錢遞給我,笑眯眯地叮囑道:“留買書吧”。
好不容易盼學校放寒假,我懷揣着養兔換來的錢,步行六公裡,趕到客車停靠點,乘草綠色敞蓬汽車去縣城探望父親。逛新華書店時,看見玻璃櫃台内擺放的,讓人眼花缭亂的各種故事書,小人書。我毅然選擇了自己百看不厭的戰争、神話題材,毫不猶豫地掏出平日舍不得花的錢買下來。日積月累,家裡故事書有八十多冊,小人書數量達到一百多本。使我開闊了視野,獲得了許多書本上,課堂裡學不到的知識,受益匪淺。現在有好幾本都成了難得的精品,收藏價年年攀升,這是後話。随着生産隊土崩瓦解,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的落地生根,困擾人們多年的溫飽問題解決了。村裡人覺得養兔,費時耗力,來錢慢,不如打工,經商掙錢痛快,漸漸就不再養兔了。我家也與時俱進,告别養兔的曆史。閑置的兔舍經一番改造,從而變成儲存糧食的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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