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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

健康 更新时间:2025-02-06 20:51:23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1

大家好,我是陳拙。

今天是2月的最後一天,也是“國際罕見病日”,這讓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

他從小睡覺就不閉眼。因為患上了一種怪病,沒法閉上眼,強力閉眼的話,眼睛周圍的皮膚就會開裂。

等再長大點,這個狀況更加嚴重,他的皮膚哪怕沒有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刺激,也會突然裂出無數道長縫,一瞬血流如注。

他被這種痛苦持續折磨了23年,卻偶然發現,這不過是一種并發症。

他體内真正的病魔,是一個幾乎沒有記載的“怪物”,目前沒有任何有效的治療手段。得這個病的幾率大概是億分之一,頂級的罕見病。

他找到我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根據目前最新的資料顯示,這個疾病在國内尚未被報道過”。

他是名副其實全中國最孤獨的患者。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2

我走進那間屋子,屬于我的那個位子還空着。

就在我的座位旁邊,已經圍坐着小半圈人了——

那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嘴角永遠向上揚起,顯出幾分憨态。但這可能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是一名“肝豆病”患者,情緒無法保持穩定,總是莫名地強笑或傻笑。

這是一種遺傳性基因病,由于體内積聚了過量的銅而發病。多發于孩子和年輕人身上,在我國的誤診率在半數以上。

她旁邊,不過十月份,一位大姐已經穿上了厚重的毛衣。大姐得的肺動脈高壓,被稱為“心血管裡的癌症”,緻殘率和病死率極高。

她的肺部血管嚴重收縮,血氧飽和度不足,身體總是感到乏力,每個晚上都需要連着制氧機度過,但大姐偏偏喜歡跳舞。

每天下午,我們一起跳會兒舞,大姐因為生病,身體沒什麼力氣,每跳一會兒,就要在椅子上坐好一陣。休息完了又站起來,繼續堅持跳。

大姐的身邊有個小姑娘,我注意到,她的兩腿往外斜得厲害,像一個張着大口的“八”字。

小姑娘身邊還跟着一輛黃色電動輪椅,上面坐着一個瘦小的人,臉一直緊繃着,我向她打招呼,她盯着我看了幾秒,往回縮了縮,顯得更小隻了。

輪椅上這個比小姑娘體型還要小的,是小姑娘的母親。

她們是一個罕見病家庭,小姑娘同時遺傳了父親、母親的兩種罕見病。她和母親患上的是低磷性佝偻,骨頭已經發生了畸形,看起來比常人瘦小得多。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着她們每一個人,感到陌生又親切。此刻,在我的四周,像我們這樣的小組,還有好幾個。

這裡正在進行一場罕見病患者與殘障人士的集體見面會,來到這裡的每個人身上都藏着一個罕見的怪物。

在過去的時間裡,我們為了弄清各自怪物的真面目,獨自走了很遠的路,無數次徘徊在死亡邊緣。

因為都是罕見病,每條路都人迹罕至。沒有同伴的日子裡,我們隻能用自己的身體,去試路上每一處坑窪。

現在有一個機會,能讓我們找到更多的同路人,也能讓更多人看到我們的存在——我和所有參會的小夥伴需要以小組為單位,選出一種罕見病,在主辦方的幫助下進行科普活動。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每個成員都來自不同的罕見病群體,一下有些擔心,要怎麼說服大家都加入我的科普計劃呢?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好的講述者,但我的病本身應該比我會說話。

我是一名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的患者。病的名字很長,患病的人數卻很少,全世界都算上也就一百多個,換算成概率,差不多是億分之一。

而我成了全中國唯一的那個。

我的主治醫生告訴我,這個病幾乎沒有可以參考的文獻,也沒有任何可以治療的手段。

我已知的所有信息,都來自我自己的身體。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正慢慢失去對這個世界的感知。

過人行天橋,我手會不自覺地覆上欄杆,才能一步一步走上去。我的力氣像從身體裡被一絲絲抽掉,身體似乎随時随地都會坍塌。

我的視力也變得越來越不好,以前很遠都可以看見的公交車,現在隻有等車子駛到眼前停下了,我才能看清。

唯一變敏感的是我的皮膚,隻要沾上一點熱水,全身上下就會變得瘙癢難忍。

當時,我去了本地醫院的皮膚科,在做完幾次無效的常規檢查,又吃了些不見效的藥物後,我從皮膚科被轉到感染科病房。

在感染科又住了十天,期間還做了肝活檢,但關于我的病因,除了“脂肪肝”三個字,沒有任何人能給我确切的答案。

我當時就犯嘀咕,我才24歲,平時很少吃油膩的脂肪型食物,怎麼會得上脂肪肝呢?

就在我帶着滿腦袋問題快要出院時,我的主治醫生遞給我一個手機,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他指着其中一長串告訴我,他可能發現正蠶食我身體這個病的秘密了——

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它的名字。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4

醫生給我看的手機屏幕

這種病會把吸收的脂肪沉積在身體各處,日積月累下影響各個器官運作。

從周圍神經開始,慢慢地,内髒會衰竭;雙耳會失去聽覺;雙眼會出現白内障,逐漸失明;肌肉也會萎縮,使不出一點勁。直到接受全身各處信息的中樞神經受損。

到那個時候,我便會與整個世界失去聯系,如同“活死人”一樣,仍喘氣,但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拿到這個檢查結果時,停了幾秒,反而松出一口氣。

億分之一發病率實在少,它意味着我幾乎沒有同伴,這讓我感到孤獨,甚至恐懼。但弄清楚自己得的究竟是什麼病,我真切地感到安心。

從出生到被最終确診成這個病,我用了24年。

這種世界頂級的罕見病,并不是我苦難的開始。此前,我一直被它的并發症——魚鱗病——折磨着。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5

我當時的出院報告上,還沒有出現“中性脂肪沉積病伴魚鱗病”,而是羅列成了兩種病

出生第三天我就有了第一個名字,不是父母給我起的,而是一個醫學名詞:火棉膠嬰兒。

我全身上下的皮膚火紅,就跟被燙熟了一樣,身體像裹了一層透明紙,它緊緊地箍着我讓我的皮膚沒有褶皺,也沒有正常嬰兒初生的嬌嫩,隻有僵硬,摸上去就像塑料紙。

這是魚鱗病的表現之一。

出生後24小時内,我的皮膚就開始裂、脫皮,大量的皮屑堵在我的五官七竅,不及時清理我會被這些東西殺死。

醫生拿着一根棉簽掏進我的耳朵,不多久,卷出一團碎屑來。它們粘連着我僵硬的皮膚,稍一用力就扯出血了。

父母帶着這樣的我,從山村到大城市,輾轉多家醫院,隻得到一句話,“魚鱗病是一種基因疾病,治不好,像他這麼嚴重的情況大概隻能活三個月,你們還是抱回去吧。”

但我的父母并沒有放棄我,他們小心地照料着我,随時準備應對這個怪病突如其來的爆發。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6

從記事起,我就覺得我的身體裡好像住着一個怪物,它總是會讓最簡單的日常生活也變得不容易。

農村每到飯點,家家戶戶都愛熱鬧,隻有我們家傳不出一點聲。母親從廚房裡端出飯菜,等擺滿一桌子,我們一家三口就坐在邊上,開始沉默地等待。

每到這時候,我就想,我的父母是不是也會想起以前“熱鬧”的日子?

那時我總是哭得很大聲,說什麼也不肯吃飯,後來父母才知道,是我口腔的皮膚太脆弱了,食物稍微熱一點,都會傷到我。

從那以後,等飯菜變涼,成了我們一家在餐桌上最重要的事。我吃了很多年的冷菜冷飯,父母就陪着我吃,家裡很多年沒人碰過一口熱菜。

我的生命并沒有停在第三個月,7歲的時候,我穿上了校服,和所有同齡人一樣,正常上學了。

我們家在重慶的一個山村裡,母親告訴我,讀書是我唯一的出路。

但這條路遠比我想象得難,我在“邁出第一步”時,就遭遇了巨大的打擊。就是字面意思,邁都邁不開腿。

我連起床和穿衣服都不能獨自完成。尤其是當天氣變冷。

冬天,皮膚開裂是常态,起床成了一件痛苦又緩慢的事。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7

魚鱗病重症患者症狀圖,僅供參考,圖片來自網絡 魚鱗病重症患者症狀圖,僅供參考,圖片來自網絡

我總要蜷縮在被窩裡,等父母塞進來一個暖水瓶溫溫身體,再把我的衣服拿去柴火上烤熱了,才像一個剛結束冬眠的動物一般,慢慢爬出棉被。

家到村裡學校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一條細長的傷口從膝蓋一直斜着伸到我的腳背。

每次邁步,都會把它扯得更大一些,随着我顫抖的步子,像樹幹抽新枝一樣,那道長傷口旁不斷裂出新的傷口來。

我忍着渾身上下細碎的疼痛,看着我的同學步子輕快地超過我,使不出一點力氣跟上去。

腿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了,我會習慣性地把身體的重量集中到雙腳,但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明顯感受到雙腳又被壓腫了。

等我邁過幾個小山丘和土坡,到教室的時候,常常已經上課一個多小時了。我一擡頭,就能看見一張眉頭拱起的國字臉。

那是我的班主任,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喜歡我。

村裡的老師有的從我們父親輩上學就在教書了,他們不會喜歡一個上課天天遲到、還把作業寫得像“鬼畫符”的學生。

但那些“鬼畫符”,每一筆都要花上很久。每次動筆前,我都要深呼吸幾下,然後使勁把手指握成拳頭。

“握拳”這個動作會讓我關節處開裂的傷口變得更大,那種感覺,就像骨頭要從肉裡支棱出來。

我隻能自虐似的強逼自己這麼做,這是我跟自己較勁,也是向這個病發起挑戰的方式。

但老師和同學們并不了解我的處境,我突兀的外表成了他們嘴裡一聲聲“怪物”、“麻子先生”。

我像是被困在這具身體裡,承受着這份“罕見”帶來的各種傷害。這些傷害,有時比身體上那些裂開的傷口還要疼。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8

我的身體不被允許劇烈運動,但我很向往籃球場。

一次,我站在邊緣線外,場内那些跳動的身影就像一幅畫,我看得又羨慕又無奈,直到一個籃球從畫裡躍出,落在我的腳邊。

我正準備彎腰去撿,耳邊傳來一聲呵斥,“把球放下!”沒等我反應過來,後腦勺傳來一聲悶響,我下意識捂上去,一股溫熱的液體頓時黏滿手心。

癱坐在地上的時候,我聽見身邊響起一陣驚呼。

我的傷口崩得厲害,血一汩汩掙脫了血管,抽痛伴随着熱氣滴滴答答淌到籃球場上,瞬時在我腦後彙成一個小血泊。

這群學生平時就看我不順眼,有時會招呼低年級的學生來,指着我輕蔑地說:“給你們一個機會打他,他打不赢你。”

沒人知道,他們一拳就能打倒的“怪物”,是這個世界上億分之一的罕見病患者。

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是中學時一次晚自習,我請假出去上廁所,回來發現教室裡特别安靜,仔細一看,校長正在屋裡巡視。

他紅漲着臉,随着吐息散發出一股股刺鼻的酒味,看見我,接連發出兩聲嚴厲的呵斥,“幹什麼去了?過來!”

我打着顫挪過去,沒挪幾步,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半邊臉一下子火辣辣地疼,幾秒之後,一道長縫沿着我的嘴角開裂下去。

在所有人的噤聲中,我被校長扇了一個耳光,頓時血流不止。

我像是跌進了一個紅色的漩渦,一個絕望的想法在那一刻充斥了我的腦子:如果這一巴掌能讓我的血流光,是不是還能為父母留下一筆賠償金,為他們減輕一些負擔?

我想到了死。

從出生到現在,我無數次地問自己,為什麼要遭受這些?

母親總是告訴我,我隻有上學這一條出路。

我能進這所私立中學全靠母親的堅持。以我的身體條件,鄉裡對口的學校實在有些遠,母親托了很多關系才找到這所學校。

校長以解決我的住宿問題為由,收取了一筆額外的費用後,我才被準許留了下來。

但現在看來,如果在學校這種地方都會被同學、老師這樣對待,我究竟為什麼讀書?這還是我的出路嗎?

被校長掌掴之後,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回到家,把自己藏起來。

因為住校,我身體的全部秘密都被迫被公開。

有天晚上我正在寝室裡,宿管來查房,一推開門就捂住了鼻子,“什麼味道?”話音剛落,所有室友一齊指向我,嫌棄地說:“就是他!”

我的皮膚除了幹裂易出血,還會長滿魚鱗狀的角質,乍一看就像穿了一層白色的盔甲。隻是這層盔甲不會保護我,隻會堵塞我的毛孔,讓皮膚無法呼吸。

皮膚沒了代謝功能,沒法把身體裡的汗水排出體外,就會産生一種臭味。

在宿舍同學的抗議下,我從集體寝室被調去了走廊盡頭的單人宿舍。

走之前,我從他們口中聽見,我身上的味道“像爛豬肉”。

為了蓋住這個味道,我買了很多潤膚乳、香水香包,每天早上起床都會花上半個小時整理、打扮自己,連帶把自己的單人間也打掃得一塵不染。

我心裡隻剩一個念頭:我得活下來,活下來給所有人看看。隻要我不放棄,就沒人能放棄我。

那個學期末,我是全校唯一一個被評上優秀寝室的男生。

當廣播裡響起我的名字時,我像一個木頭人站在那兒,不敢挪動腳步。偌大的操場上,我的身邊沒有掌聲,同學們喊着我的外号起哄,怪獸,快上去!

頒獎老師在一片譏笑聲中拉起我的袖子,把我拽上了領獎台。

這是我的名字第一次被這麼響亮地,用正常的語氣念出來。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9

我的努力終于有了一些回報。

在課堂上,盡管我的座位總被安排在最角落,但這不妨礙我在下課鈴聲響起時沖向講台,趁機跟老師提問。

經過一學期的積累,我的成績在班裡名列前茅,我能感覺到老師和同學也在接納我。挑選外出實操的學生時,他喊了我的名字。

我學的是電工,實操是必不可少的學習機會,這更加堅定了我一直以來的心願:靠自己活下去。

高中畢業後,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同學介紹的,一名工地上的保安。保安隊長當着我的面沒多說什麼,但轉頭就對我同學一頓臭罵,怪他沒有說我的特殊情況。

幸好,在城鄉結合部,一位工廠老闆接納了我。他不在意我的樣子,說久了就習慣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的生活不會再有大的變化了,好久不聯系的中學老師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他偶然在電視上看到我這種病的新聞,說可以治好,叫班裡的同學找了相關的網站和病友群,讓我趕緊加上聊聊。

那時我根本意識不到,這個群對我的影響會有多大。

群裡大概有一千多位魚鱗病患者,大家每天熱切地在裡面交流。我們都有相似的痛苦經曆。我一空下來,就會認真地把每一條信息看完。

仿佛十多年的抗争終于有了一個出口,這個群對我來說就像第二個家。

看大家在群裡交流病情,我也發了自己的照片,一瞬間,幾乎所有的留言都在說:你這也太吓人了吧。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這個群裡最嚴重的,也是最能折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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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魚鱗病病友(中間男,輕症)合照,我的症狀要明顯許多

我早習慣用自己身體的變化來劃分四季,皮膚開始癢了就是春天;當難忍的疼癢達到頂峰,夏天就來了;

秋風會讓我的皮膚變得緊繃,着了溫水都會刺痛;冬天,無數細碎的傷口接連不斷地從我的身體裡長出來,一道連着一道,皮膚就像街上的樹皮……

每年九月,我們村裡家家戶戶總要挑一個大晴的好日子打稻谷。那一天,所有人都忙個不停,隻有我在一邊站着。罪魁禍首也是我身上這層“盔甲”。

它不斷拉扯着我的皮膚,因為過于緊繃,上下眼皮都會被拉扯得翻出來,根本沒有辦法閉合。

我的一雙眼睛就像嘴巴裡含了一顆玻璃彈子,得不到眼皮的保護,無法盛住眼淚。常常是紙巾蜻蜓點水一般輕輕擦拭,米粒大小的血迹就會密密麻麻地鋪滿。

這個病構成了我人生中的大半時光,但并不是全部。

我從小就喜歡水,靠近的時候我會感覺很自由。我的老家在山村裡,平日裡常見到的隻有井水和小河。

後來我努力走出了這片村子,南下到三亞,也去過東邊的廈門,西面的青海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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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青海湖的合影,每次去到大海和湖邊,我都抑制不住地興奮

隻是每次到海邊,我待不了幾個小時就得離開,一旦空氣中的含鹽量過多,我的皮膚就會“報警”。

它開裂的速度會變得很快,好像在即将愈合的傷口上撒了一大把鹽,如果這個傷口的面積覆蓋全身上下,那種感受就等同于開膛破肚。

群裡也有幾個重症的小夥伴,都說自己已經很久沒出門了。他們很驚訝我竟然還有一份工作,竟然還去過海邊,還在嘗試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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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病友中了解到一種緩解皮膚狀況的辦法。

在治療室裡,我見到了一個像鵝蛋一樣的巨大容器,那是一個熏蒸箱,我在裡面躺了半個小時,不斷冒出來的熱氣把身體都氲濕了。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皮膚出汗是什麼感覺。

最後從熏蒸箱出來時,我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力氣,一時間沒法站穩。醫生攙扶着我躺下,接了一盆藥水,把澡巾浸濕,就開始在我身上搓。

掉落的皮屑像魚鱗一樣,逐漸鋪滿整張床單。我真正意義上經曆了一次“脫胎換骨”。

那天走出診室,我幾乎能感受到空氣鑽進我的毛孔一寸寸流動,皮膚盡情呼吸的感覺别提有多痛快了。

但這樣輕松的狀态沒持續多久,也許是熏蒸本來的隐患,也許是它本就無法克制住我體内真正的病魔,身體的鱗屑雖然得到了控制,我的皮膚卻提前“衰老”了。

它變得沒有彈性,皺巴巴的,通紅,我的外表看上去就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

“你們猜猜他有多少歲了?”

“四十!”同事總拿我的外貌和年齡開玩笑,當時我隻有18歲。

做了一年多熏蒸後,我的身體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年末公司體檢時,我的肝功能竟然達到了臨床狀态,檢查的醫生一直囑咐我,少吃油膩的食物。這之後,隻要是帶點肥的肉,我連碰也不碰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偶然得知當初給我介紹熏蒸的病友,沒能熬過那年夏天。

聽群裡的病友說,他的皮膚損害得太嚴重,沒有辦法排汗,他是被自己積在身體裡的汗液活活憋死的。

我愣在那兒,腦子裡的一根弦,一下子斷了。

他是群裡少數和我差不多的重症患者,我們年齡相仿,曾經互相給對方發過鼓勵的留言,熏蒸的一系列注意事項也都是他教給我的,但現在他先不在了。

我難免去想自己的結局。

直到一年多以後,我拿到了那張徹底判了我死刑的檢查報告: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我這才意識到,這些年我都被誤診了。

魚鱗病隻是一個伴随的表象,那個躲在我身體裡的怪物其實有着更可怕的真面目。

我忍不住去想,那位去世的病友會不會也像我一樣,體内藏着一個發病率億分之一的罕見病魔卻不自知?

我改變了我的“終生大計”。

之前我一直想着靠自己活下去,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就行。我也确實一步步達成了計劃,從工廠的保安成功轉到一家電氣公司當管理人員。為了學習管理知識,我還考上了重慶大學,拿到了職業資格證書。

但這些在弄清楚這個殺人于無形的罕見病面前,都被我放棄了。

我決定辭去工作,做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的科普。既然我是那個被他選中的億分之一,我有責任和它鬥一鬥。

我再不想看見一個像我一樣經曆了萬般痛苦的人,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兩眼就花了,膝蓋擡不動了,哪怕是搬個東西也需要付出常人十倍的力氣——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對藏在自己身體裡的病魔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太無助、太孤單了。而走了彎路失去生命,是更大的悲劇。

我得盡可能把自己的經曆,和以往積累的經驗傳達出去,在這個病魔毀掉更多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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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書桌前到現在還貼着“把苦難變成責任”的話

于是,我報名參加了這個專門針對罕見病和殘障群體的協力營。

分享完自己的故事,一回頭,才發現組裡的小夥伴都站在了我的身後,他們都願意一起來做我這個病的科普。

當天我們小組的目标就定了——“填補我國關于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的科普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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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定了,我卻失眠了。

什麼才是最好的科普方式呢?

我在大腦裡構想過一個疾病紀錄片,用最明亮的色彩,拍我去過的那些山川河流,也許我還會在鏡頭裡露出一張笑臉。

我想象裡的科普不應該隻有冷冰冰的知識和患者的痛苦,應該充滿力量。但想歸想,回歸現實,怎麼拍?怎麼寫?那幾個晚上,我不斷地問自己,我能做什麼?

一番考慮後,我決定采用漫畫的形式,這對專業性的要求相對低,也比較容易被大衆接受。我開始到處收集關于這個疾病的報道、資料,哪怕隻有幾行字也不放過。

最後卻發現,我能參考的樣本和研究對象,就是我和我的身體。

幾天以後,我抱着一大堆資料,終于在電腦上敲下了第一行腳本——

“這個寶寶皮膚怎麼這麼紅呀?像個紅孩兒一樣。”

一個以我自己經曆為基礎的故事誕生了。這是我在科普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的路上,按下的第一個腳印。

罕見病小組的夥伴始終是我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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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協力營的小組成員

肺動脈高壓的大姐和那位低磷性佝偻的媽媽負責給我宣傳,那段時間,她們的朋友圈和微信社群幾乎被我的故事刷屏了。還有一位患有小兒麻痹的夥伴把他的公衆号“借”給了我,他負責幫我修改故事并發布。

故事腳本在進行,如何找到一個合适的插畫師又成了新的問題。

一次,我在QQ群和志願者交流,偶然提起想做漫畫科普的事,想不到群裡竟然有人願意幫忙,卧虎藏龍的QQ群給了我驚喜。

這個群還是我以前為社區開展志願者活動時建立的,到現在已經擁有一千五百多名志願者了。這些積累和之前付出的善意,都在我做漫畫科普時有了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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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社區志願者的照片

找到插畫師之後,我們的進度一下子變快了。初版作品出來後,我馬上找到我的主治醫生和患者朋友,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矛盾卻在這時候出現。

主治醫生一眼指出了漫畫的問題:長篇大論,沒有一點趣味性。另一邊,患者朋友倒是特别滿意,能讓大家盡可能多了解關于這個病的信息,比什麼都重要。

對于我來說,我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趟這條沒人走的路,現在這個方向的研究是空白,什麼好什麼不好,隻能摸着石頭過河。

我綜合了大家的意見,一邊加緊修改漫畫,一邊創立了中性脂質沉積病的民間公益組織,那将是我們漫畫的第一個展示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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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初版漫畫,等完善後,我希望可以把幾幅漫畫連成一段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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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的漫畫仍在繪制,但就在最近,我收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我的主治醫生在整理文獻時,又發現了中國另外兩例“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的報道。

收到消息時,我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這是不是意味着我終于不再是這個國家最孤獨的那個人了?

這确實給了我很大的安慰,但一想到又有兩個小夥伴正在遭受和我一樣的痛苦,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那兩例報道的引用率幾乎為“0”,我們的前路,依然模糊不清。

如果說有什麼願望是我現在立馬就能想到的,我希望自己能再快一點,關于中性脂質沉積病伴魚鱗病的隊列研究能再快一點。

面試罕見病協力營時,面試官曾問我,為什麼要來做這事?

坦白說,之前的路我踩了很多坑,之後的路我也沒有走過,能走到哪一步,我真不知道。

但有件在魚鱗病病友群裡發生的事一直支撐着我。

一位重症患者曾找到我,說大家一直在用的護膚品改版了,效果大不如前。我的治療時間算是所有人中比較長的,就帶頭跟護膚品的生産廠家溝通,把前後兩版的區别一一列舉。

我的交涉帶動了很多患者站出來,提出自己合理的請求。後來,這種老款護膚品又重新上架銷售了。

“任何一個群體,哪怕再小,都應該努力,而不應該放棄、或被放棄。”

這是我當時的答案,現在依然是。

我的身邊站着始終關注臨床研究的主治醫生,遠方還有兩個共患難的病友,我知道未來的道路還很長,但我願意做那個開路的人。

罕見病一般能活多少年(罕見病患者自述)22

中國最早關注罕見病的醫生之一,李定國教授曾說——一個罕見病病人,承擔了至少9999個健康人的發病貢獻,同時也承擔了9999個健康人的風險。

隻是,把苦難變成責任,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億分之一的發病率,本是人類進化曆程中出現的自然災難,但面對、承擔、發聲,卻是段冬自己的選擇。

1對100,000,000,這樣懸殊的對比,是真正的“孤勇”。段冬說,他始終堅信,罕見病留給他的人生缺口,就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責任。

他的存在将成為這一罕見病研究的重要參考,而醫學之外,他的故事,也将以更長久的方式影響到更多的人。

(本文人物均為真名)

編輯:野胡楊 渣渣盔

本文圖片來源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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