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這樣好的季節

原創： 巫獻紅 晚上八點 前天

這樣好的季節

季節好壞，隻在人心。

我喜歡秋，便覺得它好。覺得它好，是因為陽光好，剛好能照亮楓葉的紅，桂花的黃；覺得它好，是因為天空好，剛好藍得高遠，顯得雲淡；覺得它好，是因為風好,剛好能揚起風衣的衣角，送來陣陣桂花香；覺得它好，是因為雨好，剛好淋去夏日的燥熱帶來秋涼，敲打着窗棱細說淡淡的憂傷。

在這樣好的季節，記憶裡總是彌漫着火堆裡煨紅薯烤玉米的香。陽光還是那樣燦爛，天空還是那麼藍，從夏天走來的淩霄花依然豔麗如常，青綠色的橘子卻已漸漸變黃，滿弄堂裡飄着柚香。小時候，我們像風一樣奔跑在鄉間小路，撿豆莢裡蹦出來的小豆子，摘溪邊的紅柿子，挖地裡的番薯，砸樹上的闆栗。擁有大自然如此豐厚的饋贈，我們的心是那樣的歡騰，仿佛我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在這樣好的季節，農村人便有了豐富的想象力。一串串紅辣椒挂上牆，一束束金黃的玉米棒子系在檐下，那是最美的彩燈和彩帶，閃耀着秋的芳香和色彩，把房屋裝飾得格外有風情。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農婦們把圓圓的竹匾鋪開，然後端幾條凳子放在院子裡，擺上砧闆，将南瓜、番薯去了皮，然後切成片、切成條、切成絲，在明晃晃的陽光裡一撒，再細細勻開，橙色紅色白色就調成了圓形的色闆，一圈一圈地在院子裡漾開秋曬。

在這樣好的季節，會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裡說農場的猕猴桃熟了，你把地址給我，寄一些你嘗嘗。我說不要寄，等有機會我去摘。他說知道你一時不會來，還是寄給你比較靠譜。我還在說一些客氣話，電話那頭真誠地說他是要做品牌的，農場從土壤到灌溉的水都是檢測過的，沒有任何污染，吃起來口味也很好，在城裡買不到這麼好的猕猴桃的，你一定要嘗嘗。

電話那頭就是當年的那個男孩，帶着一絲山裡娃的腼腆，也在這樣好的季節，在那座山崗上與我相遇，我用青春陪伴他走過一段無憂的少年時光，在那裡我們曾一起看過五星紅旗随着朝陽冉冉升起，一起看過夕陽慢慢從山崗上落下，然後是一片絢爛的晚霞，從山崗延綿至天空。他在日升日落裡漸漸長大，而今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猕猴桃還是寄來了，看着一個個整齊地躺在盒子裡的猕猴桃，真的好好。我高興地告訴他猕猴桃收到了，隻是一個個都還生硬着，似乎不适合馬上吃。他說你若想要它快點變軟，就拿幾個與蘋果香蕉放在一起，其餘的放冰箱，吃完了再拿幾個出來，否則一起變軟了吃不完就壞掉了。他細細交待一番，我說懂了，他才“嘿嘿”笑笑，說保準好吃。我等那放在蘋果一起的猕猴桃稍變軟，就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個，黃心的，味道果然很純正，很甜。這就是多年前那山崗上的秋的味道，那時候我們一起吃過山裡野生果子的味道。

在這樣好的季節，便會想着出去走走，一個人，或三兩個人，陪在身邊的那個人，和秋的氣息一樣讓你歡喜。不一定要去名山大川，就在鄉間小路，就在城郊緩坡，那裡有幾片金黃的稻田，有幾朵野生的小菊，有一些葉子漸黃的樹，有一條蜿蜒而上的石級，旁邊是水流潺潺的溪澗，一兩隻野鴨在嬉戲，三兩簇蘆花在搖曳。溪水很清，看得見石子和水草，還有悠閑自在小魚兒。

陽光從樹葉間灑下，落下斑駁的光影，一會兒在你頭頂，一會兒在你肩膀，一會兒在你腳下。時光就這樣在光影的移動裡無聲流轉。空氣裡飄來淡淡的幹草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色彩斑斓的樹葉間，幾個圓圓的果子，紅得那麼誘人，透着秋的意味。輕踏而過的石階旁，幾簇不知名的小花，在陽光下芬芳着悠悠時光。你正出神凝視，一擡眼，就在那個轉角，忽現幾株明豔豔的向日葵，暖暖地對着你笑，你的心情，突然就亮了。

在這樣好的季節，注定有一場遇見，遇見一樹紅楓，遇見一枝野菊，遇見你等的人，遇見等你的人，也會遇見納蘭性德那“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憂傷。秋，有時就是美得這麼憂傷，在楓葉變紅的時候你愛的人來了，在楓葉還是那麼紅的時候，你愛的人又走了，在雲淡風清的日子裡相遇，在細雨綿綿的日子裡分手，在時光流轉裡等待，在綿綿無期裡憂傷。秋的憂傷，是淡淡的，也是深刻的，它是年華流逝不留餘地的感傷，是滿樹繁華終将落盡的惆怅，它是一種揉入愛恨的情懷和氣質，憂傷而不沉淪。

風起時，遠處的那片栾樹，彩雲般湧動，紅是紅，綠是綠。仰望天空，看穿塵緣盡頭悠長的思念。一擡手，指尖輕輕劃過發絲，梳不盡風中的淩亂。秋，在與時光對峙裡的憂傷，美成另一種秋色。

在這樣好的季節，會喜歡上一首歌，叫《往後餘生》——

往後餘生

風雪是你

平淡是你

清貧是你

榮華是你

心底溫柔是你

目光所至

也是你

而在我心裡，你是藍天，是清風，你是秋陽，是稻香，你是紅楓，是野菊，你是回憶，是憂傷。你一直在，我便一直愛，當然，你是秋，一個這樣好的季節。

作者：杭州公益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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