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滅齊之戰,齊王田廣陣亡後,齊相田橫便在博陽稱齊王,以田光為相。
漢軍方面,由于齊王田廣忽然陣亡,不少齊軍将領率衆投降。齊軍有不少人原本是齊王田都、濟北王田安麾下的人,與齊王田榮田廣父子不是一路,并無投降的心理包袱,漢軍兵力超過十萬。
此時齊國比較強勁的勢力,有五波。首先是齊王田橫,控制濟北郡泰山以南,兵力近十萬。其次是曆城的盧卿,控制濟北郡泰山以北,兵力近十萬。第三是臨淄的盧罷師,有兵力兩萬餘,再加附近小城,總兵力約三萬。第四是膠東郡的田既,即墨城約有兩萬,總兵力近三萬。第五是臨淄郡濟水以北田吸,屯兵千乘,吸收各地逃卒後兵力達到兩萬多。其他各種自保的小城,兵力多則一兩千,少則數百,不足為患。
齊國盧氏是姜姓呂尚(姜子牙)之後,公子高封在盧地,後代改稱盧氏。盧城、曆城、臨淄正好都在濟水南岸不遠,如果盧卿與盧罷師聯合,兵力近十三萬,他們完全可以組建一個盧國。齊國經曆過田氏代齊的過程,盧氏與田氏是天然對立的,如今盧氏的實力反超田氏,自然不肯再甘居人下。
韓信權衡利弊,決定暫不與這兩大勢力開戰,而是先找勢力較弱的田既下手。
韓信率十萬餘漢軍回師高密,才向東北方向的即墨進軍。漢軍兵臨即墨城下,對方約有兩萬人守城,這是韓信入齊以來,兵力對比最寬松的一戰。但若以攻城而論,八萬多人攻打兩萬人的堅城,也非常困難。
當年燕國下齊國七十餘城,齊國五都隻剩莒都和即墨,莒都落入楚人之手後,就隻剩即墨一都。即墨城北連着一座石山,這座山有半個即墨城大,高度是即墨的兩倍以上,四周全是懸崖峭壁,雖是冬季仍可看出山上林木茂盛。
當時各地忠齊的志士聞即墨未降,紛至沓來,即墨一時豪傑雲集,成了反燕抗燕的大本營。田單身操長戈木盾,與士卒同訓練;其宗族妻妾,皆編于行伍之間。如今齊軍卻沒有這個士氣,田既也沒有田單這個氣魄。
由于田廣意外戰死,田橫自立齊王,齊軍中許多人不知為誰而戰,士氣低落。這幾年齊軍習慣打遊擊戰、伏擊戰,田既仍想先跑再說。
不料韓信早就在通往夜邑和蓬萊的要道上,埋伏騎兵,田既死于伏擊戰中。
此前項羽殺齊王田榮、齊王田假,在齊國屠城無數。齊人無人肯降西楚,軍中傳聞,項羽常烹殺俘虜,枭首示衆。如今越來越多的齊人,卻願投身韓信麾下,主要為保命,還能混口飯吃,心理上也沒有投項羽那般恐懼和仇恨。
韓信進入即墨城,重整漢軍,兵力約十二萬。
韓信攻擊即墨時,派出多路使臣,同時招降盧罷師、盧卿、田橫、田光、田吸等人。等到拿下即墨城,一個好消息傳來,原來臨淄的盧罷師與曆城的盧卿并不是鐵闆一塊,盧罷師見韓信如此兵威赫赫,第二次投降漢軍,這次他願意開城投降,接受漢軍整編。劉邦稱天子後,封盧罷師為共侯,食邑1200戶。
韓信進入臨淄城,總兵力達到十四萬餘。韓信是楚人,但麾下将士按人數多寡,分别是來自齊、趙、西魏、代、秦的降卒。
齊國現在最大的兩股勢力,都在濟北郡,以泰山為界,南北各有近十萬兵力。
韓信仍想招降齊王田橫和齊将盧卿,不過田橫沒有任何投降的意思,盧卿倒是派人帶來一個耐人尋味的消息,他願意和漢軍共擊田橫。
此時漢軍中已有相當數量的齊國降将,韓信已經掌握盧卿的實際控制兵力。原來濟水以北的城邑幾乎都不聽盧卿号令,以自保為主。盧卿能夠調動的軍隊,隻有曆城、盧城等地約四萬人馬,就是這四萬人也并非人人死心塌地,大多都隻是想混口飯吃。
盧卿素來與田橫不睦,願與韓信共擊田橫,他的如意算盤是:韓信從東面攻擊田橫,損失必然巨大。盧卿率軍繞到泰山西側抄後路,隻要适當牽制田橫偏師即可。一旦滅亡田橫,盧卿以濟北郡北部投降,日後封邑必然遠勝盧罷師。
韓信窺破此計,派左丞相曹參率軍三萬,北渡濟水,攻擊著、漯陰、平原、鬲城等,韓信知道盧卿不可能去增援,隻能眼睜睜看着漢軍拿下一座座濟水以北的城邑。當盧卿的籌碼一個個丢失,也就隻剩與韓信共擊田橫一條路了。
曹參出兵次日,韓信以禦史大夫灌嬰為主将,統領騎兵九千,步兵四萬,從泰山與魯山之間穿過,西攻齊王田橫。
田橫聞聽漢軍如此進兵,立即親率主力東進赢城,再往東北抵達泰山與魯山之間孔道。田橫哪來的自信,可以打敗韓信?
春秋時期齊魯之間的長勺之戰,就發生在泰山與魯山之間,戰場叫長勺(今山東萊蕪東北),是一個比較大的峽谷,在山區中地勢算平坦,一排同時可以擺十餘輛戰車。當時齊軍驅兵長進,穿越泰山與魯山之間的孔道,一路毫無阻攔,直抵長勺。魯軍利用地形,一鼓作氣,重創齊軍。
長勺之戰是齊魯戰争中魯國最引以為傲的一戰,後來的幾百年,齊國的疆域不斷擴張,卻從來沒有突破魯國人在泰山魯山一線的防禦。
現在的形勢,漢軍相當于當年的齊軍,齊軍相當于當年的魯軍,田橫怎會錯失這種一戰定乾坤擊敗漢軍的機會。
田橫也沒有大意,他廣散騎哨,重點偵查沂山與蒙山、蒙山與尼山之間的通道,以防漢軍從側翼偷襲。
戰場上,漢軍果如齊軍所料,開始布陣。田橫看着雙方陣勢成型,長舒一口氣,長勺這片區域,南部比北部稍高,雙方布陣沖擊,必然是齊軍占優。
齊軍的獵犬忽然集體向四周狂吠,訓犬的軍侯見士兵拉不住獵犬,劇震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有大批敵軍由四周沖來,速度極快。”要知道齊軍在周圍十幾裡布置了許多騎哨和獵犬,軍隊要瞞天過海,絕無可能!
田橫神色凝重,下令側翼和後方齊軍加強防禦,全力阻敵。
漢騎忽然從各處密林中以雷霆萬鈞之勢殺出,如嗜血猛獸看見了獵物一般。齊軍箭如飛蝗般往漢軍騎兵射去,對方倒下數十騎,卻已殺入齊陣中來,揮刀砍削。一時鮮血四濺,血肉橫飛,斷肢殘體在空中亂舞。
灌嬰見久等的時機已到,立即從正面揮師攻擊,嘹亮的号角聲充斥長勺的原野。
戰場喊殺連天,慘烈之極。齊軍将領不斷指揮收縮阻擊,但齊軍士氣低迷,難以直面承受這種血腥了。漢軍無論兵力、士氣、經驗都勝過齊軍,占了壓倒性的上風。
原來韓信欽點騎都尉丁複從其他騎都尉軍中挑選騎兵,将騎兵擴張到兩千騎,再從沂山與蒙山的孔道穿過,悄然殺到長勺戰場。韓信此舉,有拉攏丁複之意。楚漢交鋒之際,恐怕除了項羽,無人敢說統率騎兵的本事比丁複強。不過灌嬰也在拉攏丁複,給其大開綠燈,丁複得以增兵到三千騎。
田橫再也打不下去了,率親兵隊一路撤到赢縣,漢軍如影随形追擊。田橫索性令赢城中的将士棄城,與他一道再撤到博陽。
此時田橫軍依然還有六萬多人,人數超過漢軍,足可一拼。可西邊傳來消息,盧卿率軍逆濟水而來,屯在無鹽,與漢軍東西夾擊田橫。無鹽本來屬西楚國的薛郡,齊楚戰争中,齊國占據無鹽,當項羽和田橫議和,齊國沒有歸還無鹽。
田橫軍邊打邊撤,在博陽和無鹽連敗兩場,軍隊被分割成無數股,以至将令不出大帳。田橫率親兵突圍,到梁相彭越處,隻剩兩千多人馬。當初齊王田榮和親弟田橫,為彭越提供糧草和軍械,扶持其對抗項羽,雙方關系密切。齊相田光被俘,退出曆史舞台。
泰山以北的戰場,曹參連破著、漯陰、平原、鬲城等,齊人紛紛開城投降,再南渡濟水,進駐毫無防備的厲城。盧卿最後時刻立功,在田橫屁股後面阻擊,也算是有福之人。
劉邦稱天子後,封盧卿為昌侯,食邑1000戶。盧卿年輕有為,三十八年後,仍擔任将軍,為漢文帝抵禦匈奴。
齊王田橫在梁相彭越處也不敢久留,率死忠躲入海島,隻剩五百多人,人人抱着慷慨赴死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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