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顔淵》中記載:“顔淵問仁。子曰:‘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我們知道,儒家文化的核心就是“仁”。那麼什麼是“仁”?孔子的弟子顔淵就直接問過孔子,孔子的回答是“克己複禮”,就是克服和約束自己的欲望,代之以禮去面對世界。比如在與人相處中覺得心裡不爽了,如果做不到“克己”,就可以馬上爆發,或給人下臉色或出言傷人。如果做到了“克己”,就會克制内心洶湧的壞脾氣,依然與人友好相處。
能不能做到“克己”,就與個人修養相關了。所以,儒家提出,讀書的初級目的,就是修身,成為一個有修養的人。
當一個讀書人放棄了“克己”,任由真性情随時随地發洩,結果會怎樣?
林黛玉做出了示範。
初進賈府的林黛玉,在“克己複禮”上簡直做到了完美。但是,随着被賈母寵溺,黛玉完全放棄了“克己”,成為了一個無禮之人。
不再“克己”的黛玉,本性中的兩大特點便暴露了出來,而這兩個特點,同時存在于王熙鳳和夏金桂身上,因為這二人也從來不“克己”,隻憑自己的喜好行事。
這兩大特點便是唯我獨尊和拈酸吃醋,這二者也是被嬌養女孩的通病。
林黛玉、王熙鳳、夏金桂都因被嬌養而唯我獨尊。明清時期,新儒學盛行,越是大家族的女子,所受的約束越多,尤其注重“克己”,凡事以禮為先。所謂大家閨秀,其标準就是能不能做到“克己複禮”,而不是以權勢和财力來衡量。
于是,我們能看到,即使林家隻能算小門小戶,但初入賈府的林黛玉,其“克己複禮”可謂做到了極緻。尤其是當黛玉了解到賈府不注重女子讀書時,當寶玉問她“妹妹可曾讀書”,她的回答是:“不曾讀書,隻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盡顯其謙遜和低調,正是大家閨秀的體現。
然而,融入賈府“安富尊榮”的環境之後,黛玉就變了,變得唯我獨尊,也就是書中所描述的“孤高自許”。
略舉兩例:
其一就是著名的宮花事件,當黛玉看到周瑞家的送來的花時,第一反應就是“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别的姑娘們都有呢”。當得知“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便極為不爽,當場讓周瑞家的難堪。
黛玉早已形成了“寝食起居,一如寶玉”的意識,迎春、探春、惜春都要靠後。所以,如果府内送東西,要麼是“單送我一人的”,要麼是“先送我”。這是非常典型的唯我獨尊。
其二就是元春省親時黛玉的表現。當元春提出“妹輩亦各題一匾一詩”時,黛玉的心理活動是“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衆人壓倒”,意思就是要表現得特别出挑,以炫耀自己的“奇才”,與剛進府時的謙遜與低調大相徑庭。
這就是林黛玉的唯我獨尊,“孤高自許”,以壓倒他人為目的。
同樣的唯我獨尊,我們很容易就能在王熙鳳和夏金桂身上找到。
王熙鳳的唯我獨尊,主要體現在對自身利益的捍衛上,從而不惜與社會制度對抗。
同樣略舉兩例。
男尊女卑是當時的基本制度,體現在夫妻關系上就是夫唱婦随。王熙鳳偏偏要與之對着幹,家裡家外全方位壓制賈琏,甚至插手賈琏的工作,比如将賈琏原定要安排給賈芸的工作,強行要求安排給賈芹。
在對抗妻妾制度上,王熙鳳的手段更加狠毒,防範着每一個出現在賈琏身邊的女人,并不惜把從小陪她長大的平兒當成牌坊立起來,為自己建立賢良的名聲。
這就是王熙鳳的唯我獨尊,個人利益至上,别人都可以犧牲。
夏金桂的唯我獨尊,作者寫得更為明顯,“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把這話換一種高雅的方式表達,就是“孤高自許,目無下塵”。
她的唯我獨尊也表現得更為直接,一點都不遮掩,比如書中說她“今日出了閣,自為要作當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兒時腼腆溫柔,須要拿出這威風來,才钤壓得住人”。
她設計陷害香菱,并不是因為香菱是薛蟠的愛妾,而是因為香菱“才貌俱全”,也就是才和貌都超過了她,所以心裡不舒服,非除掉香菱不可。
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她與香菱一段對話中看出來:
一日金桂無事,因和香菱閑談,問香菱了家鄉父母。香菱皆答忘記,金桂便不悅,說有意欺瞞了她。回問她“香菱”二字是誰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說姑娘通,隻這一個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嗳喲!奶奶不知道,我們姑娘的學問,連我們姨老爺時常還誇呢。“香菱言還未盡,金桂聽了,将脖項一扭,嘴唇一撇,鼻孔裡“哧哧”兩聲,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誰聞見香來着?若說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哪裡?可是不通之極!”
隻因自己名為“金桂”,金秋之桂,自認是最香的花,便不允許說别的花香,何況是毫不起眼的菱角花。
這就是夏金桂的唯我獨尊,隻有自己是菩薩,别人都是糞土。
唯我獨尊是如何形成的?嬌養!
無一例個,林黛玉、王熙鳳和夏金桂都是因為被嬌養而唯我獨尊,缺乏了大家族的正常教育。
林黛玉、王熙鳳和夏金桂都表現出了強烈的拈酸吃醋。第八十回,寶玉問王一帖有沒有“貼女人的妒病方子”,有讀者認為他是替黛玉問的。雖說四十五回後的黛玉已經不再妒了,但四十五回前的林黛玉十足是個妒婦,其拈酸吃醋之強烈,一點都不亞于王熙鳳和夏金桂。
說到女人的拈酸吃醋,必定與男人有關。沒錯,林黛玉的拈酸吃醋,就全因賈寶玉而起,而且專門針對“品格端方,容貌豐美”的薛寶钗。
對于林黛玉的拈酸吃醋,作者專門用回目名來點明,“探寶钗黛玉半含酸”。隻因寶玉獨自去探望病中的寶钗,并與寶钗舉止親密,黛玉便“半含酸”了。
這個“半含酸”,不是酸的成分隻有一半,而是指黛玉半藏半露,不敢太明目張膽,但内心的酸意又藏不住。
自此以後,因為有“金玉”一說,黛玉便對寶钗充滿醋意,明裡暗裡處處針對寶钗,并為此長期和寶玉吵架,逼得寶钗不得不“借扇雙敲”,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态度。
如果說林黛玉的拈酸吃醋表現得還算含蓄,那麼王熙鳳和夏金桂的拈酸吃醋就顯得明目張膽了。
小厮興兒說王熙鳳,“人家是醋罐子,她是醋缸醋甕。凡丫頭們,二爺多看一眼,她有本事當着爺打個爛羊頭”。她一面“強逼着平姑娘作了房裡人”,一面卻不準賈琏接近平兒,“大約一年二年之間,兩個有一次到一處,她還要口裡掂十個過子”。
正是因為見識了王熙鳳的醋勁,當寶玉聽香菱說薛蟠将娶親時,便替香菱“耽心慮後”起來。寶玉深知,以香菱的才貌和氣質,很難不讓主母拈酸吃醋。
果然,夏金桂進門沒多久,就開始折磨香菱。寶玉聽說後,發出感歎:“(夏金桂)舉止形容,也不怪厲,一般是鮮花嫩柳,與衆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這等樣情性,可為奇之至極。”所以他才去求助王一貼要“貼女人的妒病方子”,他以為女人拈酸吃醋是種病,治一治就能好。
紅樓中有一個女子群體,但唯有林黛玉、王熙鳳和夏金桂三人具有唯我獨尊、拈酸吃醋之性。王熙鳳來自不重詩書隻重權勢的王家,夏金桂則因“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跖的性氣”,這二人唯我獨尊、拈酸吃醋并不奇怪。隻有黛玉,出自書香世家,曾經那麼謙遜和低調,竟然也變成了唯我獨尊、拈酸吃醋的市井女子,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胸懷和氣度。
這正是作者對林黛玉的批判,隻因她被賈母嬌養、被寶玉寵愛,習慣了賈府“安富尊榮”的生活,導緻了教養的缺失,不再“克己複禮”,變成了一個刻薄小性、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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