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向陽
圖:大俗攝影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四年多了,這幾年來,我總會時不時的想起母親,偶爾也會想起我的大表哥亮哥。
亮哥的逝去,和母親去世相隔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母親病逝的時候,親戚們能來的基本都來了,唯獨母親疼愛的亮哥沒有來。我不知道具體情況,心裡還很有幾分的抱怨,因為亮哥小時候跟着母親的時候比較多,母親對亮哥一直關愛有加。
可是沒過多久,就收到亮哥病危的消息,我趕去探望的時候,發現亮哥已經瘦的不成模樣,和他以前健壯的身形相比,簡直不像同一個人,說話有氣無力,眼看着日薄西山大限不遠。
他那時剛剛是六十六歲,感覺身體異常去醫院檢查,已是胃癌晚期,醫生說和亮哥平時經常吃剩菜馊飯有一定的關系。
亮哥看到我來到非常地激動,想支起身可動不了,我趕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亮哥第一句話就是說前段時間姑姑(我母親)的事情時,想去卻去不了,希望我們不要介意。
我趕忙安慰亮哥,他又凄然一笑,說很快他就會去陪着姑姑了。
我勸亮哥說您想到哪裡去了,現在醫學發達,一定會沒事的。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卻不由自主的留下來。
沒過幾天,亮哥與世長辭。
在我的印象中,亮哥是一個風一般的男人。
記得我小時候,我們村距離亮哥的村莊不遠,亮哥經常過來,和我們村的人也都很熟。
1975年時,我剛六歲,一次正在村口和幾個小夥伴玩耍,聽見由遠及近傳來摩托車的聲音,往村外一看,發現竟然是亮哥騎着“電驢子”過來了,“轟隆轟隆”的從我們身邊駛過,向着我家的方向開過去。
“這是我表哥,他是來我家的。”我對小夥伴炫耀着,并帶領他們回到我家。
果然“電驢子”停在我家門口,亮哥正和我母親說着話,原來他在村口遇到了郵遞員,亮哥讓郵遞員在村口歇一會,他騎上“電驢子”就來我們村了。
母親一聽原委,讓亮哥趕緊把“電驢子”送回去,别耽擱了郵遞員的工作。
亮哥隻停留了幾分鐘,就又騎上“電驢子”離開了,我和小夥伴在後面跟着,一直追到村口。
沒過幾天,亮哥又來到我們村,上次沒顧得停留,這次他來了之後,二話不說,先去幫我們挑水。
我跟着亮哥來到村東頭的井邊,亮哥拿過井繩和水桶,在井口看了一下,發現井底的水面上漂浮着綠色的東西,他索性不用井繩,手撐着井口把身體放下去,雙腳分開蹬住井壁,兩隻手各提一個空桶,很輕松的像壁虎一樣下到井底。
然後他用水桶把井水蕩幾下,灌滿水桶,然後手提兩個水桶,雙腿呈大字型,很輕松的一竄一竄的沿着井壁上來,我在井口看的目瞪口呆。
我們正想離開,村裡的一個老大娘也來打水,亮哥趕緊過去幫忙,老大娘示意她也不想用井繩打水,說那樣不夠幹淨.
亮哥二話沒說,接過老大娘的兩個水桶,又像壁虎一般緣井而下,很快就提着兩個水桶上來。上來後他又挑起扁擔,先幫老大娘把水送到家中。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亮哥二十出頭時,因為個人婚事發起愁來。
當時鄰村有個姑娘,長的雙眼層皮、大眼露睛,經媒人介紹,她也看上了小山一樣強壯的亮哥,可女方家庭不同意,嫌亮哥家太過破爛,連個像樣的瓦屋都沒有。
姑娘一心想跟着亮哥,甚至偷偷來找他,想和他一起逃出去。
亮哥反複權衡,終究還是不同意逃婚,姑娘失望地離開了。
沒過多久,亮哥結婚了,新娘自然不是他相中的鄰村姑娘,而是一個離過婚的,我們當地說法叫“二婚頭”。
亮哥最初堅決不同意,我母親和我姨先後給亮哥做思想工作,說姻緣都是前世注定,你倆就該成為一家人。
于是亮哥妥協了,成家立業,先後有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平淡如水。
後來實行土地承包,亮哥有的是氣力,幹起活來不要命,他一心想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實現發家緻富的夢想。
1993年前後,接連幾天暴雨,亮哥眼看着外面大雨傾盆,憂心如焚,他的玉米還沒有收回來。雨一直下個不停,亮哥忍不住内心的煎熬,冒雨來到地裡去收玉米。
他在雨中接連幹了幾個小時,等家人發現勸他回去的時候,他臉色蒼白,渾身哆嗦不止。
亮哥病了,一直說胡話。在床上躺了幾天,高燒退了,情緒卻變得時好時壞,發作起來就摔桌子打闆凳,弄得四鄰不甯。
村裡人把亮哥送到了周邊的精神病院,亮哥在那裡待了幾個月的時間。
從精神病院出來後的亮哥,胡子拉碴,眼神空洞,不複以前活力四射的模樣。
亮哥慢慢恢複了正常,除了種地之外,也和其他村民一樣,時不時的外出去打工。
亮哥多是在縣城附近做建築工,我家那時已搬到縣城,母親和亮哥說過多次,讓他來縣城打工時,經常到家吃飯。
亮哥偶爾過來,父親在家的時候,亮哥吃飯時會顯得比較拘謹,他側着身子坐着,隻見吃饅頭不見夾菜,讓他喝杯酒更是死活也不肯,總是急匆匆的吃完,逃一般的離去。
有次父親不在家,我和母親陪着亮哥吃飯,他明顯放松了很多。
我給亮哥倒上一杯酒,亮哥也沒有推辭,“吱”的一聲把酒喝完,我趕緊又倒上一杯,示意亮哥夾菜吃。亮哥象在自家一樣吃起來,嘴裡甚至發出“吧唧”的聲音。
亮哥聊起他在工地上的事情,說昨天一個小孩,從幾十米高的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成了一小堆。說着,亮哥又“吱”的喝了一杯酒。
這樣的事情,亮哥居然見怪不怪,我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亮哥忙活在打工和務農之間,生活既平凡又單調,他的一兒一女也長大了,後來都在大城市參加工作。
我母親六十六祝壽時,亮哥早早就趕過來幫忙。中午時分鳴放鞭炮,他又跑過去安排布置,說話間忽然一個炸飛的鞭炮在他耳邊爆響,亮哥的耳朵被炸傷,流出不少血,我趕忙上前要帶他去醫院,亮哥卻隻簡單說了兩個字,“聾了。”拿紙把耳朵上的血擦一擦,又忙活安排事去了。
好人不長命,想不到亮哥六十六歲還沒來得及享清福時,就急匆匆地撒手人寰。
我的一個表姐在吊唁亮哥時說,大表哥的命,真像草一樣。
現在想起亮哥,我的腦海中會分别浮現他骨瘦如柴和健壯如牛的身形,讓我很難認為是同一個人。
我也總會時不時地想起他在十八九歲時,從井底蹬着井壁提水的情景,那時候的亮哥,光芒萬丈,好像永遠也不會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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