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陸遊,我們總會想到他是個詩人,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之首:會想到他是個“情人”——一個多情的人,他與唐婉纏綿悱恻的愛情,以及那千古傳唱的《钗頭鳳》,但陸遊也是戰士,一位堅定不移的戰士。
他是戰士,卻沒有生在開疆拓土的強漢盛唐,而是生活在屈膝無能、内憂外患的南宋。國家山河破碎,而統治者卻偏安一隅。陸遊一生主張北伐抗金,從年輕到年老,就在臨終前還要囑托兒子“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收複國土,恢複中原是他一生的信念。但他的這種主張卻總是遭到“主和派”的打壓,“報國欲死無戰場”,也是他一生的憤恨,這種憤恨在他的很多詩詞中都淋漓顯現,今天我們欣賞的這首詩還是表達“書生無地效孤忠”這一主題的。
《書憤》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鬓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書憤”就是書寫憤怒,或者抒發悲憤之情。
寫這首詩的時候,陸遊已經61歲,閑居在山陰老家,自己罷官回鄉已經6年,而國家還是在風雨飄搖中苟安着。“歲月不居,壯歲已逝”,他感時傷事,于是悲憤地寫下了這首七律。
全詩緊扣“憤”字,分前後兩部分,前半部分寫年輕時的浩氣雄心,後半部分寫老年時的壯志難酬。
首聯:國家分裂,自己又已年邁,雙重失意下的詩人,不禁想起熱血沸騰的青年時代,感慨也就油然而生:年輕的時候,哪知道世道這麼艱難,當時北望中原,氣壯山河,以為收複失地是指日可待之事。詩人開篇自問,失望與郁憤交織在一起,不可抑制地噴薄而出。詩也就自然引入回憶,把思緒拉回到那個烽火歲月。
颔聯:回憶的第一件事:宋孝宗龍興元年,張俊舉兵在淮河流域推進北伐,此時的陸遊37歲,任鎮江府通判,他積極參與到北伐中。在瓜州渡口,風雪交加之夜,南宋大軍高大的戰船冒雪挺進,那是多麼大的氣魄和聲勢啊!
回憶的第二件事:宋孝宗乾道八年,王炎率部從四川沿秦嶺北上進軍中原,48歲的陸遊正在王炎手下辦事,他曾親臨大散關,強渡渭水,和金軍交戰。秋風中橫刀立馬在大散關上,那是多有英雄的氣概啊!
前後兩句詩,時間跨度達11年;從東南的揚州到西北的寶雞,空間跨度綿延萬裡;而作戰方式,則從水戰到陸戰,真是雄壯至極。而“樓船”與“夜雪”,“鐵馬”與“秋風”,取景典型,豪闊至極。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誰能想到,這樣的詩句不是出自盛唐的大漠孤煙塞上,而是寫在孱弱南宋的杏花微雨江南。陸放翁慨然詠出這樣雄壯的詩篇,這就是他的氣概和風骨。而這兩句,就是拿到盛唐的邊塞詩中,也敢和它們一較高低的。
然而,這樣激昂的戰鬥卻沒有給南宋朝廷帶來勝利的曙光,也沒有為詩人赢得半點榮光,因為兩次戰争均已失敗告終。南宋朝廷再無反擊的膽量,而詩人也是一再蹉跎,不覺兩鬓如霜,由此悲壯之情湧上心來。
頸聯:他相信自己的軍事才能,他用“塞上長城”自诩明志,捍衛國家,揚威邊地的磅礴大氣躍然紙上。可是一個“空”字,卻讓壯志成空,讓理想破滅;再攬鏡自照,衰鬓斑斑,年華老去。“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兩相對照,足見悲怆和郁憤。
悲憤至此,是沉淪頹廢呢?還是寄情山水田園呢?詩人自己給出了答案。
尾聯:失意之際,詩人把目光投向了古聖先賢。諸葛亮在《前出師表》中有“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在《後出師表》中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諸葛亮一生人格精神的寫照,也是陸遊所追求的精神。
他們的理想可能不會實現,但卻是永遠也不會放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樣的精神屬于諸葛亮,也屬于陸遊。讀到這裡,一種力量在升騰,讓整首詩在憤懑中透出悲壯。
回看整首詩,“憤”貫全詩,字字是憤,句句是憤,慷慨雄壯,感情沉郁,很有“杜詩”的風範。清代李慈銘評價道“全首渾成,風格高健,置之老杜詩中,直無愧色”。
“集中十九從軍樂,亘古男兒一放翁”,無畏的陸遊!永遠的放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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