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宮子
看着露天咖啡店的畫面——真的會有如此明亮的夜晚與色彩飽和到足以浸染整條街道的燈光嗎?即使在照明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我們也不太有機會碰見,而凡·高用一張描繪普通街邊咖啡廳的油畫告訴我們,這種現實是存在的。隻要你用絢爛的目光觀察、捕捉。
凡·高《夜晚露天咖啡店》。
有傳言說,凡·高可能是個色弱,平常人感覺足夠明亮的顔色,在凡·高的世界裡還不夠飽和,他一遍遍地在調色闆上胡攪蠻纏,最終形成了如此厚塗的絢爛。有傳言說,凡·高發瘋,是因為他對黃色顔料的迷狂,他會吞食鉻黃顔料,而後重金屬中毒。
都是傳言。隻有一事是真實的,那就是這些畫布上的黃色正在悄悄地衰退。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凡·高藝術博物館已經證實,終有一天,凡·高的向日葵會在光線和化學反應中褪掉亮麗的色彩,變成一幅褐色的油畫。這一天很遙遠,卻終将到來,也許未來,我們隻能通過印刷品或觀者的印象,來記住這些屬于他的色彩……
還有什麼比這種顔料更契合凡·高呢?
本文出自12月5日《新京報書評周刊》“彩色物語”專題B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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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黃色的藝術家很少。一是工藝複雜,二是黃色不穩定。古埃及和古羅馬藝術家都嘗試過雌黃;13世紀開始鉛錫黃成為黃色的主調;19世紀的藝術家發現了藤黃顔料的神奇;20世紀末,那不勒斯黃又成為高更等後印象派畫家的摯愛。然而,從這些黃色的名字便能看出,它們幾乎都具有危險的毒性。
雌黃可以緻命且極不穩定。鉛錫黃從18世紀開始便成為人們從未聽說過的失傳色彩。制造藤黃的工人們會因為接觸它而腹瀉甚至死亡。那不勒斯黃作為銻酸鉛合成物,在使用時也必須小心翼翼。幾乎直到極度追求色彩視覺的印象派畫家出現,才有了大量使用黃色的油畫傑作。
凡·高《向日葵》。
另外,黃色在東西方文化中有着截然相反的含義,中國古代從隋朝開始便将黃色作為皇家推崇的用色,此時的染料大多以栀子制成。宋朝時,槐樹花所提取的黃色開始成為皇家專用色彩。到了清朝,制作“帝國黃”的原料則變成了“中國地黃”。同在東方的印度也将黃色奉為尊貴的色彩,這與佛教的盛行有着聯系。在西方,情況則恰好相反,自18世紀以來,歐洲學者們做過多次調查,結果顯示在不同的世紀,人們最偏愛的顔色總是不同的,有幾年是藍色,有幾年是綠色或紫粉色,但有一個顔色從未進入過“最受喜愛的顔色”這一榜單,那就是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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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洲文化中,黃色是肮髒的色彩,從古希臘時期開始,人們提到黃色,便會聯想到身體不佳、面色蠟黃的病人,中世紀的醫學理論認為,“黃膽汁”是造成一個人脾氣易怒、身體虛弱的原因。表演戲劇的時候,演員們會穿上黃色的衣服,來表示自己演的是一個病人或屍體。人們會用黃色來表示一個人充滿嫉妒、膽怯、虛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黃色并不是一個獨立的色彩,而是“被污染的白色”。這其中還有一個關于“伊莎貝拉白”的小故事:據說這個色彩來自于西班牙伊莎貝拉女王的一個傳言,當時為了鼓舞軍隊士氣,伊莎貝拉宣布戰争勝利之前她不會更換自己的内衣,而後,這場戰争持續了三年,當她終于可以更換内衣時,衣物的白色已經變成了那種泛黃的“伊莎貝拉白”。
愛德華·維亞爾《開門的母親》。
東西放置久了會泛黃,人衰老了皮膚會沉澱為泥土的顔色,患病的人總是有着發黃的臉色……然而,這一切都是黯淡的黃色,那麼,明亮的黃色又會遭到什麼樣的待見呢?
結果好像隻是,亮黃色成為了淡黃色諸多含義的升級版。
就像佛教将金黃色奉為至尊色彩一樣,基督教文化中,黃色被貶為底端的色彩。在畫家喬托生活的14世紀,古典藝術家們已經約定俗成般地,為猶大披上了一件淡黃色的外衣,以此象征罪惡與背叛。當然,那隻是一件米黃色的衣服。而後,統治者們為了讓這個标志更明顯,開始要求歐洲猶太人戴上亮黃色的尖頂帽、胸章、臂章等等,愛德華一世、路易九世以及教會的多任教宗都采取過這種手段,方便日後循着标記對猶太人進行清理。直到上世紀的納粹德國,希特勒依然要求猶太人在身上佩戴黃色的“大衛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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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在色彩鍊中被歧視了太久,在近現代社會,黃色開始了觸底反彈般的回擊。
率先進行反擊的是美國的女權主義者,來自堪薩斯州的她們從州花野葵花中得到靈感,制作出黃絲帶佩戴在遊行者的身上。接着,受到《黃絲帶》《黃色騎兵隊》等音樂與電影作品的影響,黃色絲帶成為了歡迎男子返家的和平色彩。同時,在現代運動中,黃色也取代了紅色,成為很多群體的象征色彩——區别在于,紅色要求的是革命,而黃色要求的是權利與反叛。而在今天,無論你是否喜歡黃色,但對于商場與企業來說,黃色絕對是個受歡迎的色彩。
多項統計的結果都顯示,相比于其他顔色,超市使用黃色的标簽更能讓消費者有再次購買的沖動。在選擇商品時,黃色的包裝潛在地給人一種體積大、包裝豐盈的感覺,而其他顔色則很難有這種效果。它是現代家居裝修非常喜歡的、具有積極象征的色彩,在廚房中,一瓶黃色的洗潔精看起來要比紫色或白色更強效。這就是黃色在現代社會中的效用,當我們擺脫了宗教與傳統思維的束縛後,它開始向我們呈現出自己樂觀絢麗的一面。
例如,如果把小黃鴨換成小白鴨,它還會像今天這樣受歡迎嗎?
另外,讓我們不能忽視的一件事情是,黃色極有可能是宇宙的顔色。2002年,約翰·霍普金斯天文學團隊在調查了目前所能探測到的所有恒星光線後,确定了一個宇宙光線的平均色彩,并将之命名為“宇宙拿鐵”。(在星巴克裡對着“宇宙卡布奇諾”和“宇宙拿鐵”兩個名字糾結了半天後,研究者最終選擇了後者)那是一種近似于蛋清的黃色,一種尚未孵化、孕育中的神秘色彩,而現代高飽和度的亮黃色,則成為了具有反叛、時髦和積極樂觀的色彩。
黃色含義的變化史,就像一個嬰兒成長為少年,為自己争取獨立個性的曆史一樣。
它是一種青春期的色彩。
鉛錫黃
失傳的神秘色彩。在15世紀至18世紀的油畫中,魯本斯、提香、丁托列托、卡拉瓦喬等人的油畫中都大量使用鉛錫黃顔料,畫中人物的绶帶、袍子、衣襟,都會使用鉛錫黃作為主色調。但在19世紀後,這個色彩徹底從油畫中消失,再也沒有人見過它。作為曾經如此流行的顔料,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連它的調制配方都再也無人知曉。在後來藝術家手中流行的黃色顔料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缺陷,論完美程度也遠不及鉛錫黃,這種穩定的黃色顔料為何突然失傳,成為了藝術史上的不解之謎。
校車黃
該色彩于1939年被正式錄入,原料為含鉛的鉻黃。當時在制定加拿大校車的色彩時,教授們進行了多次會議與實驗,最終在紅色與黃色的競争中,由于這種黃色的“橫向外圍視覺比紅色大1.24倍”而被最終采用,它是人們可以在周圍環境中最快捕捉到的色彩。校車黃的塗料一直被沿用到今天,而提議使用該色彩的弗蘭克·希爾博士(Frank W. Cyr)也因此被稱為“黃色校車之父”。
印度黃
曾經風靡一時的顔料,據說制作方法極為殘酷,通過給營養不良的奶牛喂食芒果樹葉和清水,而後提取尿液得來。印度黃從東方傳入歐洲後,顔料商和畫家不用開包裝就能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因為它會散發出濃烈的氨水味。19世紀80年代,英國探險家約瑟夫·胡克爵士曾決心揭開印度黃的神秘之源,寫信給印度财政部長詢問該顔料的制作過程,但其制作過程依舊是謎,因為當英國人抵達印度後,并未發現信中提及的飼養奶牛的牧場。而且在胡克爵士收到回信不久之後,印度黃這個昂貴的顔料也在歐洲市場上銷聲匿迹。
撰文丨宮子
編輯丨羅東,肖舒妍
校對丨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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