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一：是“元初元年”，還是“永初元年”?

《後漢書》圖一

《後漢書•蔡倫傳》載：“元初元年，鄧太後以倫久宿衛，封為龍亭侯，邑三百戶。後為長樂太仆。四年，帝以經傳之文多不正定，乃選通儒谒者劉珍及博士良史詣東觀，各雠校（chóujiào）（漢）家法，令倫監典其事。”元初，是漢安帝的第二個年号。是說，蔡倫受封龍亭侯的時間是漢安帝元初元年，即公元114年；監典東觀校書的時間是漢安帝元初四年，即公元117年。

然而，這一記載，卻與同書其它地方的記載相矛盾。

《後漢書•安帝紀》中關于東觀校書的記載是：“永初四年二月，诏谒者劉珍及《五經》博士，校定東觀《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藝術，整齊脫誤，是正文字。”

《後漢書·馬融傳》的記載是：“永初四年，拜為校書郎中，詣東觀典校秘書。”

《後漢書•皇後紀》中也有關于劉珍等東觀校書的曆史記載，時間為永初“三年秋之後”。永初，是漢安帝的第一個年号，永初元年，即公元107年。凡此，顯而易見，與《後漢書•蔡倫傳》“元初元年，……封為龍亭侯……。四年，……令倫監典其事”所載不符。

若此說成立，《後漢書•蔡倫傳》中的“元初元年”就有誤,“永初元年”才正确。蔡倫封龍亭侯的時間也應提前到公元107年，即漢安帝永初元年；蔡倫監典東觀校書的時間也當在公元110年，即漢安帝永初四年。這都要比《蔡倫傳》中所說的時間提前7年。再說，根據《後漢書•蔡倫傳》“（漢和帝）元興元年（105）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從用焉”的記載推斷，蔡倫在公元107年封龍亭侯的時間應該更切合實際。

何況，對蔡倫很是器重的鄧綏已在漢和帝永元十四年（102）成為母儀天下總攝内宮的皇後。永初元年，14歲的漢安帝劉祜（hù）剛剛嗣位，鄧後的權力炙手可熱，蔡倫被封侯的事何必一推再推，要等到9年之後的公元114年？

至于蔡倫監典東觀校書的時間在公元110年，既有《後漢書•安帝紀》的記載，又有《後漢書•馬融傳》等章節的記載，與蔡倫封侯的時間相互印證，更确切無疑。

在《齊魯學刊》2000年4期刊載的文章《發明家蔡倫生平事迹考》中，作者劉光裕認可并堅持這個觀點。故本書也以“永初元年”，即公元107年封蔡倫為侯這一時間為準。

質疑二：先任中常侍，還是先任尚方令？

《後漢書》圖二

蔡倫在受封龍亭侯之前，所居職位，一般認為是先任中常侍，後加位尚方令。依據是《後漢書•蔡倫傳》所載：“建初中，為小黃門。及和帝即位，轉中常侍……後加位尚方令。”持此說者，并以鄭衆為例，鄭衆在漢章帝繼位後就已升任中常侍，到和帝時，又加位鈎盾令。

不過，也有人認為，中常侍俸祿二千石（dàn），而尚方令僅是與小黃門同級的六百石官，所以，中常侍蔡倫不可能兼任尚方令。其理由有四：

首先，《後漢書•蔡倫傳》的寫作順序不是正叙，而是倒叙。《後漢書》給帝後皇族寫的一生大事稱“紀”，是編年史，必須按年月順序編寫；給臣下寫的稱“傳”，是以事迹為主，不一定依任職順序叙述。《後漢書•蔡倫傳》主要寫蔡倫發明造紙過程，故信筆拈來，蔡倫兼尚方令的具體時間就無需詳提，任中常侍的年份也隻是含混說“及和帝即位”，這并不完全等同是和帝即位的當年公元88年。這一年，蔡倫才是一個26歲的小青年呀！但何以先提中常侍，後提尚方令呢？這是後代史家，為尊敬蔡倫采用的倒叙筆法，也是寫作傳記的慣例。

看來，這一刨析太高深！怎麼也難以讓人腦洞大開。

如果《後漢書》作者範先生、範教授、或範太守後來不被陷害緻死，一直活着多好，至少多活十年、二十年多好！我們可以徑直去問問他，起碼，他會有更多的時間加注些說明留下來。

其次，有史料可證，和帝時中常侍僅提鄭衆，未提蔡倫，說明蔡倫這時還不是中常侍。

和帝即位時年僅10歲，窦太後臨朝，其兄大将軍窦憲專權，朝廷上下沒有不歸附他們的。隻有鄭衆一心向着王室，不做外戚黨，皇帝非常信任他。公元92年（漢和帝永元四年），和帝與中常侍鄭衆密謀，突然罷免了大将軍窦憲，除其全部黨羽。關于此項密謀，事前蔡倫并不知道，表明當時他并非中常侍，與鄭衆比較，資曆尚淺。其它史料，寫和帝時亦無“中常侍蔡倫”的記載。

另外，史載“中常侍蔡倫”的提法，均在和帝之後。雖《後漢書·五行志四》同時提到了鄭衆與蔡倫，但也未說和帝一即位，就擢（zhuó）升蔡倫為中常侍。其它，如司空周章欲謀廢鄧太後及謀殺太後信任的中常侍蔡倫，以及蔡倫上奏太後稱何敞詐病不朝，都是和帝駕崩、鄧太後臨朝之後的事，遠比蔡倫任尚方令革新造紙的時間晚。

《東觀漢記》和《後漢書》《蔡倫傳》中“元興元年奏上（之），……，（故）天下鹹稱‘蔡侯紙’”的話，也不能理解為“從公元105年那一年起，人們就稱其紙為‘蔡侯紙’”，因為“蔡侯紙”是蔡倫被封侯之後才會有的叫法。

還有，中常侍職位是宦官中的高層領導，有較高的級别，跟随皇上左右，以備皇上退朝後顧問應答、掌理文書、傳達诏令等。如此重任，哪能撥冗（rǒng）再去兼任小而繁忙的尚方令？

所以，蔡倫是從尚方令升任（挂職）中常侍，而非中常侍加位（兼職）尚方令。

但史書中提到鄭衆也是“中常侍加位鈎盾令”，蔡倫怎麼就不可以“中常侍加位尚方令”呢？中常侍屬虛職，尚方令和鈎盾令屬實職，虛職兼實職、大職兼小職未嘗不可，曆來有之。譬如，現在的市委常委可以兼任所轄某縣縣委書記或縣長，省委常委可以兼任所轄某市市委書記或市長。

總之，問題提出來，留給讀者和專業蔡倫研究者定奪。

《後漢書》圖三

本書仍以《後漢書•蔡倫傳》為依據：蔡倫先任中常侍，時間是公元88年（漢章帝章和二年）；後加位尚方令，時間是公元89年（漢和帝永元元年）。

嗬，再說了，官場上的事很變臉，哪能一時說得明白！

（《蔡倫紙話》選編六十八）

（文/沙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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