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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荒涼風景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2 11:14:16

冬日荒涼風景(冷冰川談唯美)1

冷冰川(章靜繪)

不愛說話有點社恐的畫家冷冰川最近幾年迷上了編雜志書,創作之餘在微信上跟各種各樣的創作者約稿,憑借與其粗犷外表有極大反差的細緻與耐心,“折騰”出了多種色藝俱佳的口碑書和雜志書。他主編的《唯美》上海專号其實一早就定了稿,卻好事多磨,被疫情耽擱了将近一年才出版。熱乎乎的雜志書到手的那一刻,他覺得所有的艱難都值得。曆盡滄桑的美,是另一種美。《上海書評》借此機會采訪了冷冰川,請他談談編雜志書的心得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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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上海,上海》,冷冰川主編,商務印書館,2022年10月出版,443頁,798.00元

在自媒體時代,您為什麼花那麼多時間精力去做這樣一本審美至上的紙質雜志書?

冷冰川:我解釋不清楚為什麼要做《唯美》,我全心認真做的事情自己一件也說不清楚,倒像是一種自發的需求和分享欲——再說“美”“善”空講道理沒什麼用,那我們就提煉一篇篇傑作和實踐。

對于我,自媒體、數字化閱讀僅提供一種未經加工的信息,一種快捷、便宜的時鮮訊息,平面又毫無區别;我們不僅要核實内容,而且還要賦予這些信息意義。我沒興趣練習安排這種群居式的、潦草的知識。——紙質書是另一種有形的、多肌理的、可以沉深感動的東西;廣義上“書”是“書寫”的意思(書籍和網絡是兩種書寫方式,像被混淆了);人們有賴于書寫“自身内在的種子”、書寫“靈魂深處的字句”。不然呢?所以有心有情的一本好書就是一件藝術品(比如這本《唯美》封面,用了手工絲網版畫的方法,四套色隐隐有顆粒肌理,撫着就像一個人、一個城市的飽滿和體溫)。我想紙質書的傳遞方式不會消失,因為它有(作者、編者、設計師)種種勞心勞力的厚度、獨特風味;我信賴有心有體溫的激情需求。《唯美》提煉作者本心樸素、誠實自然的東西——真是萬難;《唯美》不扮演任何構想出來的角色,我們品味、不求目的,因為我們都是本心自發地叙事。有意思的是創作者各自不能平衡的東西,反而有相互真實的交雜、美,有靈動深入的東西。大美無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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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藝術家,我們都知道您珍惜自己的創作精力和時間,編雜志算是一種業餘愛好嗎?

冷冰川:一,是好奇心,說“人話”的好奇心。二,有時候創作、閱讀都疲勞厭倦的時候,就想着要找一本渾然天成又淡然真實,還不太正經的書——“正兒八經”是難受,無法自然地表達樸實無華的真情。一定年齡以後,因為經曆略多,就越感到真實、誠意的可貴……辦刊就像尋找一顆顆真實的種子,每位作者都像一顆無可替代的種子。我對種子作為一種字面上的鮮活感興趣,也對種子作為一種理念生長感興趣;特别是辦刊,那種時刻的生長、警覺、直面靈性的興奮,要做足前戲。我的判斷、記憶剛剛夠用——多麼輕松;不再為勞什子的通俗經驗費心。美本來就是需要摻雜叛逆、危險、無聊堕落的東西,如果将這部分從“美”身上完全剝去,那它也不能擁有魔魅的力量。正如沒有永恒的美,美,才成了一個永恒主題……編刊讓我曆練和創作一樣的高峰體驗。撞上了相同的天真和死路我也喜歡。我喜歡一切都像是一種業餘愛好。

《唯美》創刊号為什麼有左卷和右卷兩本?是要左右逢源還是左擁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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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川:創刊号是我第一次編刊,沒有經驗,總是生怕好東西沒有約到,最後就約過頭了。作者都是一流的作者,所以我和出版社都舍不得放棄,就做成了左、右卷。創刊号做成了兩本,也是一種有意思的創意驚喜,它既不左右逢迎,也不左擁右抱,它就是七十二位作者本來的樣子,無數天真、妖夭、異鄉甚或生冷,簡直難以擺落;不過,這正是正常打開它的方式。《唯美》不隻是制造美麗;不,我也不會那麼簡單……我們提煉樸直、方拙的種種自由、自然的内心,甚至是粗硬的石頭。——為了在喧嚣的知識海洋靠岸,我們需要某種觀點,至少某種純真的共情地帶(當然也包括美的謬誤)。沒有一種美是貧窮的,所以好。

當中有詩歌的部分,為什麼跟别的部分顔色質地都不一樣呢?

冷冰川:幾十年來,我一直閱讀詩歌,也不是刻意或偏心,本來這本雜志就有五或七種不同的紙質紙色。詩歌的形式視覺上輕靈,選量又小,很容易讓人忽略掉。所以就有心用了特殊的粗樸紙質,甚至将詩歌那部分切口打磨。然後就是種種質樸和奪目;讓人不能忽略,我希望給詩裝上刺。我一直渴望讀老版本的詩集,在舊年代印刷的版本裡讀詩,别有一番“味道”,以及種種為時間、古典、良知(甚至是蹩腳)放逐的精彩和魂靈——誰知道呢?最樸素偉大的傳達,也許是那些我們看着卻從未讀過的……詩歌閱讀從來就是讓人難受的事情,讀進去難受,讀不進去也難受。好在真詩也不需要有人喜歡(它自動聚火至燃點)——可恨它隻是想逃。

聽說剛出的《唯美》上海專号封面好像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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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川:說起上海,我們心裡都會浮現出無數的經典畫面和場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自身的上海。《唯美》上海專号傳遞的是當代人觀察上海的一個個視角,是幾代人心中眼中鮮活、流動的美、變化與曆史氣質……所以在設計時我們反而回避了一些現成的經典場景或者符号,追求一種陌生、含蓄提煉的混搭……有趣的是,反而是變、無常的變,與不能言說的東西,有了沉深真美。封面我們直說了上海活靈的故事,套色肌點取自老上海一件透明絲質古董旗袍(阮玲玉穿着),我們将局部的肌紋,視覺化處理成新科技、精神原典的叙事聯想。玫色基調柔深淺灰黑點,朦胧華美,時序交錯……封面整個多色的手工絲網印刷,結合燙印工藝,這在圖書封面的印制手段上是極其罕見的。讀者權當收藏了一張絲網版畫。另外為了凸顯書中各闆塊的内容與效果,選用了五款藝術紙張,部分篇目運用了多款裝飾線,和上世紀三十年代上海緻祥銅模鑄字所的花邊樣本,一些頁面還采用了特殊的局部油印工藝,表露了些許曆史情緒、印記。期待讀者捧讀時有些許共鳴,感受上海真實飽滿,與面向未來的無限可能。

您覺得王安憶、孫甘露、金宇澄、裘小龍、沈宏非、毛尖這些作家筆下的上海有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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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川:我沒有專門的研究,恐怕回答不好這個提問。上海一直有故事是個舞台,作家和他們文字裡的人物、經驗、生活都在一個舞台上,汗滋滋地共同書寫當下生活、天地良心。獨特的地域文化滋養了他們各自的上海和人生;一個個不同的敏感、寓意、複雜、真實、細微、老實……這是他們的不同之處吧?這些各自不同的光源發着真實的光,光越是現實、殘酷越是引人注目,這中間包含了作者洗煉的生命;也成了讀者的異鄉和謎團——有自身獨特内容的,必然存在謎團;讀者發現,它們再也不随便屬于一個人了。公衆和讀者要求這種謎團。不然呢?上海若僅僅是上海,那就太平淡無奇。我喜歡上海作家蠻安靜的,沒有什麼很大的聲響,許多話隻好這樣的人來講。上海的一些真實、歡喜如果不寫下來,它們是活不下來的。——能存活下來的都有罕見的幹淨。上海是一直朝前走着的,我永遠不會知道它的高光是從哪裡來的,哪怕我已經見過上百次。

演員陳沖和舞蹈家江青是作者中比較特别的兩位,怎麼知道她們會寫文章的?

冷冰川:陳沖我一直知道她很會寫,文字不矯揉不做作;江青女士我本來不熟悉,都有賴于上海的一位先生幫我約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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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聽人評價上海文化圈子很小、很排外、門檻高,不如北京文化圈開放,您在約稿時有這個感覺嗎?跟上海人相處有什麼秘訣嗎?

冷冰川:上海的文化圈子很豐富。我還沒看到上海的圈子,相反,我近年在上海碰到的都是很友好的作家、藝術家、出版人朋友,大家都是誠懇對誠懇,認真對認真;所以至今,我對上海還充滿着年輕時的美好想象。約稿前,我一直擔心約不齊我想要的作者,我認真請教了兩三位先生,得到了他們認真、巨大的幫助,真是感恩——約編、閱讀上海需要陌生的距離、陌生的視角,陌生是回旋的空間;陌生也能生發出新的回旋餘地(當然危險也是如此陌生)。

交友的秘訣?我是沒有套路,友情套路是幼稚不完的幼稚——我像拔草一樣把所有“神話”拔走了,剩下的就都是朋友了。加上我的笨拙、坦誠……這麼簡單,能算交友的秘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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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上海人交流相處,學到有價值的東西嗎?

冷冰川:清醒的時候有。不清醒的時候也沒有。

很早就發現您喜歡跟作家交往,為什麼對文字特别鐘愛?這是受中國傳統的影響還是純粹個人偏好?

冷冰川:是個人偏好,我對文字、線條天生敏感。八十年代有了一定的閱讀量後,一直猶豫是做詩人、作家還是做藝術家?包括開始繪畫創作也是不按常理從西方現代文學、詩歌理論裡找靈感方法;寫文字也是從現代繪畫理論,或者别的不正經的(傳統或現代)經驗理論裡找尋單一的主題:真誠。——我最笨,真的笨到去把它們畫出來、寫出來。想起來有點難受。但如果還要再重來一次,我還是對笨拙真誠有一種說不出的愛。聰明的事我做不出來;我從一開始就受夠了别人對創作者的種種要求,你我甚至連“人”都沒有,何談創作呢?——我跟作家交往舒服,因為可以都不說自己的專業。真有意思,我從文學裡逃出來時也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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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專号是今年疫情前就已經定稿了的,耽擱到現在才出,再看感覺有什麼不一樣嗎?

冷冰川:确是一年前就已經定稿,原本還想今年元旦或者春節做首發活動。現在拖了一下感覺我也曆經了上海幾個月的起伏。這一年的焦躁、延時,正好讓我們也前後做了三次設計調整……一年前出了和現在出了,是兩種意思、兩種象征、兩種閱讀心境吧——它終于活了,正如它曾經活的。上海是美的,“上海,上海”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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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您對刊物裝幀排版設計要求特别高,跟設計師合作有什麼故事嗎?遇到意見相左的時候如何磨合?

冷冰川:我對視覺和書刊設計有特别清潔的要求。就像約、編書一樣,我喜歡無染的純粹。喜歡一本書不可言說,又一無所知的狀态;因為一無所知,所以沒法把平常的觀點放入其中。

至于和設計師的争執?那是常态,無非就是相互叙事、相互征服;一般人往往做完事便罷了,唯有用心的人才會想着把事做到最好。嚴肅的創作人内心都有一個不斷美的理想和信念,并相信自己是時代某局點的嚴肅的親曆、見證者,都想做出或分享沒遇見的東西;這種事讓我們不再需要觀衆。成年人好壞直說出來,反而容易分辨。合作了這麼多年的老友,早已不在勝負上了,隻希望原初的精彩構思能理想地展現。藝術、設計的感性見解大概都好比瞎子摸象……就算是最智慧最有深度的人,也不過是盲人,隻是比平常的盲人有較敏銳的經驗知性觸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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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價很貴,不怕賣不掉嗎?

冷冰川:定價貴,我擔心。但出版社好像沒有顧慮,價格顯然知道自己是在取悅什麼人;事實上這本“不媚俗”的書價,很值我們用心做到的極緻品質。話說價格也像是一盤棋,你來我往的,搏的是一個精彩。我自己是買書的人,所以我害怕高價,但自己有時也會為一兩張圖或一兩章的精彩奮不顧“價”,書價永遠是動物性的,一點素植的意思也不肯。——放一本書的地方也有了汗顔的代價。好在《唯美》赢的不僅僅是幾十張好圖、幾十篇佳作,《唯美》努力葆有種種自然精神、氣質,種種有刺的種子、命運……你破門而入的美好樣子,我等不及了。

一個理想或主意要經過多少折騰才能變成一本好書?

冷冰川:我隻看重品質(品質的原理一定是極簡單的,但我還無法正常知悉);當折騰完成一本好書的時候,我就忘了之前全部的無聊折騰。折騰書的意思是:那些非要到我手裡不可的書(及它發光的品質),——一種頑固的激情就是不想平衡(理想主義者受到無知激情的保護),如果能這樣簡單就好了。好書之愛隻欲求書好,而激情欲求的更多:它想要書好,還妄想要書成為别的什麼。

我是無聊地尋找、捕獵種種品質,但未必能夠(也未必非得)應用它。我隻是職業的視覺清潔、敏感而盡量打磨着,而且一定要磨成方形。“一定”的意思是,當你行盡了責任,才能明白為什麼美是免費的——這敏感,盲人知道的更多。我非要看着了一本好書,就像一些獵人僅僅專注于捕獵,然後才是其他。(然後沒有其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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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次做别的城市專号,會選哪一座城?為什麼?

冷冰川:上海特殊又豐富所以做得出來。也曾想再做一個特色城市,比如南京、蘇州或杭州,試了但約不起來,所以又做了一期“江南,江南”專号,這樣作者隊伍又壯了起來。我沒想刻意做一城一地,做上海是我有了陌生的激情、陌生的對話感,和對焦的錯覺才動心的(這後來的錯覺是珍貴的,正好讓我避免直接觸及主題)。“上海”我寫過畫過,來來去去,好像也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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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還有什麼選題在策劃中?方便透露嗎?

冷冰川:另外編好的有“風格”專号、“江南,江南”和約了兩年的“民間”專号。另外還有“黑白”“中國石窟與壁畫”“素人與兒童繪畫”“新散文”等等,都是專号形式。我是七八期一起在約,哪本先約齊全就先出來。這些想起來激情美好,但真的一個人一個個地約起來,一個字一個标點一張張圖摳,有無法想象的瑣碎和艱難,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耐心。和以前做自己的書冊一樣,當萬般艱難地把《唯美》捧在手心時,我連一頁都不想翻開,翻不下去。因為與它實在是周旋了太久。如此的期盼,在真正得到的時刻立即就喪失全部的重要。(“立即喪失”是真的,不奇怪因為之前真心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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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問題,《唯美》以後會做成什麼樣子?

冷冰川:品質單純,設計好,思想沉深自然。沒有時尚,沒有主流,沒有庸衆化。

你給出的樸素、自由都要是真的,給不了真的,就給我與真的一樣好的假的。你敢讓人直視的我都要。

前一句是我對自己說的;後一句是我想對創作人話的人說的:美不重要,自由才重要——如果道路本身很美,不要問它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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