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父親的詩#

記得，這是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寫給父親的小詩。

這首詩，一直珍藏在我的心裡。我覺得，這首詩最能表達我對父親的心情。雖然多年來，和父親見面，溝通并不多，但是，父親，在我心裡，一直占據着最重要的位置。

多年以來， 想到父親，首先在我腦海中出現的，是他的臉龐，幹瘦幹瘦，布滿皺紋。正如我在小詩中表達的那樣:看不到上面的紅潤，歲月，沉澱在深深的皺紋。

一

為了養活全家，供養三個兒子上學，父親，必須一刻不停地在田間勞作，一家吃穿用度，人來客情，大病小災都需要支應。需要交公糧，繳納各種攤派，父親被逼無奈，隻好用過度透支自己身體的辦法，盡可能用精耕細作的誠意換取土地的恩賜，多打幾把糧食，讓攥得緊緊的日子好過一點。白天，幾乎全部忙在風刮日曬中，晚上還要抽時間到地裡轉一圈，莊稼快成熟了，要提防那些手腳不幹淨的人偷玉米挖紅薯拔花生。要是遇見晚上下大雨，父親就穿了雨衣，扛了鐵鍬，打着赤腳，整夜守在莊稼地頭，挖開地溝，把田裡的水放出來，不讓雨水淹了青苗。

父親有句口頭禅:烈日炎炎似火燒，草死苗活地發光，中午鋤一遍，勝過忙三天。越到中午，父親除草的鬥志越昂揚，日頭越毒，他鋤草的精神頭越高。他讓我們提前回家躲到蔭涼裡，獨留自己在田間蒸烤，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滾落下來，滴在禾苗下的土地裡。

此情此景，即使幼兒園的兒童也會想起那首歌詞，想起那首專門寫給農民的詩歌《憫農》: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二

那是一張曆經風霜、長期布滿憂愁的臉龐。

為了貼補家用，父親在農閑的時候，到外邊打些零工。拉水泥、拉磚、搬磚、壘牆、扛木料、上房梁、屋頂鋪瓦片，隻要能多掙點錢，不管天寒地凍或者烈日當空，随時出動，随叫随到，從來沒有半點懈怠。一天掙一塊多錢，兩塊多錢，最多超不過十塊八塊錢。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天天有，也得想盡一切辦法找工頭找主家，想盡千方百計攬活計。活難找，更難幹，稍不合意，主家會責怪，甚至要扣錢，工頭也吵得兇，父親和一幫工友，隻能忍受，隻能默默承受，雙手接過打折再打折的工錢，還要深表謝意。不管多少，完工前後，順利把賬結回來，就算幸運，倒黴的是，彎腰拱脊幹了一季子，還要費勁巴拉讨工錢。讨工錢，也叫讨豬娃兒賬，那賬讨得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像乞讨要飯一般，不讨要個三年五載，根本讨它不完，甚至讨來讨去，讨了個茄子讨了個黃花菜，讨了個一頭火透心涼，一分錢也沒有讨回來。父親急匆匆走了，再急匆匆回來，兩手空空，滿心疲憊。他更加消瘦了，堆壘的愁容密布在滿臉溝溝壑壑的皺紋裡，四十多歲的他看起來像個小老頭。

他的雙手結滿老繭，一到冬天，崩裂開血口，血乎淋拉，看起來揪心的難受。一年四季不穿襪子，一雙黃球鞋，穿得前見腳趾後露腳跟，中間露着腳面，問他，他說不冷。是的，他不冷，他不停地東奔西跑，忙了田裡忙家裡，忙完家裡忙工地，出門，消瘦的，單薄的身影，回來，三更或者五更，淩亂短發結滿白霜，眉毛胡子也是白的。他的腳闆，和冰冷的土地，就隔着一層薄薄的、破爛不堪的膠鞋底。

三

那是一張充滿期待的臉。父親，給他自己留着的隻有艱辛，而把無限的希望留給了我們。看到父親，我們兄弟幾個，沒有理由不向前，我們私下裡溝通過，對不起父親，是我們在犯罪。

父親，生于四十年代，饑餓在五六十年代，幾乎文盲在特殊年代，青年時期，勞動在人民公社生産隊裡。

後來，包産到戶，父親，一把鋤頭，一把氣力掙飯吃，吃盡了一個農民所有的苦，吃盡了沒有文化沒有技術的苦，吃盡了沒有地位的苦，吃盡了貧窮的苦。那苦楚，像一根藤蔓，纏繞着他和他組建起來的所謂的家，二十來畝責任田，兩頭黃牛，一套闆車，幾間瓦舍，每年幾頭家豬，一群雞鴨，三個兒子，和他自己永遠做不完的苦力。

在這種情況下，父親，決心讓我們上學。從八十年代起，我們弟兄三個，每到開學的時候，就開始站在學校門口，等父親到來，等他帶來的學費。那學費，是父親賣了糧食的錢，賣了家豬的錢，是父親從工地上讨要回來的錢，或者，從工頭那裡，借支來的錢。

清楚地記得，初二秋季開學，快正式上課了，學費還沒有着落。父親在一個中午，把家中的小麥，綠豆，芝麻，黃豆，大袋子，小袋子，收集了好幾百斤，裝在闆車上。一言不發，喝上幾口水，拿上一塊幹饅頭，吃力地拉上車，低着頭走了，趕到縣城賣糧食為我們換學費。賣完糧，他舍不得喝一碗胡辣湯，就那樣餓着肚子，急急忙忙趕回來，把學費交給我們，催促着我們趕快回到學校去。那個時候，一斤小麥一毛多錢，一斤黃豆兩毛多錢，一斤綠豆也才六七毛錢。一車糧食，買不到三百元錢，而這三百元錢，給我們交完學費以後，已經所剩無幾。把我們打發完畢，父親洗罷臉，抓緊時間吃點中午的剩飯菜，然後拿起鋤頭，又曬在了地裡頭。父親的午飯，從下午三點開始。父親又要流多少汗水，才能重新種出一車的糧食啊！

在艱苦的上世紀九十年代，我上到高中，二弟快到高中，三弟馬上要進入初中，家中的境況更加艱難了。家中的麥子，一多半被我們帶到了學校，交到夥房，成為了我們的口糧。餘下的，隻要需要錢，也必須不斷地賣着，換來毛票，給我們預備每周的生活費。沒有錢就賣糧食，沒有錢就賣糧食，這樣不到春節，家中的麥倉就見了底，父母隻好重新吃起棒子面馍紅薯面馍。這樣說起來，你也許不相信，在快要小康的年代裡，我們家過起了六七十年代的生活。

家，徒有四壁，父親，多年來沒有添過一件新衣。父親在工地上掙來的血汗錢，根本暖不熱，就被家中七事八事瓜分殆盡。

鄰居們悄悄勸父親:不得了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三個都上學，你可供給不起，咋不拉回來一個替替你？

父親想了許久，那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在學校過的，雖然是馍粘醬豆的日子，但是，我們畢竟沒有過早辍學。艱辛的八九十年代，我上完了大專，二弟學得一門電工手藝，三弟進了衛校開始學醫。

這十多年，如果沒有父親倍曆艱辛，沒有父親咬緊牙關孤注一擲，我們一定學不過初中，算不過加減乘除，文不過《鵝》《鵝》《鵝》，現在無非還是父親生活的翻版。

四

怎樣評價父親的功勞都不為過！

首先，父親付出的辛勞讓我們永志難忘。

其次，父親有眼光，在關鍵時期，幾乎完全靠一個人的堅守，扛下了所有的貧困與艱辛，成全了我們弟兄三人，讓我們成為了有點文化和有點技術的人。

沒有父親，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把那艱苦的歲月熬盡，把困難的牢底坐穿，給我們一個穩固的家，一個雖然有點捉襟見肘但一直源源不斷的後防。沒有父親，我們就不能靜心地學習，就不能安心地發展，甚至，犯下不少的錯誤，浪費掉不少的錢糧。這不是一年兩年，而是父親半輩子，一輩子的無怨無悔。

父親，是一顆螺絲釘。父親，是一個扳手。父親，是我們的纖夫。他，釘在那裡；他站在那裡，一個人，扳着機車，不讓它下滑；他一直把我們，向前拉，一天拉不動，就一年，一年拉不動，就十年。他，是我們家，從農村過渡到城市的跳闆，他，是我們弟兄三個，向上艱難攀升的人梯。

父親的功勞，是一個家庭由衰到複興的創始，沒有父親幾十年如一日竭盡全力把家中的貧坑墊平，我們這一代，就不可能安靜地站在寬敞明亮的場地上。

五

父親無言，但教會了我們做人！

父親言語不多，甚至，有點結巴。

父親的無言，包含巨大的期許和鞭策。

從父親的目光裡，看到了期望。我們兄弟的腳步，雖然，也很歪歪斜斜，但是，有了父親為榜樣，我們決心做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

我們也同樣堅持不懈，同樣不怕艱苦，同樣努力工作，同樣獨立自主。

我們能夠認清自己，明白自己是怎樣來的，能夠幹什麼？不能夠幹什麼？不管幹什麼，我們不挑不撿，都是盡力幹好，不貪小便宜，嘴不犯賤，手腳不犯賤，甯可自己吃虧受委屈，也不向别人多求告。

有很多次，工作壓力太大了，有點受不了了，想放棄，突然想到父親，心緒就平和多了。比起父親當年的苦，這隻算小委屈。

我們兄弟盡量獨立地成家立業，不再給父親增加負擔。後來，我們每家都有了自己的兒子女兒，看着六個活蹦亂跳嗷嗷待哺要吃要穿要玩具要上學的孩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過去。我們同樣對孩子的教育特别重視，要求自己先做好父親，再要求子女。

孩子們不搗蛋，能夠和我們靜心溝通，學習上都有股韌勁，遇見挫折，雖有情緒，卻不放棄，堅持不懈。二弟家大兒子在武漢上大學，已經大三；三弟家兒子已上高二，成績不錯；我家兒子，2021年考上北京大學。日拱一卒，三代接力，終于邁開了腿，看到點不一樣的希望。

六

父親當享受詩一般的禮贊！

我愛聽李春波的《一封家書》；

我愛唱陳紅的《常回家看看》；

我愛在街頭，跟着流浪歌手一起唱我的老父親，蒼勁的歌喉，深情的呼喚……

我愛看朱自清的《背影》；

我愛讀矛盾的《白楊禮贊》；

我愛搜集有關父親的名言名句，詩歌散文……

父親，雖不懂詩，但他理應受到這些詩歌散文最美好最崇敬的禮贊！

唱《同一首歌》，唱着唱着，不覺心潮澎湃，熱淚盈眶。

父親，仿佛，就站在我身旁。

我把《同一首歌》的歌詞，稍微改動，獻給父親。

親眼看見，你怎樣走過，親身感受到，你心中的每一個角落，甜蜜的夢啊！誰都不想錯過，是你用一生的辛勞把未來囑托！路千條溝萬壑，你曾經走過，太多的故事寫成滿臉的期盼，太多的經曆凝聚成無言的訴說，每一次期盼和經曆都彼此銘刻。在陽光燦爛相聚的日子裡，拉着你的手啊！想說的太多——

星光灑滿 兒子的童年，

風雨吹過 父親的心窩。

同樣的感受，給了我們同樣的渴望，父親的經曆，給了我們同一首歌。

陽光想滲透所有的語言，

春天把父親的故事傳說。

同樣的感受，給了我們同樣的渴望，父親的期盼，給了我們又一首歌。

懷着對父親無限的感激和尊敬，終于把這篇文章寫完。

寫得不好，但發自内心。祝願父親身體健康，晚年幸福！

也祝願天下父母，萬事如意！開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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