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其實來到龍門石窟就是為了看一眼盧舍那大佛，據傳說這尊大佛的臉是與武則天的原型來塑造的。所以甚至洛陽很多當地人都不叫他盧舍那大佛直接叫武則天像。當然，這個傳說沒有确切的史料記載。不過有件事情倒是真的就是為了要加速工程的完成。武則天當年實打實的捐出了自己的脂粉錢2萬貫。大佛竣工那天，武則天更是率領文武百官前來參加了開光儀式。所以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來到盧舍那大佛像的跟前，也許1300多年前，武則天也曾經站在這裡。

我很好奇，就是這尊據說是以她為原型雕刻的大佛對她本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當她站在那裡看上這尊大佛的時候，她的心裡在想什麼？她14歲進宮，成了唐代宗李世民的才人。你想後宮佳麗3000人，什麼時候才能輪到她呢？當她要進宮之前去找她的母親告别，母親痛苦，沒想到她說了一句話“我要去侍奉聖明的天子，你怎麼知道這未必不是我的福氣呢？何必哭哭啼啼作小兒女的姿态”。我們設想一下，一個青春洋溢的少女，她原本對未來有很多的憧憬。她也能夠侍奉一個英明的天子為榮，然後她覺得自己是有才華的，她的才華是能夠被看見的。但是，随着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她當年的那個志向、勇敢、快樂，好像都随着時間一點點的就磨沒了。而且除了等待，你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你的命運根本就不掌握在你的手裡。從她14歲到26歲，這12年，她沒有得到任何的晉升，依然隻是一個小小的5品才人。如果說這12年的時光對武則天而言是個煎熬的話。那麼12年後，李世民的去世對她而言，我覺得應該幾乎就是一個心如死灰的絕望。

作為一個沒有子女的妃嫔，她的歸宿就是去感業寺，這個尼姑庵裡為先皇祈福。你想皇帝在的時候，哪怕暫時被冷落，但至少還是有一點希望的吧，就是如果有一天被看到了呢。可是皇帝走了，就是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說好聽一點，此後等待她的是青燈古佛。可是說現實一點，她今後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等死了。可是我想曆史選擇了武則天，并不是沒有理由的。她身上一直都有一種很近我們，現在已經不知道她跟太子李治的感情究竟是兩情相悅的情不自禁，還是她處心積慮的謀劃。總之，上天還是給她留了一線生機。李治登基一年後，她到感業寺上香，見到了削發為尼的武則天。武則天滿眼淚水。那個眼淚裡有什麼？也許有對禮制的愛意，對他的思念。可是我覺得那個眼淚裡面有沒有那麼一點點是對自己的那種想要掙脫命運的不甘，以及一份絕處逢生的希望呢。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武則天在背後做了一些動作，總之，當時王皇後失寵，正需要一個力量來打擊她的情敵蕭淑妃。于是他就立足把武則天接回宮中，但沒想到的是，武則天打擊蕭淑妃下一個對象就是王皇後本人。可是要廢掉一個當朝皇後，談何容易？在這場血雨腥風的鬥争中發生了一件非常關鍵的是這件事也讓後世唾罵。武則天為人陰狠毒辣，這件事就是為了要嫁禍王皇後，武則天親手掐死了自己剛出生的女兒。但是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呢？小公主之死，最早的記載是在《唐彙要》裡面隻有非常簡單的一句話，僅僅交代了她死得很突然。到了舊唐書編撰的時候，正文裡也沒有提及，但是在後面的使臣曰裡面卻有這樣的文字，說是武則天親手掐死。我曾經說過很多事情沒有真相，隻有形象。特别是時光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其實誰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是很顯然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是肯定的，就是武則天的目标非常明确，她要借自己女兒的死來扳倒王皇後。那個時候的武則天已經不是14歲初進宮的那個有着純潔志向的少女，她經曆過12年的煎熬，經曆過感業寺的絕望。幸而上天給了她一線生機，終于讓她重新回到人生的牌局。盡管她的内心無比痛苦，但她知道她不能輸。但搬倒了皇後，她就能當皇後了嗎？不是的。這場皇後之戰已經不僅僅是後宮的戰争，更是一場政治的博弈。她的對手已經不再是後宮的女人們，還有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前朝元老大臣。時勢推她走到了這一步，除了前行，她别無選擇。

當時李治的皇權被長孫無忌等關隴集團壓制着很難自主，而新興集團也在蠢蠢欲動。曆史給了武則天絕好的時機。她成為了李治在政治上最大的戰友。在幾股力量的同時作用下，武則天終于被扶正。從感業寺的絕望中被拯救回來到一步步成為皇後。她僅僅隻用了5年。這一路走來，我們看見了一個逆風也能翻盤的武則天。她的對手從前朝到後宮，但是她總能夠踩着他們一步步往上爬，無限接近那個權力的中心。我們同時也看到了一個倔強、陰狠，就是那種對自己狠，對他人也夠狠的女人。可是我們同時也看到了一個在蒼茫大地中艱難前行的武則天。風卷着沙粒往她身上刮，它滿身傷痕，可是她還是隻能往前走。盧舍那大佛竣工的時候，武則天不僅是皇後，她已經是天後了。二聖臨朝，相當于告訴大家天上有兩個太陽，而後來的事情我們也都很熟悉了。

在690年，她成為了這個帝國最高的統治者，也是曆史上唯一一個正統的女皇帝。在她稱帝前一年，她給自己改名為“曌”。那是她獨創的字，日月當空。就像盧舍那的意思一樣，智慧廣大，光明普照。從絕望的邊緣到一步步走上權力的巅峰，這一路走來有多少悲喜交集？多少鮮血淋漓？我常在想，當她獨自一人穿着曳地龍袍，然後走上高高的台階，接受萬千臣民山呼萬歲的時候，她的内心是什麼感受？登頂是能夠帶來遠眺的遼闊，能帶來無上的榮耀，但登頂同時也會帶來深深的孤獨。

武則天稱帝以後定都洛陽。我不知道她來過這裡幾次，這尊盧舍那大佛是中國佛像雕刻史上早期把女性化的形象完整地表現出來的。所以，的确極有可能是按照武則天本人的形象來進行塑造。很有意思的是，當我們回看那個史書上記錄下來的武則天對手阻止她，她便要果斷殺伐。命運虧欠她，她便要逆天改命。如果說那個武則天是帶着一種利器，就是永遠在和世界對抗的人。但是當你來到這裡，看到這個武則天的時候，也許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哪怕她有17米多高，幾乎相當于6層樓那麼高。

按道理說，我們應該感到敬畏才對。但是，當你真的和我一樣走進了這裡。也許也會和我一樣有着一樣的感受，那就是親切。當然，從藝術的角度欣賞，你可以把這種感覺合理化。比如說，你看它的線條都是柔和的，她的面部豐潤，衣褶飄逸，全身線條行雲流水。所以，你才會有一種親和娴雅的感覺。而且還不隻是親切。如果你有機會來到這裡，可以安安靜靜的和它對視，感受她的微笑。這麼微笑，也讓她被稱為東方的蒙娜麗莎。在這個窖裡，你能夠體會到一種容納感，一種甯靜溫和，一種母親一樣的承載力。

武則天晚年曾向上天投下贖罪金簡。我不知道她想要忏悔什麼。而她那個身後留下的無字碑，又是她想要向世人訴說些什麼？曆史給了我們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卻沒有告訴我們的是，這些故事背後隐藏着怎樣的生命、情感。但我想那個向我們走來的應該不僅僅隻是一個簡單的标簽。應該是一系列複雜的人格。這個人格裡有恨也有愛，又殺伐果斷，也應該有慈祥溫暖。我常常在想，當武則天站在這裡看向這尊大佛的時候。她的那個繃緊的内心，不知道會不會得到那麼一絲絲的安甯。安慰體會到這個和她有着相似面龐的佛像，其實就是那個她被迫壓抑藏起卻又未曾泯滅的自由。

甚至有個說法，說她請來了西域法師重譯了《華嚴經》以後，親自為新書寫下了4句開經記，因為實在太簡練高妙。

所以後來的高僧大德據說想改一個字都改不了。于是流行到所有的經文開頌之前都要念上這4句。“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14歲的五世是志氣，26歲的武才人是隐忍，31歲的武皇後是很絕。那65歲的武後呢？日月當空。可是那是太陽和月亮。高高在上，光芒萬丈，卻又鋒芒畢露。世人恨她，怕她。或許在生命的盡頭，也隻有大佛在等她，笑而不語，等她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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