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飛

原創小說：《行走在秦巴漢水間》 連載之二十七：燕勞分飛

别人都散夥了，塔雙江還将婳婳領來在這個工區轉轉，哪個工區走走，似乎故意向衆人，包括那些像沈德成一樣招工走了，還被對象甩了的同學老鄉跟前炫耀抖落自己多幸福，讓外人看到，别人是男的追女的，自己是女的追男的，笑話衆人，看你們什麼眼力，找下些什麼對象，要人樣沒人樣，要本事沒本事，就呢還不要你們了。哪樣的對象不要說她不要你們，換是我，一腳就把她踢打上走了。你再看看咱談這些對象，除了心疼咱不說，還不放心咱，怕咱在外面再找下好的，不要她了，專門從延安那麼老遠的地方來看咱來了。想到這裡，他心裡美滋滋的。

世上的事情就這麼令人難以琢磨，令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為自己的愛情陶醉在幸福之中之時，遠在延安的對象婳婳來他這之前已經跟與同時招進公交公司的亞克西黑蛋好上了。他的婳婳在延安，他在安康，人家和黑蛋倆個人早就好的俨然是一家人樣，天天下了班，像陝北民歌裡唱得樣，拉手手，親口口咱們倆個圪崂走一樣抱在一起了。要不是他妹妹有一次去看婳婳，無意中看到婳婳和黑蛋倆個人在宿舍親熱的那一幕。不說他，包括他妹妹和延安父母一家人都不相信，婳婳已經不是他的人了。這一切，以為婳婳是親的來看他來了，依然将婳婳領到這個工區，那個車站轉悠的塔雙江自然不知。家裡人看着婳婳到安康去了，做以為倆個人好了，也不在告訴他。

婳婳這次來安康，對她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次。那次來，塔雙江他們還在陽安線小站工區實習。婳婳來了在塔雙江實習的小站上隻呆了兩天，第三天頭上就走了。按說陽安線小站比襄渝線小站條件好多了，就是呢，婳婳都不适應。當她看到那長長的出了站沒幾步，這邊看不到那邊黑洞一樣的隧道，再看看工人們上班走時手裡掂的洋鎬鐵叉搗固機，心裡就在想，這是什麼單位，連插隊的生産隊村口路邊養路的道班都不如！再看看工區住人的那簡陋的油氈工棚，遠處幾百米高的鐵架橋以及站在橋上向下望去，讓人頭暈目眩的巨獸般，兇猛地撞擊着巨大岩石卷起幾尺高浪花，發出虎嘯龍吟般的吼聲的飛流和夜晚像把鋒利的利劍直刺夜空的巴山崇山峻嶺心裡想：這是放到别人，放到我自己，不說一輩子，一天都心慌的呆不下去。想到這，她心裡有些害怕，有些膽怯，也有些後悔，懷疑自己是否在退卻、畏縮，思想上出現波動。問自己，難道為了愛情，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到時候來這裡跟他過一輩子？答案自然是NO。是的，即便是她愛的人，對他再好，她也不能，也不會因為他，在這個冷清寂寞的小站上跟他生活一輩子。

如果說婳婳上次來安康是出于新鮮好奇，出于思念，出于急于想去看看鐵路，去見她的親哥哥塔雙江，看人們常說的包括她的塔雙江哥哥在内的，鐵路工人工作究竟有多麼輕松，多麼神氣，令人羨慕。而這一次就不同了，這一次是他接到塔雙江的信，說他們已經回到襄渝南線的小站工區。所以她自己心裡清楚，也明白這一次自己去的意義與上次已經截然不同，這一次去已經失去了上一次那樣急于想見到自己愛過的人的那種熱情和對鐵路的興趣。因為，她已經聽他們中間探家回來的人說，塔雙江現在新去的鐵路小站的生活條件和工作環境，比她第一次去過的陽安線的小站工區條件更差，工作生活環境更艱苦。所以說，這一次自己再來見塔雙江，隻是為了就那些人說得話探探虛實，看個究竟。

而這一切，對依然沉迷在甜蜜的愛情中的塔雙江來說，卻以為是婳婳來看自己，是撂不下自己，是自己走了這麼長時間，她想他了，才從那麼遠的地方遠路風塵來看自己。也是這個原因，依然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塔雙江，這才給工區請假，說自己想帶着婳婳再去達縣、萬源看看走走。工區工長也好，看到婳婳遠路風塵的從那麼遠的路上來看養路工的塔雙江，被婳婳的舉動深深感動，專門給了塔雙江幾天假，工區人問起了，說是調休。塔雙江領着婳婳去達縣、到萬源轉了幾天。覺得自己和工區的人關系處理得這麼好，婳婳看了後，盡管嘴上不說，心裡一定會為自己感到高興。

昔日同事合影

黑蛋老家是天津人。父母是支援大西北來延安的财貿公司的雙職工。那時候，倆口子有工作的能有幾個人，多數家庭是男人一個人上班，拉扯一群娃娃，婆姨是家庭婦女的小市民。塔雙江父親是幹什麼的？是碳窯上的掏碳的碳毛，娘的還是個沒工作的，大字不識一個，圍着家裡竈火轉，伺候一家老小家庭婦女。而婳婳她爸卻是縣武裝部政委，母親是在大城市長大的有文化的人民教師。從小随着父母在武裝部大院長大的婳婳又沒吃過一天苦，兩個家庭生活放在一塊一對比，相差有十萬八千裡。因此，從一開始，婳婳的母親就反對女兒與塔雙江的這段戀情。盡管她認為塔雙江這孩子很守規矩，人也聰明懂事，但是婚姻是一個人一生的終身大事，她不能讓女兒有任何閃失。後來聽說塔雙江招到鐵路上後，工種不好，工作的地方又是在巴山深處“擡頭一線天，低頭是深澗，天天雲霧罩，半年雨綿綿”的鐵路小站，越加不滿意這樁親事，于是給女兒出主意，讓她借口父親轉業一家人要回老家南京，斷絕彼此交往聯系。

上次從小站回去的婳婳，看到聽到身邊那麼多與鐵路上招走的男同學插隊時談的對象，後來因為聽說鐵路上工作環境不好，紛紛斷絕彼此間來往的傳聞，現在看到眼前亞克西這位上學時，經常跟一群漂亮的女生上台表演新疆舞噔哒的噔哒跳“亞克西”，能說會道，既活潑又活套，不知有多少像她一樣的女的追都追不上挺拔英俊的美男子，芳心馬上被情場老手亞克西俘虜。

而遠在安康，這會還領着婳婳去這去哪的轉的塔雙江他哪知道，鐵了心要跟他分手的婳婳這會心早飛回延安，飛到亞克西的懷裡。更沒想到，自己送走婳婳才幾天，就接到婳婳寄來的分手信，這讓他猶如五雷轟頂。婳婳在信中說，父親轉業回老家南京，已經辦好帶她一塊回去的所有手續。因為這次是借父親轉業，結束自己知青生活，人回城裡的最後的機會。所以，她隻得選擇跟父母一塊回到揚子江畔的那座城市。她說，父親16歲當兵，離家太久，現在轉業落葉歸根，盡管她想說服父母自己留在延安，但是沒有力量阻攔和說服改變父母的決定。信的結尾寫道：祝你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留給他最後一句話，也是最最讓他最傷心的一句話是：“舍不得你的婳婳。”

猝不及防的打擊，使原本性格開朗豁達對愛情充滿自信，憧憬着幸福未來，老鄉們公認的腦子夠用，人不錯的塔雙江，内心的那道自以為牢固的愛情防線徹底崩潰。那段時間，他像瘋了似的天天給婳婳寫詩，念給工區與自己關系好的人聽。而且是念着念着就哭成了個淚人，神經錯亂了似的，瘋瘋癫癫的一個人自己跟自己說話，一個人笑，一個人手裡拿着寫給婳婳的“天上的星星數不清，哥哥我就愛你這一顆星，世上的女人千千萬，哥哥我就愛你一個人。”“土坡坡溝岔岔，不如南溝門的崖窪窪；土窯窯暖，土炕炕熱，你把哥哥閃在半路上”的，婳婳又沒給他留自己地址，寄不出去的詩稿，一邊一個人着了魔似的念着，一邊将詩稿抛向空中。那聲音是那麼的凄慘悲傷，聽得瘆人。發也不理，飯也不吃，幾天下來形銷骨立眼睛無光，眼珠深陷得有點吓人。工區老鄉，包括一個宿舍的人擔心他會出事，背地裡安排人，随時跟着他，注意他的行蹤。

一樁好事不說衆人看好，連我這個當時從梁村看完燕妮回來，大幾十裡路上一個人孤零零的騎輛自行車在不平整的國道上趕路，身後有兩個知青穿戴的女生出現都沒注意到，直到其中的一個看見我穿一身嶄新的鐵路服，問我：“你是鐵路上的？”聽到我說自己是安康回來的，受她之托，随她一塊去塔雙江家取還差幾針就要織好的毛衣，被她人還沒進門，脆生生的喊塔雙江母親“媽”的聲音所感動的捎毛衣的人，後來聽說一個疼一個愛的死去活來，隻少短一張結婚證就成一家人的她和塔雙江倆個人，竟然燕勞分飛說散就散了，都為此感到驚訝惋惜。

塔雙江與婳婳倆個人最後的結局都不好。塔雙江我後來見過，隻不過對我不了解，也可能因為其他原因，所以，跟我顯得有些疏遠見生。他後來也調回延安，不知道是為了報複，還是确實在工區再沒找到和看上無論在相貌和性格都好過能讓他難以忘掉婳婳的人，在婳婳抛棄他幾年後，路内凍結調動的情況下，硬是想辦法離開了鐵路，調回地方單位。而他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撂不下的婳婳，後來與亞克西結婚後，才發現亞克西原來是個玩弄女性的，今天串這個女人，明天串那個女人的采花大盜，與他離婚。後來又因為孩子，二人再次複婚，複婚後，亞克西惡習仍然不改，又串上一個比她還年青漂亮貌美如花的女孩，再次與婳婳離婚，幾年後，得腦溢血死在家中。離婚後的婳婳，三十幾歲上帶着女兒再沒嫁人，一直孑然一身。幾年前，我在公交車上見過她。人長得還是那麼眉清目秀，楚楚動人，手握方向盤動作那麼幹練娴熟。看到她的那一刻，我還在遺憾，自己當初怎麼沒遇到她這樣好的一位聰明能幹讓人心動的女人！

作者簡介：

作者生活照

高飛，曾用名高和平。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插過隊，當過民小教師。77年入鐵路工作，幹過列檢，換過閘瓦，燒過鍋爐，當過法官。為證明自己的愛好和價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過通訊報道。後因個人經曆觸痛，開始學習文學創作。作品散見《西部散文學會》、《今日頭條》、《當代作家》《當代文藝》、《延安文學》和地市，路内報刊。創作有中篇小說《漢江在這拐了個彎》、《照顧好你哥》；連載《南窯則》、《山坡坡上開滿了山丹丹花》；散文《我們走在大路上》、《山遠月愈明》、《小鎮》、《驢友》、《蟠龍川》、《射它個海闊天寬圓溜溜》、《老溝的臘月》《列車行進在西延線》《山上那棵黢樹》《額吉》等50萬多字的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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