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方字母文字不同,漢字字形上往往攜帶了古人的思想,讓人可以望文生義,于是很多漢字我們盡管不會讀,卻可以根據字形猜出大概意思,乃至根據有些漢字的字形,據此作一番深度的解讀,比如認為“武”是“止戈為武”,“美”是“羊大為美”,“夷”是“大弓為夷”,“色”字頭上一把刀。
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難保”,如果将“巴”字頭上的部分理解為一把刀,的确具有警世作用,告誡世人“君子好色,行之有度”,否則面臨的就是一把刮骨刀、奪命刀。但在造字之初,古人真有如此遠見?難免讓人懷疑。
随着先秦地下文物不斷“挺身而出”,這些第一手資料在印證曆史、填補曆史、颠覆曆史等之餘,記錄曆史的文字也極為重要,可以幫助我們從文字的角度去解讀先秦文化。其中,周朝金文中的“色”字,就改寫了我們的認知,“色字頭上一把刀”完全是文字演化過程中訛變造成的。
甲骨文出土之後,人們發現對不少漢字的初始本義解讀有誤,以“武”、“美”、“夷”為例來看:
“止戈為武”已經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但甲骨文中的“武”字是由“戈與腳趾”組成,上戈下腳趾,本義就是行軍征伐。後來,腳趾的部分演化為了“止”,所以才會出現“止戈為武”之說,但已與本義大相徑庭了。
“羊大為美”也是普遍認知,語文老師可能會告訴你,古人以羊為高貴食材,羊越肥大越好,于是古人以此造字。但甲骨文中的美字,實際上是一個頭上插着羽毛類裝飾物的人,說到底就是人頭上插上各種裝飾,打扮得漂漂亮亮,商朝人以此為美。
“大功為夷”的說法始于東漢許慎,迄今為止已有2000餘年,可謂根深蒂固影響甚遠,但甲骨文中的夷字,卻是由“弓與矢”組成,即“弓矢為夷”。
之所以出現這種“誤解”,不是古人故意曲解,而是随着時代的發展,文字字形發生了改變,導緻了錯誤的解讀,而“色”字也屬于這一種情況。
甲骨文中沒有發現色字,西周時期大概已經使用該字,但色字究竟始于何時,如今沒有準确的答案。從文獻上看,《大雅·皇矣》是一首周部族的開國史詩,其中有“帝謂文王: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說明色字最遲出現在西周時期。從考古上看,色字最早見于春秋金文。
春秋金文中的“色”字(見下圖),由“爪與卩(jié)”構成,左爪右卩,本義是什麼如今已難以分析,大概是表示臉色之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色字頭上不是一把刀”。
戰國之後,色字出現巨大變化:一方面是向如今“色”字字形方向轉變,戰國小篆中此字頭上的确像是一把刀;一方面楚國色字中,“卩”部發生了一些變化,或旁邊加“頁”部以顯示顔面之義,色字變得比較複雜,所以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色,顔氣也。從人,從卩。”
上圖6與7,都源于考古發現的雲夢睡虎地秦簡,從圖7開始,隸書、楷書上色字頭上全都成了一把刀。
關于色字起源,極有可能與印字(見下圖)有關。甲骨文中的印字,由兩部分組成:上方是一隻手指張開的人手的象形,下方是一個半跪着的人的象形。兩部分合起來,就表示出了一個人在用手按壓另一個人的意思,“印”字的本義就是按。
周朝金文中的印字與色字差不多,由“爪與卩(jié)”構成,但不同的地方在于,上部“爪”代表的“手”沒有變化,而下部的人形由原來的半跪狀,變成了彎腰弓背、腹後大腿胸貼膝蓋的蹲坐狀,似乎随時都會撲倒在地,“按壓”的意思更為明顯。因此,色字可能是由這種“按壓”的動作,會意出“看别人臉色”之意,也即色字最初不是我們理解的“美色”,而應該是别人的臉色。
也就是說,色字頭上本來應該是“爪”字,并沒有一把刀,而是由于文字演化過程中的訛變,慢慢演化為“刀”形,由此讓後人産生了誤解。随着色字含義的變化,衍生出“美色”之意時,字形訛變帶來的誤解,反而賦予了這一把刀更具有警世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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