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政
我下鄉的第二年,生産隊分來一匹棗紅馬,那馬渾身沒根雜毛,隻是額頭上有朵白花,像百合,更顯它棗紅棗紅的是紅霞。它高高的身架,那叫一個雄姿偉岸。那四個蹄子大的像海碗,那尾巴長的如流蘇。輕易不叫,一叫就可響亮山谷。
真是一匹好馬!我不識馬也覺得它很好,站在那裡真是大英雄。就是老了些,但,不損雄風。長征馬是有功之臣,要好好養着,不能用它幹活,更不能餓着它。每月上級定期撥給細料,還給雞蛋和錢。公社黨委書記又說:長征馬享受老紅軍待遇。你們隊上隻能是義務養着,就算是擁軍擁屬了。
那年我幹生産隊長,就接下了這個任務,雖然是徒勞無功的活計,卻榮譽感很大。因為一個縣就分了那麼兩匹馬,我們隊上就攤上了,能不榮譽嗎。這馬我專職飼養,因為我喜歡馬,夢裡也在遼闊的大草原上騎着棗紅馬追風趕雲,我初中畢業曾申請去蒙古草原,可惜那時沒有去兵團的指标,隻能上山下鄉到了俺村。這回兒可有馬了,還是棗紅馬。不讓長征馬幹活,可沒說不讓騎馬。我除了喂馬,就是想騎馬。騎這馬可不容易,它是戰馬認主,不是随意要人騎的,你得真心對它,得和它交流感情,和它做朋友,讓它服你。心裡有馬,你才能飼養好馬。老鄉說:馬無夜草不肥,馬不肥腿無力。馬老在腿上。從此我就住在飼養院,當起了飼養員,每天夜裡給馬喂兩次草料,飲一次水。太陽出來時,我就溜馬,去南河壩上放馬,那裡水肥草嫩。當然,每天給它吃一個雞蛋。夏天在河裡給馬洗澡。時常要觀看馬尿馬屎球,聞聞有沒有異味,時而喂馬些連翹葉子和向日葵葉子,這樣下來,到了老秋,棗紅馬毛發是溜光水滑,油亮油亮的,煥發了青春。我們倆也親近了。它時不時地就拿頭拱我,我明白它的意思,它是要我騎它,我心動了,卻忍着,等它冬裡上上膘再說。
那一日,我要去縣上開會,我一路遛馬去,出了村頭,長征馬站硬了腿,昂首長嘶鳴,我曉得它是要我騎它。沒有鞍沒有镫,我抱住馬的長頸,借着它甩頭的勢力,躍上它的背,它就地轉了一個圈,見我坐好,放開馬蹄一路狂奔。這時的我好像是在風裡驺,那叫一個刺激。打那以後,我倆就成了忘年之交,誰也離不開誰的,有些相依為命,一馬一人,一老一少,走到哪裡也不離影,真有些俠士闖江湖之感。這麼說吧,我病了它在我身邊,它病了我在它的身邊。這就是交心的情。都說:老馬識途。我覺得老馬還認主忠主。
那年秋裡,大雨不歇,半月沒開天,俺村新修的水庫,迎受着山洪的襲擊,全村人都上了大壩,抗洪搶險。雖然拼搏了十幾天,水庫還是決堤了,幾丈高的洪水像遭暴風雪襲擊的野馬群,呼嘯着山林狂奔而去!我和許多鄉親被洪水抛上了當空,又被重重地摔到水底,又抛了起來,就這一個來回,我就暈暈的,不知世事。水把人吞沒。我聽到一聲長嘶,我感到被駝起,我上了岸。待我醒過來,長征馬躺在我身邊,還有十幾個老鄉……長征馬走了,它是那麼英雄,它是那麼革命。鄉親們給它修了一座墳,在桃花山上。
我把一束迎春花栽在它的墳頭上。
【作者簡介】周政,男,1951年生人,原名畢沅、畢義昌。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副會長。
八十年代末始文學創作,創作發表文學影視作品六百餘萬字,多篇散文、小說被《散文選刊》、《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選,多篇作品獲獎。報告文學《生命之舟》、《扛起青山》、《頂梁柱》獲得人民文學優秀報告文學獎、新聞人物獎;散文《艾香》、《漁家号子》獲新加坡華人華文美文獎、美文獎;短篇小說《老街所城》、《大包子》分别獲得煙台市六、七文藝創作獎,散文集《蓬萊雨》、《周政小說集》分别獲得煙台市八、九屆文藝創作獎;電影劇本《命脈》獲得遼甯省精品工程獎,電影劇本《人民審判》獲得煙台市精品獎;十集電視劇連續劇《聖水觀》、十集電視劇《捧起太陽》分别獲得山東省精品工程獎、煙台市精品工程獎、威海市精品工程獎,書評《觀水之術,須觀其瀾》獲當代文學評論獎。創作三十集電視連續劇《地王》、三十集電視連續劇《激情歲月》,電影劇本《杏花雪》、《大寶》、《黨費》、《英雄》;長篇小說《落紅》、《黑咖啡》、《名門望族》。
1990年供職于煙台電影電視創作中心出任副主任、1996年任《外向經濟》雜志社副社長、1997年任《膠東文學》副社長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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