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見慣了各種大場面的網友,可能也鮮少遇到如此陣仗的“吃瓜現場”。
“中央公園湖裡有怪魚出沒,體型大且兇猛!”
從7月中旬,有消息傳出“在河南平頂山市,發現了一條尖嘴長牙的大魚”開始,“湖中怪魚”的一舉一動便牽動着萬千網友的心。
之後長達一個多月,抛網捕撈、求助專業團隊、抽幹湖水的抓捕行動,更是讓無數人好奇:什麼情況?
如今,這場讓5300萬網友懸着一顆心的捕撈行動,終于有了結果:抓到了,兩條,都是“幽靈火箭”鳄雀鳝。
聽到這一消息,網友們激動不已。
慶幸“終于拿下罪魁禍首”的有,展開聯想研究“鳄雀鳝能不能吃”的有,質疑“兩條魚而已至于嗎”的也有。
有毒,不能食用
對于種種說法和猜測,隻能說一句:先别高興太早。
“怪魚”是抓到了沒錯。
但其背後的問題,卻還沒完。
奇葩的“放生”
在正式開始話題之前,先來說說這種名為“鳄雀鳝”的怪魚。
鳄雀鳝,原産于北美洲。雖名為“鳝”,卻絕非善類。
鳄雀鳝有一身被菱形硬鱗覆蓋的铠甲,防護力十足,且牙齒鋒利,性格兇猛。
在同類當中,鳄雀鳝可以說是“天賦異禀”。
它能在缺氧環境中把空氣吞到鳔中呼吸,在陸地上短時間生存,若是野外生長,最大甚至可長到3米左右,危害性極強。
如果沒有相應的天敵予以遏制,将對其他魚類構成極大的威脅。
“鳄雀鳝影響漁業生産和生物多樣性,屬于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外來物種”
事實上,這并不是鳄雀鳝第一次出現在大衆的視線當中。
早在2021年11月,廣西南甯就有過類似事件,随後全國各地四起“怪魚傳說”。
8月17日,江蘇泰州一男童在小區水池邊玩耍,被一條“怪魚”咬傷3根手指,第二天物業抓獲罪魁禍首——一條長70厘米、重10多斤的鳄雀鳝。
破壞環境,襲擊人類,鳄雀鳝可謂罪行累累。
那麼問題來了,這種原産于北美洲的怪魚,是怎麼出現在中國、頻繁禍害人的?
有專家推測後給出答案:放生引起的外來物種入侵。
對于大衆而言,放生,這個詞并不算陌生。
所謂放生,其實是指一種将被人類捕捉、及有可能被宰殺的動物放歸大自然的行為。
在一些說法中,放生的出發點是“行善”和“積德”。可以想象,放生鳄雀鳝的人大概還覺得自己做了好事。
殊不知自己的一時“好心”會惹出多大的麻煩,更不會明白“有些人放生,比殺生更殘忍”。
随便打開新聞網站搜索,會發現因盲目放生引起的大小新聞遠不止于此。
尤其其中不同的物種和相應數量,都有各不相同的寓意,其中門道之複雜,堪稱“震撼”。
有人為讨個“好彩頭”,專程帶着鯉魚來到河邊放生
2020年6月,浙江杭州的幾位大姐為了祈福孩子高考放生,不巧遇上高峰期買不到鯉魚,便用石斑魚代替。
然而石斑魚屬海魚,在淡水中根本無法存活。
圖源:澎湃新聞
有人聽說放生烏龜可以延年益壽,放生數量越多功德越高,願望便越會顯靈。
于是将大量烏龜傾倒進放生池,再心滿意足地離開。
圖源:青島微生活
2016年5月,青島湛山寺放生池“龜滿為患”,大量烏龜擠在池子邊狹小的台階處“曬太陽”。
此前寺中就有提示:放生池早就已經飽和,卻根本攔不住來放生的人。
相比每周一随手轉發錦鯉保佑工作順利,隻求心誠則靈的打工人,親自帶着動物的“放生人”,無疑更具有實踐精神。
誤入放生博主的主頁,還以為點進了線上海鮮市場。
在不少人眼中,放點小魚小蝦鯉魚烏龜也沒什麼可吹噓的,放點不一樣的才算足夠虔誠。
打開狂熱放生愛好者的相冊,堪稱半部生物圖鑒,放生軌迹覆蓋海、陸、空,偶爾還有“跨服放生”的身影。
經典話術:快看,它回頭了,一定是想記住自己的“救命恩人”。
2015年的十一假期,北京海澱區四季曙光公園,突然出現了50餘隻紅嘴相思鳥。
這種終年生活在南方,從不遷徙的鳥類為何會出現在北方?
原因無他,放生。
有人贊歎這一場景:面對慕名而來的攝影師們的“長槍短炮”,相思鳥“波瀾不驚”。事實上,它們在寒風中不僅凍得夠嗆,還沒吃的。
圖源:中國網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廣東深圳。
有居民接到微信群業主求助:有人在公園放生了50多隻寵物鹦鹉,很多鹦鹉翅膀都折斷了。
眼看就要刮台風,附近居民擔心寵物在野外沒有生存能力,連夜冒雨在樹林中搜尋鹦鹉進行援救,并帶走喂養。
可類似新聞屢見報端,始作俑者們卻不見有絲毫收斂。
前有放生蛇蠍的,想“防小人惡語,避口舌官司”,最後反倒付出代價,自己吃了官司;後有不辭辛苦驅車500公裡,将鳄魚放生至旅遊景點之中的,上了新聞。
不少人在此起彼伏的放生消息中,終于見識到傳說中“虔誠的力量”——
數十年間,地點不一,放生狐狸的行為從未停止。
盡管這些狐狸根本就不具備野外生存能力
而随着放生者宣布“啥命都是命”,放生的畫風逐漸離譜起來。
2018年,“天津眼”附近出現了一群舉止怪異的放生者,他們對着礦泉水瓶念念有詞,然後擰開瓶蓋……将水全部倒進了面前的三岔河。
是的,礦泉水也需要放生。
根據放生者們的說法,“一碗水裡有八萬四千蟲”,礦泉水中成千上萬的微生物也需要自由。
至于滿足了自己的“自由夢”之後,他們又幹了什麼?有當地網友透露:丢下一堆空瓶子,直接走了。
當放生逐漸瘋狂,沒人能說清——
被打開的到底是通往向善的道路,還是潘多拉的魔盒。
讀者
放生,還是殺生?
也許很多人放生的初心是積德行善,但越來越多事實擺在眼前:盲目放生,往往德沒積,善也沒行。
論起添麻煩倒是一把好手。
圖源:小紅書
2016年,北京通州潮白河,數十人将500斤活魚整筐整筐地“放生”。
近十分鐘的活動,全程有人誦經祈福,仿佛完全看不見河水污染嚴重,水面垃圾漂浮,還冒着泡沫。
“放生不積德,放過這些動物才積德。”
不分時間、不分地點,盲目放生的惡劣影響,是多方面的。
今年7月,僅上海市蘇州河上遊河道巡查人員打撈的死魚量,一天少的時候可達一兩百斤,最多時可達4—5噸。
工作人員說,因為這裡風景不錯,一直以來都是熱門放生區域。但“蘇州河水質是景觀用五類水,含氧量較低,并不适合放生”。
圖源:央視網
有的放生糟蹋環境,浪費資源;有的放生害人不淺。
2021年7月7日,柳州有市民在柳江河段給小狗洗澡時,遭到3條兇猛的魚攻擊。
為了抓捕這種原産于南美的食人鲳,柳州當地掀起“滅鲳行動”,一度人心惶惶。
這一切也是拜放生所賜。
2016年3月底,有人裝了滿滿一貨車約300隻的藍狐和貉放生。
4月初,住在附近的村民家中就發生了牲畜家禽被咬死、咬傷的事件。
最後抓捕到的藍狐和貉僅80餘隻,其中一部分已經死亡。
要知道,盲目放生帶來的後果,可不僅僅是“功德抵消”這麼簡單。
說着想要“拯救其生命于水火”的人,最終可能反倒成了罪惡産業鍊的源頭。
2021年3月,想通過放生蛇來抵消自己吃蛇罪孽的陳某,花5萬元購買了200多條蛇,并打算放生。
在這些蛇中,有4條孟加拉眼鏡蛇、141條中華眼鏡蛇、13條滑鼠蛇、85條灰鼠蛇,還有4條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眼鏡王蛇。
買賣野生保護動物,無疑觸碰了法律的底線;同時,一旦這些蛇被放生,很可能造成巨大的安全隐患。
公園、景區,都是他們的熱門放生地。
已經有了血淋淋的例子。
2016年,福建廈門一名從事代客放生業務的男子,在放生含有劇毒的眼鏡蛇時不慎被反咬一口,毒發身亡。
盲目放生造成的惡劣影響,損失難以估量。
奇葩放生的背後,無法計算的是到底造成了多少破壞。
可以計算的,是産業鍊上進進出出的賬單。
善意,放錯了地方就是惡意
可以預見,當善意變成跟風,便會離初衷越來越遠,變成鬧劇。
或許,人們的初衷是善良。
但發展到如今,偏離了善良初衷的放生,無論怎麼看,恐怕都隻能形容為:打着善良的旗号,幹着讓人鬧心的事。
殊不知,收起“虛僞的善良”,就已經是在做好事了。這不僅僅适用于接二連三的“放生”事件。
前幾天爆上熱搜的“旅遊博主被網暴事件”。
重慶武隆,一位旅遊博主在網絡上發視頻提到,自己在武隆天坑遊玩時,選擇了坐轎子(當地叫滑竿)上山,結果遭遇網暴。
有網友義憤填膺,指責博主:“大家都生而為人,你憑什麼花錢踐踏他的尊嚴。”
每當類似事件發生,總有這樣一種“大善人”論調:我是好心,你們怎麼不識好歹呢?
放生者說:“生命都是平等的,我是為了它好,才放生的呀,我善良吧。”
網暴者講:“總要有人伸張正義,我是為了他們的尊嚴,才會質疑,我善良吧。”
言之鑿鑿背後,結果擺在眼前。
放生時把人、動物、環境坑了個遍;質疑時,毀了别人平靜的生活;維護他人尊嚴,又讓人幾乎失去賴以謀生的工作。
圖源:澎湃新聞
輿論發酵後,有記者聯系到當天視頻中的一位師傅。
家中條件不好,父母70多歲了,孩子在上中學,實在收入有限。
在景區這邊擡滑竿,每個月可以掙3000—4000塊錢,雖辛苦,但對于他們的家庭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這裡和他一樣的“轎夫”有68人,平時每天大約有20多個人常駐向遊客提供服務,他們的年均收入在5萬元左右。
能自力更生養活家人,他們不覺得有什麼,“個人得工作掙錢嘛”“每一個行業都應該值得去尊重”,不丢人。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如果因為此事沒有遊客再敢坐滑竿,他們也說不清楚,接下來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此時再看,喊着“我善良正義”上綱上線的道德俠們,和借放生之名“殺生”的放生者們并沒有太多不同。
自以為是幹了天大的好事,殊不知,到頭來也隻是“自以為”,他們并沒有明白:這種所謂的“善意”,其實對方壓根不需要。
如此操作,與其說是好心,不如說是借踩踏他人的肩膀,把自己捧上道德的高地。
木心曾說:“善與惡對立嗎?善好像與僞善對立……僞善,必要自覺才僞得起來,故尤可惡。”
僞善就是僞善,即使僞裝得再高明,本質仍不會改變。它終将被識破,并激起憎惡之感,不管如何掩飾。
從來沒有什麼“好心辦壞事”。
善意放錯了地方,就是惡意。
作者:槽值。來源:“槽值”,本文轉自網易文創旗下公衆号“槽值”,關注槽值尋找共鳴。微博@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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