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他乘坐火車去劇組拍戲,在與列車長擦肩而過的時候被認了出來。列車長拉住他一番寒暄,最後感歎說,“您啊真是生不逢時,要是擱現您可是要比現在小鮮肉的還要火。”
列車長的話是大實話;他的俊朗外貌一直是觀衆津津樂道的話題。
他在87版《紅樓夢》的戲不多,卻足以令異性觀衆為他的俊美、英俊所癡迷;用時下流行的話可以應證他的長相亦足以把男性掰彎的人。
問及他對自己的外貌殺傷力和吸引力,他頓了一下,“帥氣的人比較多,可能我(的長相)比别人多了一份韻律,這和我學戲曲有關。”
87版《紅樓夢》中扮演角色的很多演員是唱地方戲曲出身的,史湘雲的扮演者郭宵珍、襲人的扮演者是袁玫是唱黃梅戲的,當時她們都是劇團被前輩看好、觀衆喜歡的年輕演員,是劇團的台柱子;王熙鳳和賈寶玉的扮演者鄧婕、歐陽奮強是川劇演員出身;晴雯的飾演者張靜林師從于張君秋大師;惜春的扮演者胡澤紅是越劇演員。還有其他一些演員無不例外都有他所說的這種戲曲給予演員的韻律。
↑侯長榮扮演的柳湘蓮
藝校畢業後的侯長榮分配進江蘇省揚劇團擔任演員,是劇團裡重點培養的小生演員。
揚劇是地方戲曲,在江蘇擁有衆多觀衆。很快侯長榮在南京甚至江蘇省擁有了名氣,一出場他一準是赢得個滿堂彩,台下的觀衆會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喜愛的掌聲獻給他。這引起了當時在全國選演員的87版《紅樓夢》的王貴娥、夏明輝的注意,一眼認準他是北靜王的最佳扮演者,馬上給他錄像帶回北京給導演組篩選。
當王扶林導演在觀看王貴娥、夏明輝帶回來的衆多候選人的錄像時,侯長榮的形象令王導的眼睛一亮,很是喜歡,“這個演員有點意思,可以扮演寶玉。”
“他身高一米七八。”王貴娥提醒王導,她的意思侯長榮個頭高了,和扮演黛玉、寶钗、鳳姐的演員不好配戲。
這讓王導有些遺憾,要王貴娥、夏明輝馬上通知侯長榮到劇組報到,同時讓王貴娥、夏明輝趕往南京揚劇團簽訂三年的拍攝合同。王導還做出了令人意外、打破該劇的劇組當時的一個不成文規定:一個角色一個人扮演角色,讓侯長榮除了扮演北靜王還出演柳湘蓮。
聞悉自己不但進入劇組還一人飾演兩個角色,性格素來收斂的侯長榮并沒為此飄飄然,“能夠進入劇組扮演一個角色已經讓我很滿意了。”
侯長榮和其他演員有着這種單純而又感覺自己是幸運的人由衷地回憶這一幕。
來到北京,去到劇組在圓明園,進入第一批演員培訓班學習。王昆侖、馮其庸、周汝昌、李希凡、鄧雲鄉等一代紅學大師親自給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學員授課,使這些年輕人對《紅樓夢》原著有了進一步深入了解。
對《紅樓夢》是怎樣進一步的了解,侯長榮沒多說。“紅學”是一門大學問,隻要觸及到紅學很可能會引來筆墨之争。此故,參與87版《紅樓夢》的演職員在回憶三十年前的創作過程情形時尤其身為出演87版《紅樓夢》的演員們都不涉及過多,這個話題是演職員們不能承載的話題,在采訪中他們都會有意無意回避這個話題。
與與侯長榮談話中,他強調自己在聆聽大師們授課之後,開始深挖這個角色的身世背景和感情變化、行為依據。
在《紅樓夢》原著中,柳湘蓮的出場不多:第一次是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調情遭苦打,冷郎君懼禍走他鄉”;第二次是第六十五、六十六回,賈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情小妹恥情歸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門。柳湘蓮作為《紅樓夢》中少有的正面男性形象,還有蔣玉菡雖然着墨不多,但同樣刻畫得性格鮮明,生動傳神。在他們身上體現出與賈赦、賈珍、賈琏、薛蟠等人完全不同的态度,寄寓了與主人公賈寶玉不一樣的男性理想與人生追求。在這不多的筆墨裡,其中有柳湘蓮登台唱戲的描寫,用現在的話是柳湘蓮還是個票友;這才有了自尊自愛的柳湘蓮不能忍受薛蟠把他當戲子看待、拳打薛蟠的梗。
戲中戲,對于小生出身的侯長榮沒有難度,面對這樣一部名著大戲,他不敢有絲毫倦怠、不能掉以輕心,拍攝前專門去到北昆專門學了一段昆曲《遊殿》,以更好塑造柳湘蓮這個形象。拳打薛蟠,劇組請了一位武術老師設計招式,和扮演薛蟠的陳洪海一起完成了這場戲。柳湘蓮的戲中戲是無比迷人的,動起拳腳來更顯他的英氣。再到尤三姐自刎的感情戲,侯長榮的表演淋漓盡緻表演出什麼是真正的俠骨柔腸的感情來。
拍完柳湘蓮的戲,侯長榮馬上進入準備扮演北靜王的情境之中。
在87版《紅樓夢》的拍攝中,出現過演員中途離開劇組再找他人來扮演、出現了一個角色兩個演員的情況,扮演迎春的金莉莉就是拍攝中考入中戲不得不放棄演出讓牟一續上、辦好出國手續的戰愛霞不得不放棄拍攝、由北京京劇院的蘇秋冬演出了大部分的趙姨娘的戲。
一人飾演兩個重要角色的在87版《紅樓夢》的演員裡唯有侯長榮享受了這份殊榮,可見王導對侯長榮的重視、對他表演的認可和信任。
按理說侯長榮可以為此驕傲不已,出人意料的是在完成柳湘蓮、北靜王的拍攝後,因為合同是簽訂的三年時間,侯長榮仍然繼續跟随劇組工作,被安排去了劇務組、道具組,對此他毫無怨言。
“我在南方生活的時間比較長,在劇組要去南方拍戲的時候,王導就讓我去劇務組配合劇務組的工作人員安排劇組吃、住、行,聯系場景、租借道具等工作。”安排吃出行、聯系場地拍攝是個繁瑣的事情甚至是“跌份子”的事情,侯長榮絲毫不在意這樣的眼光、看法,把劇務工作做得有條有理,使拍順利進行。
更令人意外的是侯長榮還親手制作道具,用心靈手巧比喻真不為過;用時下人們常說的“本來可以靠顔值吃飯偏偏要靠本事吃飯”的那句話更不為過。
“劇組當時拍戲的時候用的道具很多是從文物商店、故宮借出來做道具拍攝使用的,可是有一些道具借不出來,王導又不敷衍,怎麼辦?我在劇團工作那麼多年,對戲劇道具的制作很有興趣,跟着劇團的道具師傅學過制作,我知道王導的要求是王熙鳳屋裡的陳設必須高級、我對自己的手藝也有信心,就主動向王導請纓給劇組做道具,王熙鳳屋裡的紅珊瑚、翡翠竹子都是我做的,我做的道具達到了王導的拍攝标準。”憶起這個事情,侯長榮頗為得意,這是我和他聊當年拍攝《紅樓夢》過往之時他第一次流露出對自己的得意。還有令我和觀衆意外的事、令侯長榮得意的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賈母宴請劉姥姥,桌上的道具大多也出自于侯長榮之手。
非常滿意這些道具的王扶林導演在拍這幾場戲的時候還特意拍攝了好幾個道具的特寫,以對侯長榮手藝的肯定。
做劇務、做道具還不是侯長榮最得意的事情,最讓他得意的是他首先發現歐陽奮強是适合扮演賈寶玉的人。
在進劇組之前,侯長榮看過歐陽奮強、張玉屏(原是史湘雲的扮演者、後因工作緣故放棄出演)、高宏亮(賈琏的扮演者)主演的電影《虹》,他們幾個的表演給侯長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進入第二批培訓班後,賈寶玉的扮演者還沒有着落,每天劇組可以收到一麻袋甚至幾麻袋的推薦信、自薦信,劇組上下為此着急不已。學習之餘,侯長榮和同在培訓班的張玉屏、高宏亮聊天,聊起他們主演的電影《虹》,就對張玉屏說,“演你弟弟的那個演員我看比較适合演寶玉。”經他這麼提醒,張玉屏一想:對啊,歐陽奮強還真是比較适合扮演賈寶玉;遂向王扶林導演推薦歐陽奮強。
“為什麼你覺得歐陽奮強适合賈寶玉?”這是一個大大疑問。
“我是學戲劇的,我對演員有種擴展的幻想力,能想象出歐陽戴冠穿袍就是寶玉的形象,直覺告訴我歐陽适合演寶玉。”說這話的時候,侯長榮很肯定揚劇對他審美趣味的影響。
揚劇在侯長榮的表演藝術生涯裡占據着重要位置。拍攝完成《紅樓夢》之後,已自帶光環的侯長榮沒有調離單位,柳湘蓮、北靜王在他看來就是自己演藝之路上起點很高的角色,已經成為過去,性格内斂的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和團裡的同事一樣自帶行李、睡通鋪四處演出,條件非常艱苦,在這樣的條件之下他先後主演了《巡按還鄉》、《王昭君》等四、五出揚劇大戲,還進京彙演過。
很長一段時間,地方戲劇很不景氣,侯長榮從沒有産生打算調離揚劇團的念頭,他說“不離開揚劇團、戲曲舞台是我對揚劇的喜愛、留戀、眷戀,是對揚劇的感恩的體現;團裡對我不薄,留下來是一種感恩的表達。”
現在不能登台演出揚劇的侯長榮會帶着劇團去到各個高校做公益演出、擔任主持人,他希望年輕人喜歡地方戲劇,為地方戲曲普及盡到自己的力量。為此,侯長榮主演了電視戲曲劇《家春秋》。
央視錄制《藝術人生 紅樓二十年再聚首》,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相見令侯長榮很激動也很感概。
“這麼多年你一直沒有舞台、表演上,難能可貴,希望你堅持和堅守。”見到侯長榮,王導一如當年那般偏愛他,鼓勵他說。
“二十年再聚首”節目播出後,直接體會到了觀衆對87版《紅樓夢》的喜愛,内心更有了一種使命感,那就是:要為名著普及繼續貢獻自己的力量。
三十多年過去,他一直沒有離開表演這個行當,堅守着舞台。他先後拍攝了央視曆史大戲《趙氏孤兒》、《于無聲處》等電視劇,對近期完成的大型電視連續劇《紅軍大會師》中飾演的中醫鐘鳳山這個角色侯長榮頗為期待,微信的頭像也換成了鐘鳳山行走的劇照。
前幾天侯長榮到北京為鐘鳳山補錄台詞,把一個表演片段用手機拍下視頻在微信上發給王導,請他指點,王導回複他:“表演成熟,你能夠适應多種類型人物,逐漸成為有功底的‘硬裡子’不可或缺的演員了。你的奮鬥拓展了後半身戲路子!欣慰!特别贊賞你沒有舍棄楊劇舞台兼影視表演,這很高明,你是卓有見地規劃自己的演藝之路的!”
處于創作之中的侯長榮是快樂、愉悅的,那種創作滿足他内心對藝術的追求。
除了創作帶給他的愉悅,現在的他還享受着親情的快樂和幸福。
在拍攝《紅樓夢》的時候他和演香菱的陳劍月結婚,婚後牽手至今。女兒侯雪已經結婚生子,還是雙胞胎兒子,侯長榮做了姥爺,含饴弄孫,享受着天倫之樂,時常惦記遠在澳門的兩個外孫;在微信朋友圈除了偶爾發發拍戲的點滴和照片,喜歡曬兩個外孫的照片,成了一個曬娃狂的姥爺。
我讓他談談87版《紅樓夢》對他的影響,他的回答和其他人差不多,“能在自己最好的年齡拍攝參與這樣一部戲,是我這一生最顯著的其中一個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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