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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過去到現在的成長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2-07 07:55:01

時代總是一個迷局,往往要在它已更叠和遠去時才被人看得真切。然而,在反思性深入骨髓甚至成為強大動力機制的高度現代性社會,時代的把握幾乎變成人們的自覺意識和必備技能。科學家們(自然科學家和社會科學家)熱衷基于技術的座架打開世界,将現今編入一個前後相繼、縱向比較的序列,盡管犧牲或者遮蔽了萬千人間煙火。哲學家則試圖以思想方式把握時代,捍衛其時代精神之精華的世襲位置,然而“言而無文,行之不遠”,即使可信也不夠可愛,終不為大衆所了然。文學家對時代最為敏感,合為時而著述,因可愛而受者衆,但也大多感時傷懷,終“不識廬山真面目”。事實上,稱得上優秀的事物總是具有一定的自否性,例如真正好的哲學就多少要突破些過于抽象、理性的刻闆,而一部真正好的文學作品則必須具有超越具象的沉思、深刻洞見,它的作者不僅是文學家而且是某種意義上的思想家、哲學家。對于一個時代的把握,也許最理想的莫過于哲學和文學對生活世界的雙向“對掘”,以理性與激情這一老黑格爾所強調的經緯之網打撈一個未來才能顯露的謎底,使之冷峻卻生動地大白于天下。隻是這樣的工作是如此之難,以至今天這條路上人迹罕至,花果稀疏。直到“她”的到來——《她的姿本時代》面世,讓人看到了某種氣象勃發、大道其昌的希望。

書如其名,一種直截了當的時代意識,縱貫于徐徐展開的畫卷、匠心切換的場景,更體現在小說中人物作為論據和結論的話語中。“21世紀是分享的時代,也是共鳴的時代”,情感傳播和欲望生産都被資本最先洞見。“隻要一個足夠吸引蒼蠅的爆點就夠了”,存在就是被感知的流量存在并不需要承載太多美醜負擔、真假糾結。“這是衆聲喧嘩的時代”,不在參與喧嘩中存在,就會被淹于衆聲而滅亡。“這是個觀看和表演的時代,也是顯微鏡和放大鏡并存的時代”,“在看與被看的景觀社會”,确如梅洛·龐蒂所說“我的目光也是惟一的自我存在”。在目光的彼此凝視和自我規訓中,精心設計、苦心經營,把自己活成一道風景,活成令人驚豔、因顔增值的可欲之物,這便切近了作者所謂的“姿本時代”。當然,時代總是先後相繼,正曆繁華時總是奢望年年有今日,無往不青春;有所挫折時就會追憶似水年華,喟歎“二十年前閉着眼賺錢的時代,早已一去不複返了”。是的,那個蘊含無限機會,人人懷揣夢想——“每天都會有奇迹發生,奇迹在枝頭綻放,奇迹在河裡流淌,奇迹在風中穿行,奇迹,栖身在星光照耀的金枝上”,相信和實踐着在“風口”上豬能飛起來、插上拐杖都發芽的時代确乎遠去了,“閑坐說玄宗”與其是對往者不可谏的祭奠,倒不如說是對掙紮于當下的挽歌。然而,新一代的弄潮者則以對過去、現在毫不留情的否定還構建屬于“自己”時代的合法性:“瘋狂忽悠的時代即将結束,一個理性秩序的時代已悄然而至”。在現實與文本的互參互釋中,我們讀到的其實不是一種線性結論,而是一曲複調的詠歎,總是在腦海中按捺不住地閃現出狄更斯《雙城記》的開篇: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肮髒的東西”(馬克思),“姿本”不過是以“姿”為資本,卻為的是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完美無瑕——把馬克思目光如炬發現的血和肮髒深深埋藏(最終不過是欲蓋彌彰),使之無限增值。這一“姿本”邏輯鑿空城鄉、階層、年齡和職業,最為突出地體現于女性的肉身化。千百年來,女性總被曆史“隐入塵煙”,曆史(history)也就成為男人的曆史——“他的故事(his-story)”。即便在女權主義大行其道的今天,對女性的物化和自我物化的分析、批判,依然匍匐在擁有強大勢能的高位中心力量之下,在為承認而鬥争的針對性與悲壯中似乎隻是試圖達到模仿性的複興,而恰恰遺忘真正獨立的自我系統叙事。《她的姿本時代》并不執着于對男性中心主義的标簽式甚至是政治正确式的反抗,也不是對女性自我物化的簡單批判,而是以女性為方法,以這個時代、社會和人性為解剖目的。梅若伶們所在的世界是她們自己的遭遇的世界,無論對錯,都是以自己的方式打開的世界。在男人們将女性物化以為占據世界中心時,她們預判了他們的預判,以一種堪稱辯證的“狡計”導引乃至操縱着他們。她們的順境、逆境,微笑與淚水,無疑與男性關聯,但她們絕少将之歸因于男性。即便是最終表現為男女性别關系的“姿”,也是女人們自己的搖曳生姿。本來,以女性為方法,就意味着女性的真正主體性及其建構,而不是簡單的道德綁架與審判。

在以女性為方法的時代解剖中,梅若伶既是時代的堪破者,也終歸是時代的迷失者。或者說,相對于“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們來說,她首先是時代的勘破者。她有自己非同尋常的奮鬥史,“狂吻俄羅斯”,摸爬滾打、槍林彈雨,沒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每個女人都有兩個自己,一個是現實的自己,另一個則是幻想的自己”,把販賣欲望說成是幫助别人實現夢想,運用幻覺營銷術“想方設法‘釣出’每個女人幻想的自己,刺激、挑逗、喚醒她們對每一寸肌膚呵護的熱望,要讓她們的腳指頭渴求玫瑰的親吻”;相信“受衆不是以真實,而是以更強烈的幻覺克服幻覺”,“整形就像吸毒,越整越會上瘾。隻要動了第一刀,就沒法停下來”。對于這些殘酷的“真理”,梅若伶從聽聞到領悟,再到踐行和營銷,成為她掌握的人間秘笈,也憑此造就了屬于自己的無數奇迹。但是,她終歸隻是一個精明的女強人,她所洞見的俗谛和與之伴随的“血和肮髒的東西”最終敗露出來,她很勵志的過往也就成了血色黃昏,連同她青春不再的身軀,其觀念、思想、方法也最終out于時代大潮。她在時代的迷途中最終發現“一隻無形的大手操控着一切,她被旋轉、投擲,啪,從高空墜落,瞬間粉碎”。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路徑依賴是一個時代、一種思維方式作出的漫長告别,也正是當下許多商業精英的寫照和宿命。

小說中真正沖破重重障礙,走出姿本時代、走向自我超越的人物是林樂瞳。林樂瞳是無遠弗屆之姿本時代的破缺性存在,她熟讀威廉·巴雷特的《非理性的人》、莫斯維科奇的《群氓的時代》,念荷爾德林的詩歌,談薇伊、西蒙娜·波伏娃,也一度渴望凡俗意義上的成功,追求存在感。她和梅若伶一樣看清了這個姿本時代的邏輯:“女性終究是活在鏡子的世界中,具象的鏡子照見真實的自己,電視、電腦、手機裡的另一面‘鏡子’照見的是另一個想象的自己。這個想象的自己并不是個性化的,而是集體特征的折射”;作為女性“你必須成為這樣,才是美麗的!”這種指令被互聯網無限放大,女性不得不按照社會流行範本重塑自己。當然,她更看到了梅若伶永遠看不到的深層:“審美已被綁架”的“景觀社會體現的其實是一種生産關系,從女性對明星的迷戀到模仿,再到自我創造,自我消費,自我賦值,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價值循環。”在“姿本”邏輯中“越關注外在,越容易迷失自我”。走出這個死循環鍊條的隻能是心靈的自我拯救而非心理的安慰:“苦惱能向誰傾訴?找心理醫生?短短一小時能否解決問題?那找閨蜜傾訴?僅僅是垃圾情緒的釋放,宣洩之後呢?是否真正獲得了心靈自由?”“我們無法規避未來的各種風險,唯有強化自我修複的能力,才能不懼無常。”理性與激情,知性與詩意,靈魂自由與情感依偎,在非世俗層面以共生而和解,林樂瞳無疑裝着一作者的心。參閱現實,的确也不乏有人如彼地領悟和踐行,但畢竟還是少數而且精英。對于整個社會而言,還隻存在于将來完成時的可能。

從梅若伶到林樂瞳的時代“接力”,其實蘊含着一種普遍的新感性啟蒙的呼喚與主張。“姿”代表着肉身、欲望和感性。在長期無人身的、形而上宰制的理性的壓抑下,肉身的發現與獲得尊重本身就是一場深刻的啟蒙。然而,正如《她的姿本時代》所反映的,這種啟蒙正與以醫美為“傑出”代表的技術合謀,走向一種新的禁锢甚至是反智,商場博弈、職場叢林、成功學演講、營銷騙局、電視真人秀、網絡暴力、消費文化等等琳琅滿目的元素,在小說中編織和繪就的是一張立體的、不斷反噬的人性之網。資本加持姿本,姿本獻媚資本,一切都以感性滿足為目的,一切也都在資本與姿本的理性算計之中,以人為本的理念最終幻化為一張真實的“魔鬼的床”。為美而整形走向追求标準化,因為“瘦尖窄是上鏡臉的三大标準”“下巴足夠尖長,内眼角足夠銳利,眼睛足夠歐化,鼻梁足夠高挺”;倪詩詩的訴求代表了多少女人的心:“我不想輸給别的女人,我要活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中!我要下巴足夠尖長,内眼角足夠銳利,鼻梁足夠高挺,眼睛大到裝下整個世界,鼻孔小到無法呼吸……”;真人秀節目嚴格按照四要素“配方”:“有意思、讓人震驚,聳人聽聞,奇迹感”;《我型我塑》節目的主題歌更是徹底展現了什麼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受虐是快感,我要聽到肌膚的尖叫,骨骼的嘶喊,涅槃,這就是涅槃的美”。阿多諾說,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這本小說想告訴我們的是:醫美之後,再無詩意!馬爾庫塞當年提出構建新感性(New Sensibility),強調提升本能欲望,“一種嶄新的感性将同一種反升華的科學理智,在以‘美的尺度’的造物中,結合在一起”。李澤厚則把“新感性”理解為“由人類曆史地建構起來的心理本體”,本質上是“理性的感性呈現”。他們的共同之處就在于要超越舊感性和舊理性,在與理性和諧的意義上重建新的感性。我身何是?我知何識?我心何屬?美為何物?不是告别理性,更不是否定感性,迎接後姿本時代首先需要的是辯證觀念。美是一種情緒,一種靈韻,“獨特也是一種美”,這是小說的主張;“解放我們的感官,詩性自然會被喚醒”,這是作者借人物給出的承諾。在這裡已經開啟一種超越姿本時代、着眼于将來完成時的新感性啟蒙。

閱讀這本帶入感很強的小說,有時會覺得“她”是這個時代的紀實報告,那些人和事就在身邊,幾乎都能對号入座。例如,我在網上查到,小說中所說的金絲定格術,宣傳使用後像古埃及豔後一樣“青春永駐”,居然現在還赫然在網。與此相對,“她”生動、靈動、細膩的筆觸下又是如此飽含着書卷氣息的深沉哲理,以至可能成為檢驗讀者哲學段位的試金石。讀完小說,我隐隐有個擔心,那就是:“她”的揭示過于殘酷,道理過于深刻,與整個慣于光鮮的膚淺時代并不相稱,或者換過來說,這個時代暫時還略嫌配不上“她”,人們隻會在将來完成時才會不吝啬于給“她”更高評價——盡管我難以為這個“将來”加一個期限,因為“她”開創了一種新的範式,生成了獨特的“這一個”。

從過去到現在的成長(走向将來完成時的)1

《她的姿本時代》

舒雅 著

重慶出版社202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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