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中期,全國範圍開始辦理身份證,每個人都将擁有一個專屬自己的身份編碼。
那時在武漢求學的異鄉學子們,也紛紛烙下了身份證号為4201開頭的武漢印記,4位數字背後,是伴随一生的血脈相連。
而之後的異鄉學子,無論是否帶有4201的印記,在武漢熔煉幾年,多多少少帶有了荊楚風韻。
從此,武漢成為他們的第二故鄉。
新冠肺炎肆虐,揪疼遊子的心。他們紛紛用筆,懷想武漢的青春,寫給青春的武漢。
(30年前的華中科技大學領帶夾,異鄉學子4201開頭的身份證。徐逸曈/攝)
1、4201,伴随終生的生命符号
講述人:徐文勝,華中科技大學1987級中文系
新冠肺炎還在蔓延中,牽動着所有人的心。在山西太原并州路的郵政快遞台前,我給武漢的友人郵寄醫療物資,并按規定出示身份證給工作人員。郵遞員上下打量了我好幾次:4201,你是武漢的?我說不是,我在太原,很多年前在武漢學習過。
身份證号的前四位4201,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在武漢就讀的大學生與武漢血脈相連的一個公開密碼,是我們共同的集體記憶。
當時,新思潮魚貫而來,我們以極大的好奇和熱忱迎接它們。我們在欣喜中接納,我們在迷茫中诘問,我們在懵懂中踐行。我們遊走于校園,我們狂嗥于曠野。我們在吱吱燃燒的熱血沸騰中,執著地追尋理性的滾滾濤聲。
我們在“漢”化的語言環境中感受青春勃發的武漢。男男女女大多粗嗓門,嗚噜嗚噜嘎嘣脆。“麼事”、“是煞”、“冇得”等口頭禅,很溜,超級“得勁”。我們領略了更多的武漢風情,熱幹面、湯包、發糕、白雲邊酒,是曾經的美味;長江大橋下感受“一橋飛架南北”的恢弘。其時,尚未完全開發的生态東湖、磨山植物園,有過啤酒香腸野炊的樂趣;黃鶴樓、歸元寺、琴台,留下了與友朋徜徉的記憶。我們融入了這座曆史之城、英雄之城、包容之城。也漸漸地愛上了這座城市的性格:熱辣,直爽,聰慧,機變。
畢業離校,一茬茬飄到了天涯海角,飄到了北國風光,飄到了地球的另一半,但飄不出武漢梧桐的庇蔭,飄不出浩浩湯湯的長江水一線相牽。
畢業多年後的很多場合,遇到過人們對4201的種種疑惑,似乎把他鄉作故鄉的尴尬:辦理記者證、駕駛證、銀行卡、準考證等,工作人員往往擡起頭,多問一句——4201,确實填對了吧,嗯哼?等确認兩遍,才有些狐疑地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點頭同意。
4201,不隻是一個數字,它是進入武漢這座城市的性格糅雜、磨合,浸淫到胸襟、思維、價值觀和方法論,滲透到血液裡。九省通衢的地理方位,告訴我要有五湖四海的平等開放理念;熱辣耿直的城市性格影響到我的生活熱情和永遠的好奇心;與聰慧機變的“九頭鳥”生活學習了幾年,讓我見識了聰明人的勤奮到底有多牛多厲害,更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探索未知世界之無遠弗屆。4201,給我的青春印迹太多太多。
武漢,就是心中的第二故鄉。
默默地祈禱,衷心地相信,4201好起來,好起來,一定會的!!!
(20世紀80年代的校園記憶,2020年2月給武漢老同學寄口罩藥品的單據。徐逸曈/攝)
2、海外遊子,魂牽夢萦
講述人:李紅衛,華中科技大學1984級船舶與海洋工程系
近期湖北特别是武漢籠罩在新型冠狀病毒的陰影下,雲天遠隔,我痛心不已。我在美國芝加哥積極捐款和募款,想為家鄉的劫難貢獻自己一點點力量。
1984年我從家鄉湖北恩施考入了華中科技大學,喻家山下花園般的校園,是我到了海外後常常念起的美麗記憶。那時候曾多次輾轉電車、輪渡兩個多小時,到漢口吃香味四溢老通城豆皮,也在春季周末在碧波蕩漾的東湖和絢麗多彩的磨山植物園流連忘返。2018年,我們班畢業30年再次回母校聚會,故地重遊,愈加繁華點點,撲面而來的轟轟烈烈的武漢的巨變,充滿了春天的朝氣,激蕩着我的心。 “楚中第一繁盛處”、“ 九省通衢”、“百湖之市”,還有萬裡長江上的很多個第一……期待武漢的春天回歸紀念日,綻放明媚!
(武漢海外學子籌款籌物抗“疫”。趙三火供圖)
3、九省通衢,壯士斷腕
講述人:向貴成,華中科技大學1990級機械工程一系
天地無窮盡,人間有旦夕。
衢通九省阻,路斷兩江迷。
黃鶴悲孤返,白雲忿自涕。
伯牙琴斷處,日暮哭子期。
(人間煙火黃鶴樓。唐敬平/攝)
4、百年同濟,同舟共濟
講述人:霍仟,華中科技大學2008級新聞系
本科期間認識幾個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的同學。記得他們總是自豪地講起“百年同濟,同舟共濟”。有個男同學,每次提起醫學名詞或者解剖,我們覺得很枯燥或者害怕,他總很興奮。
他癡迷醫學,說理想是當無國界醫生,哪裡需要醫生,他就去哪裡。
如今武漢生病,突然想起了他。醫學生本碩博八年連讀,今年他應該畢業了吧,不知此刻是否正在前線與病毒鬥争。
(武漢校園歲月。徐文勝/攝)
5、在此下錨,一生牽挂
講述人:闫海育,武漢船舶職業技術學院1987級機械制造專業
1987年夏天,當時15歲初中畢業的我,帶着對青春的憧憬一頭闖進“火爐”武漢,在那裡開始了四年的船校中專生活。那時似乎沒有陰天,空氣是可以分泌出蜜的。
我們沿漢江邊,走到長江邊,高歌抒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一列火車隆隆駛過,我來了,我又走了。
武漢是我青春的起點,又是一隻船錨,始終系留着我的牽挂。一場大疫如雨傾盆,我在遠方,我又在你的近旁。相信吧,天空的陰霾總會散去,就像相信武漢在我們身上刻下的印記永不磨滅。
(武漢東湖。林紅/攝)
6、樓頂星光映着最“潮”的青春
講述人:陳瑞卿,華中科技大學1984級無線電系
東六舍宿舍裡沖一次涼,睡不着,上五層樓頂鋪張涼席吹吹牛。微風拂過,群星閃爍天河。後半夜溫燙的屋頂慢慢變涼,不知不覺中才能入眠;清晨五點太陽已爬出來,刺眼的光晃得一陣炫目。醒來一看,各個樓頂上都是赤膊的同學,花花綠綠的非常壯觀;一摸毛巾被,濕漉漉沉甸甸的,伸個懶腰爬起來下宿舍去曬被子,洗漱完跑步。然後去食堂打飯後,邊走邊吃去教室。
臨近中午時,老師講性正濃,學生已饑腸辘辘,擔心食堂沒好菜,于是飯盆叮叮咚咚地掉在了地上。大家會心一笑,老師頓時意會,三言兩語後宣布下課,同學們樂哈哈地沖向食堂……正午校園裡阿婆賣米酒的叫賣聲從耳邊穿過。
傍晚天太熱吃不下飯時,宿舍同學又結隊到關山口吃碗熱幹面,就着油炸臭幹子喝瓶啤酒……時常坐校園梧桐樹下石桌旁,學習,汗流浃背。
多年後回過學校,才發現校園是那麼美。上學時一門心思學習,并沒有特别深切的體會。走遍大半個中國,才發現這裡才是讓我們心靈安靜的地方。
此刻瘟疫肆虐武漢,讓我們揪心,每天都在關注着武漢,關注着學校,關注着那些昔日同窗。待風消雲散,他日再聚武漢,米酒冰啤一起幹!
(武漢熱幹面等小吃。林紅供圖)
7、杳然黃鶴,歸去來兮
講述人:陸祥,華中科技大學1986級動力系
那個年代逝去已然
褪色的老照片不經意翻翻
我的琴台我的東湖我的喻家山
我的黃鶴我的偶像我的熱幹面
我的癡夢我的狂想我的青年園
我的野炊我的球場飄過多彩衣衫
水泥墩電影院一場八分錢
梧桐樹撒綠茵望不到邊
秋葉裡漏明月星夜闌幹
女教授仙風道骨妙語講壇
老校長騎單車鶴發童顔
那個年代一去不返
傳說黃鶴白雲間高樓摩天
輕狂的年少添幾許華發鬓邊
無悔的青春去幾分騷動不安
黃河黃長江長心心念念
苕苕苕冇冇冇哪個禍端
大武漢關鳥籠難得清歡
是唦鼠年裡莫非鼠患
不曉得何時候降服魔頑
關山口的小攤上來一碗熱幹面
我的大武漢
(從黃鶴樓上遠眺。劉偉/攝)
8、水深火熱,屐痕處處
講述人:趙三火,華中科技大學2002級社會學系
我在鄂西北的小城長到18歲,18歲推着行李箱坐着夜裡的綠皮火車,四個半小時才到達省會武漢讀大學。結束了四年的寒窗苦讀,我在武漢一家剛剛創辦的報社工作了兩年,做房地産記者。而後,我離開了這座城,在深圳已經工作了12年。
在武漢做記者那兩年,蹚過武漢的大街小巷:青山武鋼一帶的紅房子,墨水湖旁歸元寺的大佛,工地密布的陽邏鎮,池莉筆下來雙揚原型擺攤的吉慶街,名字洋氣的漢口香港路,東湖腹地兩排高大的水杉夾着僅有兩車道的小路,當年房價還很便宜如今已高不可攀的光谷……人們常常有句話形容武漢,水深火熱,水深指代長江,還有是六個西湖大的東湖,火熱則是說武漢的夏天濕熱難耐,是名副其實的火爐之城。
恍惚間,十二年過去,公交車配備了空調,地鐵也已四通八達,這座城已然換了面貌。
2018年國慶長假,我回到了武漢,在雄楚大街上看到了身軀龐大的BRT,終點站寫着我的母校華中科技大學,有種很科幻的感覺。種種過往,深印心坎。
(華中科技大學老宿舍。徐文勝/攝)
9、解構生命,重啟青春
講述人:邢媛,武漢大學2006級哲學學院
2006年秋始,曆經4年,我在不學藝的年齡完成了博士的研學。不再青春的年齡,在武大這座充滿青春思想的校園被喚回、激活。
此刻,作為曾經的武漢人,我挂念着師友親人的健康;作為一名高校的哲學教授,我用理性反思着這場疫情。病毒疫情以一種災難性的方式,告訴我們,人與自然的關系不是看不見的抽象,而是具體化的日常生活中的吃喝拉撒;人與人的關系不是互不相關,而是遠隔千裡依然共存共生。
我相信智慧的武漢人,會更加走在時代理性的前面,用不竭的知識生成思想的創新,不僅戰勝疫情,而且繼續唱出這座城市永遠的青春之歌。
(武漢櫻花。林紅/攝)
10、伢兒的“羅漢”不信邪
講述人:任珏,華中科技大學1997級中文系
蒸糕,是武漢伢兒童年最甜美的記憶,看着木蓋子裡一次又一次升起的白霧,花多長時間等待都覺得值得。
現在的武漢已經很難遇到推着蒸糕車走街串巷的老師傅了。記得2010年大年初五,我陪母親去拜财神,在歸元寺門口偶遇了那久違的味道。即便是多年後再遇蒸糕,我也會追着拍下照片留念。
母親說,武漢人的習慣,一是正月初五去歸元寺搶頭香,接财神;二是在歸元寺的羅漢堂數羅漢,哪隻腳先邁進去,就從哪邊開始數,根據自己的年紀,數到哪個羅漢,就有可能代表你這一年的運氣。
武漢人不信邪,他們知道數羅漢、搶頭香并不一定真的就是天定的命格,這是他們為希望而寄托的祈願。就像我此時希望武漢疫情陰霾散去的祈願一樣。
(歸元寺門口的師傅做蒸糕。任珏/攝)
11、“熱”“ 幹”相擁,終成地道武漢人
講述人:詹凱捷,湖北水利水電職業學院2005級物流管理專業
2005年9月我隻身到武漢求學,剛下火車就被那股火爐般的熱浪攻擊的差點窒息。熱,是武漢給我的“見面禮”。
上街覓食,迫不及待來了碗湖北名吃——武漢熱幹面。一口下去,果然是幹,實在難以下咽。幹,便是熱幹面給我的第一印象。
轉眼,在武漢生活了幾年,走過了黃鶴樓下的司門口,看過萬裡長江第一橋,留戀着江灘公園的夜景,也簇擁着看過武大的櫻花,在那漢正街上遊走,穿梭在戶部巷裡吃着最好吃的豆皮。武漢,就這樣成為了我的第二故鄉。
我的駕照也在武漢拿到。那天考試,緊張地通過了路考後,我饑不擇食的看着滿街熱幹面的招牌,鼓起勇氣來了一碗。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餓了,吃起來竟然不是那樣難以下咽。
工作後,也會時常和同事們來碗熱幹面。一口熱幹面一句武漢話,我終于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武漢人。
如今,我的第二故鄉正在經曆着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捐款捐物,盡我所能。待到疫情過後,再吃一碗那魂牽夢萦的熱幹面……
此刻,心情難以平複。好像唯有艾青先生的這首詩能表達我的内心——《我愛這土地》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監制:馬轶群 董博越
策劃/文案:徐逸曈
終審: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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